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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波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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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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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如流水般过去,岁月荏苒,时光穿梭,一去不复返,时间流逝消散了无痕。
冯润和拓跋宏自从那天一起偷偷出宫后,二人明显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两个人还是少年少女,对待感情尚有许多期待和羞赧,两人就这么平静下暗藏着一丝甜意地相处着。
有时候,他们无意间的一个对视,二人都会迅速错开目光,装作无事发生。
只是任由彼此的心脏轰鸣。
两人之间手指偶然触碰也会迅速错开,仿佛指尖有火在烧,他们俩之间的氛围一直怪怪的,连高绰都觉得他们俩是不是起什么矛盾了,想要跟拓跋宏谈谈,帮他们俩调和调和关系,却被恼羞成怒的拓跋宏借着练剑的机会狠狠揍了一顿。
高绰被打得满脸疑惑,根本不明白两人的关系到底如何了,反正不关自己的事,他索性把这件事丢开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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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殿。
张佑跪在太皇太后身边,低声说,“不能确定皇上知不知道他亲生父母和外家是被您处死的,可皇上的确出过宫,他身上带着宫外如意坊才卖的鸳鸯佩……出宫这件事皇上做得很隐秘,没告诉过身边任何人。我们确实在如意坊附近捉到了几个李家的余孽……”
当年李惠的族人还是有人跑掉了的,往深山老林一藏,神仙也找不到。
冯雪维持着平日的温和面容,手指却攥紧茶杯,她的表情数次变化,她又想起当年她的养子献文帝拓跋弘,当年拓跋弘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世,头也不回地与她反目成仇,甚至杀了李奕满门。
现在拓跋宏可能知晓了自己的身世,拓跋宏会如何对待她这个掌握权力不愿意归还的祖母呢?
冯雪不敢深想,她绝不允许当年李奕的惨案再发生一次。
冯雪呼出一口气,挥手示意张佑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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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太后等在御座上,扶着额头,敛目养神。
拓跋宏结束下午的课归来,拓跋宏一眼就见到冯雪坐在御座上,立马跪下给冯雪行礼,“孙儿不知祖母在这里,要是知道,一定会早早归来,不让祖母多等。”
冯雪看着这个懂事孝顺的孙子,多乖巧的孩子啊,和他父亲一样的恭顺,但冯雪一想到拓跋宏有可能背叛自己,就从胃部泛起来一阵阵的恶心之感,冯雪在想,拓跋宏是不是在心里谋划着如何对付她呢?是不是想要跟他父亲一样,乖乖巧巧地生个孩子,然后跟她说,让她退位回宫养孩子?
冯雪的面容平静,仔细地审视这个她从小养大的孩子,拓跋宏继承了父母的相貌,出落得昳丽浓艳,令人见之忘俗,可冯雪并不会被样貌迷惑,她在宫里太久了,沉沉浮浮几十年,早就不会被事物的样貌左右自己的判断。
冯雪状似无意地问,“宏儿,你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宫,挑个时间我陪你出宫看看,治理国家不能纸上谈兵,还是要多走走多看看,才能让国家发展得更好。”
拓跋宏其实已经出过宫了,但他不敢告诉太皇太后,毕竟他和冯润都太大胆了,居然不带着任何护卫就敢出宫,这实在是不合礼制,拓跋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能说实话,索性避重就轻道,“祖母说的是,看祖母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出宫,孙儿随时恭候您。”
冯雪看拓跋宏回答地滴水不露,脸不红心不跳,冯雪心凉了,她垂下头,叫拓跋宏看不见她的表情,她想着拓跋宏果然是献文的儿子,他们是一丘之貉,最擅长顶着乖巧的面容捅刀子。
冯雪心里怒意滔天,嘴上却温和地说,“好啊,看看吧,最近朝廷的事情太多,还是要忙完手头的事儿。等回头,我让林尚书帮我看看,我哪天有时间。”
拓跋宏没察觉太皇太后的不同寻常,他只是下意识地附和道,“皇祖母不用急,哪天都行,咱们慢慢来。”
冯雪却摆手,“这件事缓不得,得快点做,免得夜长梦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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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雪病了,这产病来得很蹊跷,病来如山倒,冯雪这几日都没上朝,只是让朝臣把奏疏呈到甘泉殿由她批阅。
拓跋宏早晚来她身边侍疾,甚至亲自煎药给冯雪吃。
这一天,拓跋宏端着一碗药亲自给冯雪喂下,冯雪吞下药不多时就吐出一口鲜血。
甘泉殿的人都慌了,拓跋宏也惊了,甘泉殿里里外外乱了一阵,太医赶紧来救治冯雪。
冯雪不多时就醒了,她病体虚弱,苍白着一张脸。
太医一见到冯雪醒来,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太皇太后,苍天可鉴啊,臣给您开得药方真的没错啊,按照药方煎药,断不会让您吐血的,您若是不信,可以让整个医署的太医都来看臣的药方。臣愿意以性命担保,从未起过谋害您的心思啊!”
拓跋宏本能察觉到有点危险,他赶紧抓住太皇太后的手,“皇祖母,我什么都没做……”
冯雪仔细地审视拓跋宏和太医,“去看看我刚才喝的那碗药,我记得碗里还有药渣。”
太医署的太医此时都聚集在此处,为首的太医拈了一点药渣仔细地观看,又凑到鼻子下面仔细嗅闻,他眉头一皱,又让其他的太医都凑到前面仔细观看。
几个太医一一查看过后,眼睛闪过一丝忧惧,几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面露犹豫的样子。
冯雪的脸彻底冷下来了,她将手边的瓷器挥到地上,“你们发现了什么,不敢告诉我?我还没死呢,现在就能要你们的命!”
几人迅速跪在地上,额头渗出大颗汗珠,“太皇太后,您的药里多了一味红景天,这药平时不会如何,可和您的药方冲突,重则饮下此药暴毙,轻则吐血大伤元气,您刚才幸而饮下的药汤很少,否则……”
冯雪恼怒的目光落在拓跋宏身上,“宏儿,我没记错的话,这药是你亲手煎的吧?”
拓跋宏已经跪在地上,“是我亲手煎的药,可我真的没有放红景天啊!皇祖母,我真的没有!”
拓跋宏听到太医的话,就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但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给太皇太后煎的药,半点没有假手于人。
拓跋宏在这种情况下,决不能说谎,否则只会让冯雪更加愤怒,他自己也会陷入更被动的境地。
冯雪没听拓跋宏说他有没有,“宏儿啊,你下这药是想要祖母死啊!皇祖母这些年对待大魏兢兢业业,自问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你为什么害死我呢?要不是我胃口不佳,没喝完这药,我现在已经下去见文成皇帝了。”
冯雪的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珠,脸上半是痛苦,半是心寒,“宏儿,你让我太失望了,你虽是帝王,但我们大魏以孝治天下,你犯下此等大错,不可不罚,杖百下,关进暴室,待我好了,就与宗亲朝臣共同商议此事。”
拓跋宏无法辩驳,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嘴上说着,“皇祖母我没有,我没有……”
可拓跋宏还是被身边人拖着出去,结结实实挨了一百杖。
一百杖过后,拓跋宏的身体已经血肉模糊,拓跋宏一直无力地叫喊着自己没有,可那些平时对他恭恭敬敬的宫人却对他的辩驳视若无睹。
拓跋宏被拖进暴室的时候,已经失去意识,不知过了多久,拓跋宏才在一片黑暗中醒来。
拓跋宏绝望地依靠在暴室冰冷的墙壁上,觉得自己又冷又疼又饿。
拓跋宏想不明白,祖母为什么吃了他煎的药就会吐血,他明明没放毒药,究竟是谁要害他?
祖母现在大抵对他也失望了吧,祖母伤好之后召集宗亲和大臣,他们会怎么决定他的未来呢?
拓跋宏知道,他并不是不可替代的,他的父亲献文帝还有好几个儿子,都很聪慧,拓跋宏还教过他们读书,知道他们资质并不差。
拓跋宏脑子里一团乱麻,身体的疼痛和脑子里快要爆炸的感觉让他呼吸不过来。
拓跋宏经历过短暂的清醒后,又陷入了层层黑暗,迷迷糊糊中,他只能感受到有虫子在他身上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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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雪流露出想要废帝另立的意思,反正都是拓跋弘的儿子,先帝之子立哪位不是立?
对于大臣们来说,不都一样么?反正他们永远都是做那些事,没有伤害到他们核心的利益,他们无意与冯雪争锋。
宫人们听说了冯雪意图废帝另立的传言,都有意无意冷待身处暴室的拓跋宏,拓跋宏的处境更加艰难。
自从那日拓跋宏去太皇太后处侍疾后,冯润就再也没见过拓跋宏,她不知道拓跋宏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太皇太后病体如何,磨了很久才从冯清那里得知,拓跋宏意图谋害太皇太后,现在挨了一百杖,已经被关进暴室,生死不知。
冯润觉得自己像是在听天书,拓跋宏为什么会突然谋害太皇太后,他没有任何理由啊,而且,拓跋宏受了一百杖,宫人们又不管他,他会不会死啊。
冯润想了很久,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那时,她尚不知,这个决定会影响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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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宏看见天黑了亮,亮了又黑,有时清醒,有时昏迷,他对时间的概念已经模糊。
拓跋宏的伤口没有被人处理过,现在已经腐烂,散发臭味,他从未体会过挨饿的感觉,现在只觉得胃部抽疼,甚至会产生幻觉,有时候都想咬自己一口,他想吃,他想吃,拓跋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史书上写人相食是什么意思了,为什么人会吃同类,饿到极致的时候,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拓跋宏甚至愿意再挨一顿打,也不愿意再挨饿。
拓跋宏有时觉得自己要死了,他甚至梦到自己在从前的宫殿吃着那些珍馐玉食,可梦醒过后,更是饥饿。
“拓跋宏,拓跋宏……”
拓跋宏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冯润怎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眼睛里蓄着一包眼泪,脸颊脏脏的,像是要随时哭出来。
拓跋宏以为眼前的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人,转过头不肯理。
冯润拿着从牢头那里得到的钥匙,打开了门,看着拓跋宏皮肉外翻,形成腐肉的伤处,她狠狠心,拿着随身的小刀,硬是割掉腐肉,撒上带来的金疮药,拓跋宏被疼醒。
也许是冯润割腐肉的手法太不熟练,让拓跋宏痛得要死,拓跋宏终于清醒了,他睁开有些涣散的瞳仁,“冯润?”
冯润的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滴在拓跋宏的伤口上,拓跋宏感受带冯润热烫的泪水,“冯润。”
拓跋宏这回的嗓音带了尘埃落定的踏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