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不清天空》夏添夏

6、第六话 爱是开心的事？

　　至上次和苏以御一起参加派对后，白芍发现男孩很少和她提及“喜欢”的话题了。不过这样也好，他不提，她也就不问，落得两两清闲。
　　两人进行着一些正常同桌间的交流，她觉得和从前相比有些寂寞了——因为不再需要担心他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紧绷的那根弦松下来。
　　忧伤的是，白芍在班上实在没有朋友了。往前，她抓紧一切时间写习题，做作业，整理笔记，头脑所想不是难题就是分数，如今经历了一些新的际遇，对生活有了一些别样体会，好像也滋生出一些崭新的期待来。
　　她还会遇见什么呢？
　　在今天？还是在未来？
　　——她在学校开设的物理培优班结识一个女孩，熊知颜，高一一班的。比她大一岁，因为身体原因留了一级，原先该上高二了。
　　很巧的是，每一次上课她们都会很默契地坐在第二排中间相接的两个座位，这样过了大半个学期，不爱说话的两个人竟也熟识了。
　　两人在很多方面都出奇地一致，比如很爱食堂的白斩鸡套餐，不喜欢面食窗口煮馄饨的阿姨——总是端出一些半生不熟的东西且“屡教不改”；她们的体育都差的可以，但能说一口还算标准的英语口语；她们同样带着黑框眼镜，喜欢穿深色的衣服……要是存心列举，还能发现许多，这里不再赘述。
　　“白芍，你有喜欢的人吗？”某个下课的当口她突如其来这样一句话。
　　“没有。”女孩摇头。
　　“我分手了，一会陪我去吃个烧烤吧。”
　　这话打破了白芍一度对她的印象，但印象破裂有时不是什么坏事，最后十点多的夜晚，两人在烧烤店外的方桌旁坐下。
　　“那个，你和谁分手了？”
　　“校外的一个朋友。”
　　“他不读书了吗？”
　　熊知颜摇头：“他卖衣服。”
　　“那他是不是很大了啊？”
　　“也不大，就比我大一岁，只是很早就不念书了。”
　　“……你为什么喜欢他呀？”
　　“长得好看，给我花钱。”
　　白芍撇嘴，在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那你们为什么分手？”
　　“他喜欢上别人了，一个去他店里买衣服的女孩。”
　　“好吧。”
　　“渣男，刚开始追我的时候说喜欢我，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那你怎么办？”
　　“换一个。”
　　“啊？”
　　“啊什么，失败一次而已，难道我从此就不开始了嘛，我要再接再厉，直到成功。”熊知颜说这句话时，在啃一串金针菇，那画面莫名的洒脱，叫女孩心里生出一种崇敬。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真的很吃惊，你和过去大相径庭。”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好吧。”
　　“倒是你，不想谈恋爱吗？”
　　“……”白芍蹙眉，咬筷子的行为也停顿片刻，“会影响成绩。”
　　“你真……”熊知颜笑出声，“你这多少年前的观点咯姐。”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啊。”白芍还是辩解。
　　“大家？哪个大家？”
　　“老师啊，书里啊，很多人吧。”
　　“——不会哦，谈恋爱很开心的。”
　　“那你现在算什么回事？”
　　“现在？”熊知颜笑出来，露出两颗虎牙，“小小的失败而已，但是过程确实是很开心的，不能否认，强烈建议你也大胆尝试。”
　　“你真反差，可是……好吧，我知道了。”
　　“反差吗？我的历任男朋友都说我很可爱喔。”
　　“还历任，你谈了多少个？”
　　“两个。上一个和这一个。”
　　“还好，没有那么吓人。”
　　“笑死了姐，你才反差，好好学习的乖乖女，不如说是——老学究。”
　　白芍也笑了，不接茬，拿起烧烤吃起来。她好久没和人拌过嘴了，这场景也算是久违。
　　“你未来想做什么？”这回熊知颜先开口问。
　　“嗯……”半晌的沉默后，“考上大学，赚钱，然后过自由的生活。”
　　“过自由的生活，那你还结婚吗？”
　　“……”这回的沉默短一些，“不结”，答案却是肯定的短句。
　　“为什么啊？”
　　“我怕不幸福。”
　　“胆小鬼，我就不怕，我想结。”
　　“那你结，结婚那天喊下我，我去看。”
　　“好，要交份子钱，给份大的，那时你应该也赚钱了。”
　　“行。”
　　此后多是聊些七七八八，对未来的畅想啊、憧憬一类。谈得投入了些，时间就容易过得快，等到两人吃得差不多时，快十一点了，熊知颜结了账，她像个武侠小说里的女侠一样豪爽地说出“我请客”时，白芍捂着肚子笑了：“事实上，我也没带钱”。
　　“下次你请，我就不信你不分一次手。”
　　“什么话？！”
　　熊知颜也笑，像个得逞的孩子一样，“不分手也行哦白芍，想吃饭就找我，就是——你自己带够钱，我去哪里吃都行。”
　　“好。”

　　走到公寓楼下，白芍的脚步慢下来，她又看到沈杉之了。蹲着的男孩，和上次一样，安静地喂着猫——身影拖着长长的一条。
　　他还没有看到她，他身边的两三只猫同他那么亲昵。女孩觉得自己有点不懂他，女孩又觉得很巧很巧，好像自己晚归时总能遇见他——他等在这个小小的公寓楼下，仿佛不是为了猫，而是为了她。
　　但这种想法太自恋太妄想，以至于连她自己都笑出来。这轻浅的笑声被男孩捕捉，他将怀里抱着的猫放到地上，朝着白芍的方向转过来，仍是蹲着：
　　“回来了？”
　　要怎么和你形容男孩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呢？无辜的，或是有意的，他好看的桃花眼太柔和了——你像穿着木靴子“啪嗒啪嗒”步入一个大森林，月光从罅隙落下来，知了和蟋蟀在演奏它们的歌。流水呢，哗哗的，湛蓝清澈。
　　世界变换了色彩，从灰白到奇幻色调。这突如其来的眼神交汇叫女孩心跳漏了一拍，她嘴角的弧度收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略带紧张的神色。
　　“嗯？”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女孩，沈杉之站起来，有点无措，他退了一步，解释说：“我并不是故意等在这里，只是有盒猫粮快过期了，我……又睡不着就……下来喂了。”
　　“嗯”，白芍点头，但怎么了，她的心还是跳个不停。男孩说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只是，他站在那里，离自己不远不近的位置。穿着白色睡衣，因为夜深风凉加了一件外套搭着，很闲适，又带点散漫——他怎么那么瘦削，他怎么侧脸好看，正脸好看，手也那么好看呢——这是怎么可以的事呢？
　　“砰砰砰”、“砰砰砰”，心跳越发地快起来。
　　“白芍？”
　　“啊？”
　　“对着说话你也能走神呢，太累了吗？”
　　“没有没有”，反应过来的女孩疯狂摇头，“回去吧沈杉之。”
　　“嗯？”
　　“我们一起回去吧。”她跑几步到他的身边，这回不是那么慌张了。
　　“嗯……好，回去吧，外面也很冷。”
　　上楼，开门，关门，在各自的房间门口告别，虽然听起来有点奇怪，但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白芍进了房间，将书包放下，“啪嗒”，像放下一本书那样将自己摊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喜欢，是怎么一回事？
　　——会是这样简单的事吗？
　　——心动，也是突然的事吗？
　　她全都不明白啊，最近的许多事都太突然了，她还没有适应过来呢。
　　——或许，最近太累，她有点心率不均罢了。
　　收拾了一阵房间，洗漱，铺开被子，心跳依然没有停下来。
　　关了灯，在黑漆漆的夜色里数了一百只羊，心跳依然没有停下来。
　　拿出MP3放上音乐，心跳竟能呼应上那节拍。
　　最后，有点无可奈何了，她掀开被子站起来。是的，她睡不着，反倒愈发清醒了——脑海中的画面挥之不去，或者说，她不想挥去——她打开台灯，抽开椅子坐在书桌前，翻箱倒柜找出一本素描本。
　　手已经很生，各种线条早没有当初的顺滑，这不重要，白芍只是想要记录：深蓝色月光下，男孩蹲在地上，身边围着两三只猫，他随性地搭件外套，那么慵懒，让岁月都变缱绻了，又抬头望她，脸上挂着干净明朗的笑意——他是怎样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啊。
　　那双眼睛，要怎么描绘那双眼睛呢？是单纯的，还是藏着故事？或者说：是藏着故事的单纯？如果梭伦写的是真的，那么他的眼睛就像瓦尔登湖的湖水，是身处几百万人的城市里一个人的孤单，或是南风里的星星，又是极光中的模糊难言的深绿浅绿。
　　啊！是那首诗：“你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铅笔芯一笔一笔滑过白纸，发出好听的“沙沙”的声响。时隔三年，她再一次找到画画的感觉，是一种跟随，一种不舍，再说，是一种思念。是对画画的思念吗？只道是，与画画重逢了。
　　想要抓住灵感缪斯投下来的一缕光，不忍它和琐碎诸事放在一起，最后变得蒙蒙一片。

　　很久之后，白芍用指尖一点一点推动面前的酒杯，后知后觉：“原来那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