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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浑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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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南晞坐在郭越的车里,眨了眨眼睛:“越哥,我们去哪儿吃饭?”
郭越神秘地笑了笑:“保密。到了就知道了。”
郭越的车穿过暮色初垂的北城,霓虹渐次亮起,流光溢彩地掠过车窗,映在赵南晞略带疲惫的侧脸上。她靠在椅背上,怀里还抱着那束玫瑰.
浓郁而独特的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与窗外透进来的、属于都市夜晚的喧嚣气息交织在一起。
赵南晞忽然想起康妮说的,这段时间郭越都没空。
“越哥。”
“嗯?”郭越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在身旁,让她莫名觉得心安。
“听康妮说,你这段时间都很忙?”
恰在此时,车子缓缓停在一个漫长的红灯前。
车窗外,是北城永不眠的十字路口。车流如织,尾灯拉出一道道红色的光痕,对面商业巨幕上变幻的广告光影,流淌过车前窗,在郭越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轮廓。
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种奇异的静谧,只有空调系统发出极轻微的送风声,以及那束玫瑰散发出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在鼻尖,也仿佛缠绕在心头。
郭越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轻轻敲击了两下,节奏有些乱。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赵南晞被窗外光影勾勒得有些模糊的眉眼上。
红灯倒计时的数字在跳动,六十秒,五十九秒……时间仿佛被拉长。
他唇角那抹惯常的、略带玩味的笑意似乎淡了些,眼神在闪烁的霓虹下显得有些深邃难辨。
“嗯,”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许,“是处理了些事情。”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正前方,看着红灯读秒,语气刻意放得轻松,却反而透出一丝欲盖弥彰。
“怎么,几天没见,想我了?”
这句话像是他惯用的、用来转移话题的盾牌,但在此刻密闭而暧昧的空间里,在红灯营造出的、短暂与世隔绝的停顿中,少了些调侃,多了些别样的意味。
赵南晞没有接他抛回来的玩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被光影切割的侧影,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又聚拢了几分。
他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康妮打听不到,连他此刻也语焉不详?
红灯转绿。
郭越轻踩油门,车子重新汇入流动的车河,将那片被光影定格的气氛抛在身后。
“郭越,有事瞒我?”
她和郭越认识虽然只有六年,却十分了解这个大少爷的脾气,平时吊儿郎当,除了赛车,什么都不当一回事,甚至赛车也只是他的爱好。他现在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瞒不过她。
郭越沉默着将车从繁华的街道驶出,拐进一条更为幽静的林荫路。
两旁高大的国槐枝叶繁茂,几乎将路灯的光线完全遮挡,只有车头灯切开前方浓郁的黑暗,车厢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昧。
他依旧没有回答。
车轮碾过路面,发出沙沙的轻响,衬得这沉默愈发沉重,几乎能听见彼此呼吸的节拍。
赵南晞能感觉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了些,骨节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泛白。
就在赵南晞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或者再次用插科打诨蒙混过关时,郭越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南晞,”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褪去了所有玩笑的伪装,“有些事,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他顿了顿,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目光紧锁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不断延伸又不断被黑暗吞噬的路。
“不是想瞒你,”他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罕见的无助,“只是……还没到合适的时候。”
车子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一处僻静的街角,旁边是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咖啡馆,已经打烊,只有门口的风铃在夜风中发出零星的脆响。
郭越终于转过头,看向她。
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眸深邃得像夜海,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犹豫,有关切。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他低声问,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等我把一些事情理清楚……第一个告诉你。”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郭越,那个永远意气风发、仿佛世上无事值得挂怀的郭越,此刻却像一头被困住的兽,挣扎在她看不见的牢笼里。
她所有追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他的话像是一种郑重的承诺,沉重地压下了她的疑虑,也勾起了更深的不安。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而郭越,似乎正站在风暴的边缘。
得到她的回答,郭越重新发动汽车,沿着铺满落叶的林荫路一路往前,最后停在了一家私厨菜馆前。
“到了,”郭越熄火,侧过头看她,嘴角噙着笑,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这里的主厨是我朋友,手艺没得说,关键是清静。”
赵南晞确实需要清静。
她点点头,跟着他下了车。
餐馆内部不大,装修简约,只有寥寥几桌客人,低声交谈着,氛围恰到好处。
郭越显然是常客,熟门熟路地引着她到一个靠窗的卡座。
点菜的过程很快,赵南晞没有忌口,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劳累,也无心寻找什么美食,只让郭越点了几个这里的特色菜。
等待上菜的间隙,赵南晞看着窗外斑驳的树影,飞机上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感似乎又隐隐回笼。
她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屏幕干净,没有来自赵北曜、陆清凡或冷霖晨的任何消息。
这种刻意的、同步的沉寂,比任何争吵都让人心慌。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郭越给她斟了一杯温热的桂花茶,“从接到你开始,就觉得你心思很重。节目录制不顺利?”
赵南晞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节目是有些小麻烦,但……不是主要问题。”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是回来的飞机上……太奇怪了。”
郭越挑眉,身体微微前倾,摆出倾听的姿态:“哦?怎么个奇怪法?”
赵南晞想到那天在贺城耀家的闹剧,忽然觉得脑子有点乱,反复斟酌,希望在不挑动郭越危机感的情况下把那三个人的奇怪表现说出来,让同为男人的郭越分析分析。
“是我哥、清凡哥,还有霖晨哥他们。刚到洛杉矶的时候,他们还围绕清凡哥的事情讨论得头头是道,过了几天,他们突然就忙得不着家,也不搭理对方。”
赵南晞顿了一下,把后半句“也不搭理我”咽了回去。
她抬起眼,看向郭越:“下飞机更绝,三个人,像约好了一样,都说公司有急事,各上各的车,连个眼神交汇都没有。越哥,你说,这正常吗?”
郭越摸着下巴,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但很快被玩味的笑意取代。
“听起来是挺诡异的。三个大男人,搞什么幼稚的冷战?而且看样子,是把你排除在外了?”
“排除在外?”赵南晞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心里那种被隔离的感觉更清晰了。
她不是被简单地排除在外,更像是被他们心照不宣地、共同保护了起来,远离某个风暴中心。
可风暴是什么?
“我问我哥是不是闹矛盾了,他否认了。但那眼神……”赵南晞回想起赵北曜那双盛满悲伤又强行掩饰的眼睛,心头莫名一紧,“不像没事。”
菜陆续上桌,精致的摆盘,诱人的香气,暂时打断了谈话。
郭越给她夹了一筷子清蒸鱼,语气轻松了些:“先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他们三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说不定是生意上有什么不好让你知道的牵扯,或者……纯粹是男人间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作祟?宝贝,你可别忘了,冷霖晨和陆清凡是情敌,你哥不想让那两头猪拱了你这颗小白菜很正常。”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她的焦虑:“你别多想。现在愁眉苦脸的,也解决不了问题,对吧?”
赵南晞知道郭越说得在理,她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鱼肉,鲜嫩入味,但她有些食不知味。
郭越的话点醒了她,她被排除在那个无形的圈子之外了。
而且,她莫名觉得,或许情敌是一方面,但远不止这么简单。
赵北曜和陆清凡认识二十多年,她相信,如果必须给自己找一个妹夫,赵北曜一定会选择陆清凡。所以,陆清凡和冷霖晨可以是因为“情敌”的关系互不搭理,但赵北曜不是,一定还有其他她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她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赵北曜的电话。
忙音,无人接听。
她又试着打给陆清凡,结果一样。
冷霖晨更是干脆,直接由助理代接,回复的都是那些套话。
赵南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就算真的有急事,也不至于三个人同时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郭越看着她逐渐凝重的脸色,收起了玩笑的神情,正色道:“联系不上?”
赵南晞点了点头。
“那就先别想了。好好把这顿饭吃完,然后回家,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或许睡醒了,就有答案了。如果他们真有事瞒着你,你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如果是误会,你更没必要为此耗费心神。”
赵南晞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戳弄那个无人应答的手机屏幕。
“你说得对。”她重新拿起筷子,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美食上,“不想了。”
然而,“不想了”三个字说得轻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那顿饭吃得有些索然无味。纵使菜肴再精致,入口也仿佛失了真味。
郭越努力找着话题,试图驱散她眉宇间的阴霾,说些车队里的趣事,或是最近听来的一些不着边际的传闻。
赵南晞配合地听着,偶尔弯弯嘴角,但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她知道郭越向来不关注那些没有根据的八卦,大概是他拼拼凑凑又胡编乱造出来哄她开心的。
饭后,郭越送她回家。车子停在赵南晞公寓楼下,他看着她解开安全带,欲言又止。
“南晞,”他最终还是开了口,语气带着难得的郑重,“记住我的话,别自己胡思乱想,也别轻举妄动。有些浑水,不知道深浅之前,别贸然趟进去。”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却让赵南晞心头一跳。
她看向郭越,他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惯有的、略带疏离的慵懒,仿佛车里的低沉恳求只是她疲惫产生的幻觉。
“我知道。”她点点头,推门下车,“谢谢你,越哥。路上小心。”
抱着那束依旧馥郁的玫瑰,赵南晞转身走进公寓大堂。
电梯镜面映出她略显苍白的脸和微蹙的眉头。
郭越知道些什么?他口中的“浑水”指的是什么?发愁的是不是不止他们,还有郭越?郭越担心的事情是不是和他们担心的是同一件?
疑问像藤蔓,一圈圈缠绕上来,越收越紧,而她一无所知。
回到空旷安静的公寓,熟悉的环境并未带来丝毫慰藉,反而放大了那种被隔离的不安感。
她将玫瑰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乌木的冷香在空气中固执地弥漫。
赵南晞想了想,拿出手机。
他们不肯说,但或许夏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