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冰彻心髓

9、同学陆逸川

　　陆逸川指尖用力，深深掐进掌心，透过车窗紧盯着淮扬一中那鎏金校牌。

　　在秋日暖阳下，校牌泛着冷光，那光芒好似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刺入他心底，搅得他的心绪纷乱如麻。

　　父亲陆振华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手背上青筋凸起，像老树根盘绕在褐色的皮肤上。他拉动手刹的动作顿了顿，后视镜中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满是无奈与不解，说道：“真搞不懂你为啥非要选这个学校，那么多比这好的学校你不选，偏要来这儿，还远得要命！你知道吗？这次是你姑父托了三层关系，才把你转到这的！”

　　陆逸川抿了抿唇，别过头去，不想让父亲瞧见自己眼底的情绪，低声嗫嚅道：“爸，我……我就是觉得这学校挺好的，而且我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这话半真半假，只有他自己清楚，真正的原因是那个在网络上与他相谈甚欢的“小雪”。那些日夜的倾诉与分享，让他对“小雪”所在的这所学校充满向往，仿佛那是他逃离当下生活困境的世外桃源。

　　陆振华无奈地叹了口气，终究没再多问。陆逸川盯着仪表盘上跳跃的秒针，直到父亲突然推门下车。悍马h2后备箱弹开的闷响惊飞了梧桐树下的麻雀，二十八寸的行李箱被重重放在柏油路上，陆逸川也赶忙跟着下车，心里满是复杂滋味。

　　陆振华把行李箱递到陆逸川手中，叮嘱道：“到了新学校可得好好学，你爸这边都给你安排好了，还有，别再让我去教务处领人了。”

　　陆逸川接过行李箱，重重地点点头：“爸，放心吧，我知道了。”看着父亲那略显疲惫却又满含期待的眼神，他心里一阵愧疚。可一想到即将面对的未知，尤其是要见到那个素未谋面却又无比熟悉的“小雪”，他的心又忍不住慌乱起来。

　　行李箱轮子碾过满地如碎金般的银杏叶，陆逸川缓缓走进学校。校园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又新鲜，绿树成荫的小道，充满朝气的教学楼。他的目光在校园里游移，试图寻找一丝熟悉的气息，仿佛这样就能离“小雪”更近一些。

　　此时，在教学楼上课的林萧寒正望着窗户发呆。周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课，可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课堂上，脑海里乱糟糟地想着江浸月转学的事，满心都是即将被拆穿谎言的惶恐。

　　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窗帘，林萧寒眼神涣散，思绪飘飞。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眼眸渐渐聚焦，看向窗外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他瞧见了那个拖着行李箱的身影，那熟悉的模样，正是他一直欺骗的川儿。

　　林萧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慌乱涌上心头。攥着中性笔的指节泛白，地理书上的等高线在他眼前扭曲成心电图。后门玻璃窗每闪过一道人影，他脊背就绷紧一分，直到下课铃惊碎满室蝉鸣。

　　“新同学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喧闹声骤然停止。

　　赵逸飞推门的瞬间，秋阳斜斜照进教室，将陆逸川的影子拉得很长。林萧寒的心跳漏了一拍。

　　只见少年立在阳光中，瓷白的脸近乎透明，眼尾却斜飞入鬓，像工笔精心描绘的丹凤。那身校服被撑得棱角分明，肩线如刀裁开晨雾，胸肌轮廓在弯腰放书包时若隐若现，小臂线条随着整理课本的动作起伏，好似雪山下蛰伏的山脉。

　　“这位是新同学，陆逸川。”赵逸飞介绍道，“大家欢迎。”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林萧寒低着头，感觉掌心已经沁出冷汗，他不敢抬头，生怕对上那双眼睛。

　　体委丁亮“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手指着陆逸川，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怎么是个男的啊！李知言，你昨天不是说新同学叫江浸月，是个女生，还要空降校花榜吗？感情你这情报错得也太离谱了吧！”他的声音因震惊不自觉地拔高，在教室里回荡。

　　李知言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教导主任给了两份资料，我给记岔了，对不住啊，各位！”

　　“江浸月呀？”赵逸飞顿了顿道，“她三中转过来的，给她安排到了六班，估计明天才到吧？”“某些情报贩子该去配眼镜了。”赵逸飞还特意瞅了李知言一眼。

　　丁亮这时突然吹了声口哨：“陆同学这肌肉，能单手拎三个李半仙吧？”他故意扯开校服露出细瘦的胳膊，“教教我怎么把‘江浸月’练成‘江浸肌肉’呗？”

　　前排扎双马尾的女生也皱起了眉头，不满地说道：“哎呀，还以为真能来个大美女呢，结果是个男生。李知言，你可把我们骗惨了！”周围的同学纷纷附和，一时间，教室里抱怨声、笑声交织在一起。哄笑声中，李知言挠了挠头，眼神里满是委屈和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哲在一旁忍不住偷笑起来，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林萧寒，小声调侃道：“嘿，这下有好戏看了吧。你说李知言这次，是不是得被大家念叨好久咯。”林萧寒此刻哪有心思开玩笑，他的心还悬在嗓子眼，紧张地盯着陆逸川，生怕他下一秒就会认出自己就是“小雪”。

　　班主任赵逸飞拍了拍手，说道：“好了好了，都别闹了。陆逸川同学是新转来的，大家以后要多照顾照顾。至于李知言嘛，下次可别这么冒失了，听到没？”李知言赶忙点头，一脸懊悔的样子。

　　而陆逸川似乎对这一切都浑然不觉，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礼貌地笑了笑，说道：“大家好，我叫陆逸川，今年16岁，来自山西临汾，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好好相处。”他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让原本喧闹的教室渐渐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班里的女生们瞬间泛起了花痴。

　　几个平日里活泼的女生，脸颊绯红，眼神里满是倾慕，小声地议论着：“他声音好好听啊，人也长得好帅。” 就连一向专注学习，从不谈及恋爱话题的物理课代表沈悦澄，也被陆逸川吸引住了。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陆逸川身上，手里转动的笔也停了下来，向来冷静的她，此刻心里也泛起了一丝涟漪。

　　"陆同学，你就坐在......"赵逸飞环视教室，目光落在林萧寒旁边的空位上。林萧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林萧寒旁边吧。"赵逸飞指了指，"林萧寒，你多照顾新同学。"

　　"是，老师。"林萧寒机械地应道，声音有些发涩。

　　陆逸川拎着书包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林萧寒闻到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清新冷冽，却让他感到窒息。

　　"你好。"陆逸川转过头，声音清冷悦耳。

　　林萧寒僵硬地转过头，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他感觉喉咙发紧，半天才挤出一句："你好，我叫林萧寒。"

　　陆逸川微微颔首，转身开始整理书本。林萧寒才松了口气，赵逸飞的声音突然响起：“林萧寒，你带江同学熟悉一下校园环境。”

　　"是，老师。"林萧寒应道，心里却乱成一团。

　　林萧寒站起身，对陆逸川说："我带你转转吧。"

　　"好。"陆逸川起身，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校园里，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萧寒感觉后背发烫，不知是因为阳光还是因为身后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

　　"这里是图书馆。"林萧寒指着面前的建筑介绍道，"平时可以来这里自习。"

　　陆逸川点点头，目光扫过图书馆的玻璃幕墙。阳光反射在他的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

　　林萧寒看得有些失神，直到陆逸川转过头，他才慌忙移开视线。

　　"那边是操场。"他指着远处，"体育课和课外活动都在那里。"

　　陆逸川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目光落在远处的篮球场上。几个男生正在打球，欢呼声随风传来。

　　"你喜欢打篮球吗？"他突然问道。

　　林萧寒愣了一下，连忙摇摇头：“不太会。”

　　陆逸川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解释道：“看你个子挺高，还以为你喜欢打篮球呢。”说罢，他掏出手机，兴致勃勃的给小雪发起了消息。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一片桂花林。秋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

　　"这里......"林萧寒刚开口，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川儿"发来的消息。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指尖微微颤抖，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他迅速瞥了一眼陆逸川，见对方正望向桂花林，似乎并未注意到自己。

　　林萧寒深吸一口气，连发来的消息内容看都没看，那指尖就在屏幕上飞速操作，将聊天界面隐藏，又打开一个无关紧要的APP，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逸川注意到他的异样，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手机上。林萧寒慌忙将手机塞回口袋，却听到陆逸川说："要不加个好友吧？"

　　林萧寒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强装镇定道：“好呀，那就加微信吧。”说着，他颤抖着双手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陆逸川也拿出手机，扫码添加。

　　添加成功的提示音在静谧的氛围里格外清晰，林萧寒的心跳急速加快，他悄悄抬眼，偷瞄陆逸川的表情，却撞上对方深邃难测的目光，吓得他赶紧移开视线，手指下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划动，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

　　陆逸川看着林萧寒一系列细微动作，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把手机放回口袋。

　　"那我们回去吧。"陆逸川突然说。

　　林萧寒暗自庆幸自己刚刚的“小手段”没被识破，如释重负，连忙点头。

　　两人转身往回走，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直到上课时，他盯着陆逸川在认真听课，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那个在网络上对他倾诉心事的"川儿"，此刻就坐在他身边，却对他一无所知。

　　林萧寒闭上眼睛，感觉一阵苦涩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局面，更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