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报私情[破镜重圆]》竹桐沐

11、起意

　　金秋九月，鹭岭大学。

　　大一新生刚结束军训，各个学院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教学周。
　　周一下午没课，晏余待在宿舍，意兴阑珊地戴着耳机，看手机里偶然刷到的视频——

　　[FTG战队队长easy选手向对阵方欧洲强队VOE提议删号战形式，如果VOE方同意，在今晚的电子竞技世界杯决赛中，失败方战队全部队员将清空个人游戏账号全部数据，电竞圈将迎来一波巨大动荡……]

　　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女孩子一身精致打扮，眼尾上挑打着招呼：“我回来了。”
　　这是计算机学院的舒宜。

　　床帘里探出一张圆头圆脑的脸：“怎么样小宜，还顺利吗？”
　　说话的圆圆脸叫秦楠玉，学的是新传。

　　“挺顺利，”舒宜闻言，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胸膛，抬着下巴笑道，“席教授说我的基础很好，我加了几个他实验室里的学长学姐，都说同一批面试的里面我的表现最好，十拿九稳吧。”
　　她的手指几不可闻地在背后动了两下，佯作若无其事道：“陆庭舟学长也在席老师实验室。”

　　“学校公众号新推文封面的那个研一学长吗？”秦楠玉坐起来了，随口道：
　　“前两天我们院有学姐想揪他拍照来着，可惜陆学长说最近忙，就拒绝了。”

　　舒宜立刻替他开解：“陆学长脾气很好的，肯定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忙得抽不开身，他自己应该也很抱歉。”

　　“嗯嗯，学姐跟陆学长约了专访，陆学长很耐心，说之后有空的话一定。”
　　秦楠玉从专业的角度感慨：“陆学长这种传奇人物真的太有访谈价值了，十九岁就做出了轰动一时的现象级游戏，专业实力毋庸置疑，私生活也无可诟病，不止一个人在表白墙上说他人有多好多温柔，我有时候怀疑他是不是不是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言过其实了，”舒宜摆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像宝妈听到别人夸自家小孩一样摆摆手，“陆学长生活中也很可爱，今天我们参观实验室的时候，听到席教授让陆学长帮他搭一个网络攻防对抗平台，学长还撒娇呢，嘟嘟囔囔说给老师当助教的活儿还没干完，要忙冒烟了。”

　　耳机不降噪，房间里始终沉默的人一心两用，把她俩说的每一句都听进了脑子里，终于暂停正在播放的[删号战预热剪辑]，加入群聊——
　　“网络攻防对抗平台，那不是网络安全专业学的东西吗？”

　　眼前的听众多了一个，舒宜神色愈发骄傲，眉飞色舞道：“计科网安不分家呀，而且陆学长不是一般人，听说他网络入侵和保护技术也很厉害，以前比赛还打赢过网安院专业第一。”

　　“比网安院的还厉害？”晏余提起点兴趣。

　　舒宜飘飘然地点点头。

　　“这些你会吗？”

　　“我……我还没学呢，”舒宜的表情转为尴尬，底气不足地回了一句，“但我才刚大一呀，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想学的话大二大三也可以学会的……”

　　“我知道了。”她之后的事儿晏余倒不感兴趣，应了一句便转回去了，语气平板听不出起伏。

　　“晏余，你没帮我答到吗？”
　　娇滴滴的女声伴随着吱吱呀呀的推门声一同响起，打破了309宿舍安谧的午后时光。

　　还是那句话，耳机不降噪，兴师问罪的声音清楚传入晏余耳中，她扯下耳机，偏头看过来。

　　鹭大是国内最早一批按照生活习惯分配宿舍的学校之一，309宿舍的四个女生也就来自天南海北，归属不同学院。

　　经过军训小一个月的朝夕相处，309这两位舍友的性格晏余摸了个七七八八。
　　舒宜来自高考大省，把卷生卷死的优良品质沿袭到了大学，骄傲得像只白孔雀，为任何事都不肯低头掉面，有一大堆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可八百个心眼全写脸上。
　　秦楠玉则是小镇出身，脾气特别好，从来没见她急过眼，冲谁都笑眯眯的，是个与世无争的老好人，偶尔有些小迷糊，却也无伤大雅。

　　而眼前这位拎着奢牌行李箱，戴着迪奥经典款墨镜，一身波西米亚海滨风情长裙的姑娘——
　　想必就是翘掉整个军训去马代度假，在宿舍群发过的唯一一句话是“晏余帮我答个到”的顾大小姐，鹭岭小豪门顾家的千金顾织晴。

　　“哪个是晏余？”顾大小姐问了罪才想起来抓凶手，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连。

　　“我，”晏余也挺奇怪，抬头看向上面床铺，“楠玉，你没帮她答吗？”
　　秦楠玉本想装死，被点了名才从龟壳里钻出头，讪讪道：“不好意思啊织晴，晏余上午突然有事提前溜了，让我帮你答，结果我给忘了……”

　　顾织晴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却仍揪着晏余不放：“你外包出去了？我不管，你答应的，你是法人，你得负责。”

　　大小姐撒泼的方式颇为独特，边做自己的事，边软绵绵地怨晏余——
　　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倒出来：“怎么办呀，第一天就缺课，老顾又该在我耳边念经了。”
　　把各家大牌的昂贵衣物首饰收拾进衣柜：“答应别人的事情，怎么能反悔呢？以后你让我帮你答到我也不答。”
　　把度假带回的马代纪念品分给舍友：“如果老顾因为这个冻了我的卡，我会恨你的，晏余。”

　　“……”
　　本来被吵得脑瓜嗡嗡的晏余看了眼顾织晴塞到她手中的黑猎帽宝螺，瞬间闭上了正欲开口理论的嘴。

　　这贝，这成色，这手感。
　　啥都不说了，顾大小姐就是抱怨一整天，她也绝不会说一个烦字。

　　那宝螺被晏余视若珍宝般捧在手心，又小心翼翼地放入了一个干净的收纳盒里。
　　晏余不再把顾织晴毫无威慑力的威胁当白噪音，抬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后发现——
　　大小姐其实怪憨的。

　　“你看什么？你这样看着我，我也会恨你的。”顾大小姐不自然地偏过头，赌气似的哼了一声。

　　紧绷数日的神经难得地松弛下来，有个念头突然在晏余脑海里冒出来——或许她能和这位傻乎乎的大小姐成为朋友。
　　权衡几秒后，晏余下定决心似的，戳了戳顾织晴：“带你去解决。”

　　一路上晏余忽略顾大小姐的十万个为什么，跟着导航到了目的地：管理学院。

　　两人爬了几层楼，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晏余逐个打量各个工位上的人，终于发现了和中午饭局上重合的面庞。
　　还好，她的记忆没出错，中午是有个管院的。
　　掌心被自己掐出印子，捂着一层紧张而冒出的汗，晏余叫顾织晴在门口稍安勿躁，深吸一口气后，走向那熟悉的面容。

　　饭局是晏守河临时组的，十二点开饭十一点才通知自家女儿，晏余三番五次推辞道还在上课，晏守河却微信电话轮番上阵，再三强调这是比上课还重要一百倍的事。

　　不好驳晏守河的面子，晏余只能提前溜出教室，再把帮顾织晴答到的事托付给秦楠玉。

　　看到饭局上那些人“学术十足”的打扮，她很快了然于胸：晏守河这是凑了一桌鹭大人脉，给她疏通关系。

　　真计较起来，这些其实是黎鸢晚的人脉。作为有名的贝雕非遗传承人，她早在晏余幼时就被鹭大聘为客座教授。
　　不过黎鸢晚不善交际，鹭大这方面的人情往来都由晏守河代劳，晏守河经商，一来二去便借黎鸢晚的人情，搭上了鹭大校企合作的桥梁。
　　再后来，黎鸢晚过世后，这些人脉就彻底成了晏守河的人脉。

　　饭桌上不时有人慈爱地看向晏余，啧啧叹一句“和黎老师真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每每这时，晏守河便会接过话头，一饮而尽面前的白酒，笑道：“鸢晚走得早，没能看这孩子长大成人，在座各位都像小鱼的干爹干妈一样亲，以后还仰仗各位多看着点儿孩子，帮忙照顾照顾她。”

　　“好！”

　　“晏老弟说的什么话，我早就把小鱼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了。”

　　“守河大哥说话，我们肯定能帮则帮。”

　　晏守河笑得乐呵：“那就好，那就好啦！”

　　—*—

　　“好啦？”顾织晴懵懂地问，“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你们院学工办主任。”

　　晏余答得心不在焉，她在回忆刚刚的对话。
　　中午信誓旦旦说拿她当亲闺女的管院主任，边帮她删顾织晴的缺课记录，边故作亲昵地旁敲侧击道：“你爸爸最近忙什么呢？听说他最近拿下了一家新公司的酒水供应。”

　　光标已经移到了“删除”上，主任手附在鼠标上，就是贴着不摁。
　　“我们院有几个应届生还没找到工作，你也知道，这几年管院就业数据一直很惨淡……”

　　所以晏余中午就觉得，这饭局特没劲，特无聊。
　　分明是明码标价的利益交换，却要消费逝者的名义做遮羞布。

　　她当时就很想毁坏那虚有其名的氛围，问一句：在座的里面，真有哪位是和我妈妈关系好的吗？
　　没有，一个都没有。

　　“黎鸢晚”只是为了不把话说太直白的借口托辞，“晏守河”才是他们想要结识的高价值人脉。

　　她为了这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甚至不算自己的事，就让晏守河平白欠了人情。
　　晏余心里突然涌上某种类似报复心理的异样快感。

　　“晏余，晏余——你想什么呢？”
　　顾织晴不满的声音把她纷飞的思绪拉回现实，晏余眼中一凛，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很久。

　　“你认识好多人哦，”心里石头落地，顾大小姐再次明媚起来，“这下老顾不会冻我的卡了，我们去逛专柜吧，我买单。”

　　“不去，我们去图书馆。”晏余很干脆地摇了头，“我在那里勤工俭学。”

　　“勤工俭学？你穿的也不差呀。”
　　晏余未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没告诉顾织晴，她很不愿意问家里要钱。

　　“再说你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我去干什么？我想去买包。”

　　“你去帮我，”晏余道，“我帮了你，你也要帮我，这样扯平，不然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之后还起来很麻烦的。”

　　“我不还不行吗？”顾织晴被她绕的有点晕，“就不麻烦了。”

　　“万一我挟恩图报呢？”
　　脚步突然放缓，晏余抬眸望向天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顾大小姐嘴上不情愿，身体却很诚实地跟晏余去了图书馆。
　　晏余叫她去把归还书籍放回原位，自己负责办理书籍借阅。

　　学生借书通常集中在闭馆时间，晏余坐了两个小时，才等到了第一位来借书的客人。
　　接着，第二位，第三位……

　　这是种不需要怎么思考的流水线工作，先拿仪器扫书背面的条形码，再让客人把校园卡贴上去。晏余一气呵成，几乎不需要抬头。

　　办理完最后一个客人的介绍操作后，晏余伸了个懒腰，顺带瞟了眼电脑屏幕。

　　只一眼，目光便被钉死在那。

　　[借阅书籍：《豪门路少的心尖宠小娇妻》]
　　[借阅人：陆庭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