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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直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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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宜脸色霎时褪至惨白:“我……向她道歉?”
看到陆庭舟神色丝毫没有要讲那点少的可怜的同门情分的意思,她才确定,这事没那么好翻篇。
今天这歉,不道不行。
“对不起……”牙齿被舒宜咬得咯咯作响,她恶狠狠地瞪向晏余。
像要将来自仰慕的人的指责连同这些年的失意不得志转换成不加修饰的恨意,全部借这一眼递出去。
陆庭舟没多说什么,公事公办地吩咐对接部门的人领两人去做临时搭起的直播间配合,熟悉第二天的直播材料。
直播间是透明的,单向隔音。对接人员在外面比手势,示意“有什么事喊我”,啪一声把门关上了。
于是这两位久别重逢的前舍友被关在一起。
遇到自己很久没见的人,如果从过去的共同回忆挑不出一点可聊的东西,气氛便会瞬间跌至冰点。
晏余是这样的。
但另一位眼神都冒火,倒把直播间的温度中和回到正常水平。
眼前的直播设备并不是自己的专业领域,晏余只好悻悻说了一句“你来吧”,捡起小面板上的纸质直播资料熟悉。
当年甩掉陆庭舟的事她理亏,每看一眼舒宜都心虚得头皮发麻。
对方似乎也被那一句道歉挫了锐气,说话没那么犀利,只浮出若隐若现的火药味。
晏余实战不熟练没把自己全脸框进显示屏里,舒宜直接上手将她下巴粗暴一提,又嘟囔一句这么笨手笨脚真不知道师兄当时怎么看上你的。
网速慢了实时声画不同步,舒宜怨晏余是灾星摊上她就倒霉。
晏余低头看稿动作太明显,舒宜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把她手里的纸扬了一地。
晏余被折腾得头发都乱做一团,生出某种潦草的错觉——
难道当年自己始乱终弃的人不是陆庭舟而是舒宜?
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待命的人更是苦不堪言,搁往常只需要在设备故障时进去调试,最清闲的活儿,今天他得时刻提心吊胆,就怕一个没看出,里头俩人有一个得进医院。
试播拖到了零点,离开公司的时候,路上行人都只有寥寥几个。
这比上班累。
深夜躺在床上的晏余如是想。
还好,只需要再熬一天,把直播熬完就行。
可第二天顶着黑眼圈等到姗姗来迟的舒宜时,她又皱了眉——
“昨天不是说过了吗?不能穿成这样啊。”晏余觉得看那儿不太礼貌,可那道紧紧勒出的沟壑却惹眼。
她委婉道:“号会被封的。”
“吓唬谁呢,”对面身材火辣辣的那位却不以为意:“我每次直播都穿这样,怎么从来没被封过?”
舒宜甚至有意向前挺了挺,胸前便愈加丰满挺拔。
“晏余,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自己小的没法看,眼睛才都长在别人身上。”
“哪里小?”
晏余虽然背薄,其实细看,肉不该少的地方却一点不少,只是不像舒宜一样展示出来,裹在紧身衬衣之下,倒也凹凸有致,玲珑曼妙。
听她这么说,舒宜视线逐渐下移,看着那儿的时候,就没法再睁眼说瞎话,只嘟囔了一句:“你就是见不得我漂亮。”
晏余又苦口婆心劝了几轮,可这人就像个听不懂话的小孩儿,怎么劝都一口咬定她坏,排斥到几乎拒绝沟通的程度。
没办法了。
软的不行换硬的。
“舒宜,”晏余突然变了语气,“你讨厌我,都是因为陆庭舟的事?”
舒宜愤愤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讲话口齿不清,晏余判断她大概是在说“还算你识相。”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心平气和道:“你喜欢陆庭舟,对吧?”
有一瞬间,这句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台词似乎带晏余回到校园时光。
只是当时,她还能狡猾地将这句话当成拿捏舒宜的杀手锏。
时过境迁,什么都不一样了。
对方的回答就不一样。
她点头,毫不忸怩地承认。
“既然你喜欢他,就该为他着想,盼他好,”晏余平视着舒宜的眼睛,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湖水,“我发誓让你换衣服绝对不是出于雌竞、比美的私心。”
“你穿这身上去,害的是TechTown,遭殃的是陆庭舟。”
像某个敏感词汇被触发,舒宜突然揪住了晏余的衣领,将她扯到自己面前。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害师兄?”她脸都气得扭曲,“害他最苦的人是你!你凭什么摆出这幅圣母态度指责我?”
舒宜手劲太大,冷不丁被这样勒一下,晏余满脸通红,磕磕绊绊坚持说完最后的话——
“我知道你讨厌我,只要这场直播能平安无事结束,下播后我哪也不去,给你留出时间,直到你骂烦为止,行不行?”
一秒,两秒,就当她觉得自己简直要在舒宜手里窒息时,咽喉位置传来的窒息感突然变弱了。
舒宜松开了她。
“你哪都不能去。”她警告。
“不去,”晏余痛快应下,“骗人是小狗。”
“哪里有换的衣服?”舒宜终于松口,表情还有点别扭。
“楼下是商业区,商场里面有服装店,”晏余低头看了眼时间,离直播还剩十分钟左右,她急道,“你的码应该跟我差不多,我现在去买。”
“哎!”她刚撒开腿要跑,就被舒宜叫住,“刚买回来没洗过的衣服我不穿啊。”
“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这个!”晏余真有点急了。
舒宜也不甘示弱:“我就计较怎么了?你买衣服不洗就穿?师兄以前怎么不嫌你脏?”
晏余没脾气了,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你等着!”便跑了出去。
“我等什么等?我不等!哎!晏余你回来!”舒宜气鼓鼓的,却束手无策。
这丫头跑得比兔子还快,当年运动会,她自己刚结束一个八百,还没休息几分钟,迈着步子就奔隔了大半个操场的男子长跑比赛终点,给陆庭舟送水去了,几个人加起来都追不上。
她这会儿追出去,怕是连新鲜的后脑勺都赶不上看。
没多久,兔子蹦回来了。手里还叼了件跟她自己身上风格差不多的防晒外套。
她递给舒宜:“套上。”
舒宜动作磨唧,刁蛮地三百六十度审判这件衣服一周,才大发慈悲给了好评:“还不错,哪来的?”
“我的。”
“死晏余!”衣服上身上了一半,舒宜又将它甩下来,怒道,“我才不穿你的衣服!”
“哎呀,”晏余跺跺脚,绕过舒宜脖子又把衣服往她身上套,“你得穿呀。”
“我不穿!”
“没别的了。”
“我死都不穿!”
她在这殚精竭虑地给舒宜套左袖子,舒宜在那歇斯底里地甩右袖子。
给晏余折腾出一身汗。
直播只剩三分钟,晏余没办法,脑子里突然蹦出个歪招,她小声道——
“陆庭舟送的。”
“……”
察觉到对方抵抗的力气弱了下来,晏余备受鼓舞,一鼓作气把那件在争执中揉得皱皱巴巴的衣服给舒宜穿好了。
舒宜沉默没多久,又问:“真的假的?”
“真的。”晏余说谎不写草稿。
……
直播有惊无险地结束,晏余表现很好,完全不怯场,远程连线的主持人抛出什么问题,她都接得住。
内容也并不喧宾夺主,每次偏了题,她都能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拉回游戏,真正做到张弛有度。
“可以啊你,”结束前几秒,舒宜大发慈悲地赏了她一句好话,“不像第一次干。”
“我去下卫生间。”趁舒宜还在整理设备,晏余摘麦,先一步离开,没告诉她自己其实也是个小主播。
“行。”舒宜顺嘴一应。
直到老实在茶水间等了这人不下二十分钟,舒宜才隐隐觉得哪不对劲。
她迟钝地快步前往卫生间。
哪儿还有晏余的身影。
“狗晏余!”她崩溃道,“玩这么脏?”
—*—
“哥,直播那边完事儿了,宣发出了份舆情监测报告,你有空看看。”小白灿烂一笑,“不看也没事,我瞅了一眼,效果挺好,比我们之前预期还强。”
他偷偷观察了下陆庭舟的反应,见他此刻在关注别的事情,见缝插针洗脑道:“晏余姐姐就是厉害,有这种员工是TechTown的福气。”
西装革履的人没有抬头,视线紧盯电脑屏幕,看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哦哦对,”小白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说,顺口一提,“昨天是商务部的王姐跟着去接晏余姐姐的,姐姐照顾的那户小孩家长回来了,王姐跑了个空,就跟车回……”
“什么?”陆庭舟突然抬了头。
小白没懂自己哪儿没说清楚,换种方式又复述一遍:“晏余姐姐看的是邻居家的小孩……”
“她自己承认的?”
这有什么承认不承认的,小白摸不着头脑,干巴地附和了一声,想把自己的话说完:“之前说的三……”
“会不会是她的小孩给别人照顾?”
“不是……”小白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哥!那小孩看着都八九岁了,晏余姐才多大?她……她她生不出来啊!”
一向思维敏捷的人突然迟缓地眨眼,像在思考,又像在消化,仿佛真把“生不生得出来”这事算了一遍。
“哥,”小白坚持问出最后一句话,“之前说的三倍工资,还发吗?”
“发,”他哥终于反应过来,声音里蕴着淡淡的喜气,“发十倍。”
小白几乎已经习惯他冷不丁的慷慨,没惊到呼吸不上来的程度,只麻木问:“这次是为什么?”
“舟车劳顿,坐车累人,”陆庭舟理直气壮,却不过多解释,反而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话音一顿,探声拉住小白的胳膊,语气急转直下,“昨天那个问卷发下去做了吗?”
他语速飚的飞快:“没发的话就不用发了,我完善后再发。”
“发了。”
手里捏着的笔帽掉到桌上,陆庭舟揉了揉眉心:“……反馈怎么样?”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小白表情有些为难。
“真话。”
“昨天茶水间好几个人蛐蛐你有病。”
“……”
“行……我知道了,”陆庭舟艰难开口,“你先走吧,我再看看,一会我自己开另一辆车回。”
小白哎了一声就爽快走了。陆庭舟的个人办公室采光很好,有一整面落地窗,此刻,外面月明星稀一览无余。
天色已晚,感觉不到风,却好像有风声在耳边瑟瑟。
TechTown这个点,人该走得差不多了。
除了被安排直播的员工。
分明是专属一人的办公室,这位陆老板却还是习惯性的上下左右扫视一番。
没什么必要地确定了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后,他缓缓起身,把门从里面锁上。
遥控开关一摁,门后的橱窗竟然能平移,露出一面全身镜。
镜子上落了点灰,像是很久没用过。
陆庭舟咳了两声,让自己进入状态。
“怎么还没走?”他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两天工作是多了些……”陆庭舟低头假装看表,又偷偷抬眼一瞥,确认自己动作表情是自然的,“这个点不好点外卖,公司的餐补用不上……”
“我正好预定了饭店……一起对付一口?”
陆庭舟扯着嘴角,却笑得生硬,怎么看怎么膈应,又换不笑的版本来了一边,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慢条斯理地出了办公室。
如他所料,大部分办公区域灯都灭了,穿过一片昏暗的工位,策划部里有一道光还倔强地亮着。
键盘啪嗒啪嗒的声音愈发清晰,逐渐和他的心跳同频。
快到了。
陆庭舟战略性咳嗽一声,又往前走了一步,看清了那人的脸——
“肖允?”
他几不可闻地蹙了下眉,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变数打乱计划,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晏……”
他想问,又突然发觉,此时的身份并不很合适开口。
晏余和他是两个没有交集的人。
可肖允却诚实得过分,不问自答地给了他想要的回答——
“晏余被白幼栩叫去吃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