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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鱼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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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宽广的江面上,一艘大船缓缓驶过,水面激起圈圈涟漪。船头远眺,湖面宛如一面铜镜,映出澄澈的天空,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晒得人浑身懒洋洋的。
“终于快到岸了,”宋光遥伸了个懒腰,复又懒懒靠回椅背,“再不靠岸,我就要晕吐了。”
宋光遥几人已在江面航行了几日,其他人还好,宋光遥不知怎么除却头一天有点新鲜劲,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后几日总是晕乎乎,虽说没其他大问题,但也委实难受,就连东西也吃不下几口,只能靠些腌梅子度日,现下终于快到岸边,苦日子就要到头了,他是喜不自胜,拉着江照云到甲板上晒太阳,说是要做第一眼就看见码头的人。
“船家说估摸着再要半个时辰能到了,”宋光遥见江照云不搭理他,囫囵着把嘴里的梅子顶到一边,脸颊鼓起来一团,含含糊糊地嘴欠起来,“云云,不会你干坐一下午,一条鱼也钓不到吧?”
江照云握着鱼竿瞥他一眼:“若是你安静些,一路过来,我桶里的鱼都该满了。”
“这也赖我?”宋光遥拖着嗓音,伸长手去勾弄江照云束在身后的头发,“我可什么都没做。”
“但你的嘴也一直没闲着。”江照云前倾躲开宋光遥的手,“鱼都被你惊走了。”
“云云,你嫌弃我。”缠在指尖的发丝随着江照云的动作毫不留恋地远去,宋光遥撇撇嘴,颇有些委屈,“怎么会被我惊走,我又没大喊大叫,应当是被船惊走的才是。”
江照云轻哼:“有船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
“没有!”
“有。”
“没有!”
“有!”
“他们俩怎么和小孩子一样,”安昊文从船舱出来,远远就听见两人幼稚的争论,满面疑惑地杵杵陈方,“我五岁的小外甥女才会这么说话。”
“呵,他们俩在一起幼稚的时候还少吗?”陈方早已经看惯了那两人的腻歪,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比这还幼稚的时候都多了去了,这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说得有道理,”安昊文点点头,“既然这样,那还是不打扰他们为好,反正炸鱼条也不过只有一小筐,我们俩吃完绰绰有余。”
陈方与安昊文一拍即合,当下转头回了仓内,打算替甲板上你侬我侬的两人解决完厨娘新炸出锅的美味鱼条。
不过虽然想的很好,但鱼条还没吃上几块,宋光遥和江照云突然觉得太阳晒着有些热,在甲板上有点坐不住,一前一后回船舱后,寻着香味找到窝在房里偷吃的陈方和安昊文后,四人顿时闹做了一团。
“好啊,你们俩居然背着我们吃独食!”
“两个人怎么叫吃独食!”
“就是,反正你也吃不下,浪费多不好,我们替你吃了,岂不正好?”
“我吃得下也没见你们俩记得喊上我。”
“云云,你怎么也这样!”
……
一小筐炸鱼条闹闹哄哄地被抢光,宋光遥抢到最后一块,“啊呜”一口吃进嘴里,在其余三人的目光中细嚼慢咽吞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味道不错,就是可惜太少了。”
“这筐鱼条都是用现钓上来的鲜鱼剔骨挑刺,刮肉摔打,卷出形样后下锅猛炸出来的,每道工序都下了功夫,味道当然好。”安昊文在方才的混战中吃得最少,被拉扯得最多,现在看着空无一物的竹筐悲从心起,颓丧地往靠椅上一倒,望着船顶喃喃出声。
“不如让厨房再做些来?”或许是抢着吃的东西味道更好,惯来有些挑剔的江照云也觉得炸鱼条外酥里嫩,鲜香味美,有些没吃够。
陈方:“没了,要是能做我早要让人送来了,厨房拢共就那么几条刺少的鱼,尽在那一筐里了。”
闻言,江照云又惦记撂在起甲板上没收回来的鱼竿:“那……不如我们再去钓一会鱼,要是能钓来合适的鱼时间又来得及,说不准还能在靠岸前再吃上一口鱼条。”
此话一出,其余几人纷纷应和,虽说坐船这几日也钓过几次鱼,但在船上也没什么别的好玩,房里的那副白玉棋子这段时日都不知被摸了多少回,感觉都比在家时光滑玉润了许多,比起下棋,几人眼下还是更想去钓鱼,若是运气好,说不准真能亲手钓几尾鲜鱼带回家熬汤喝。
不过就算是坐着钓鱼,四人也不安生,一路上斗嘴不停,鱼没钓上来,倒说得口干舌燥的。直到船进码头,水桶中除了水,一片鱼鳞都没有,直到分别前几人还在互相埋怨,怪对方坐在自己身边,带乱了自己这一边的风水,不然偌大的一条河没道理一尾小鱼也钓不上来。
“明明就是他们俩带累了我俩,”分别后,宋光遥依旧对着江照云喋喋不休,“你想想,我们哪一回钓鱼是空桶而归的,最不济也有一尾小鱼,偏偏这回与他们一起,连根水草都没钓上来,这还能不怪他俩?”
江照云跟着坐了一下午,窝在角落里远离三人的纷争,可惜也是毫无收获,回想起以往的满桶鱼获,深以为然:“说的有理。”
三言两语,下午没鱼上钩的锅就到了安昊文和陈方背上了,好在现下他们二人不再身边,不然又是渣渣呜呜许久不得消停。
时隔十数日,马车再次嗒嗒驶过熟悉的街巷,随着江府越来越近,马车内也渐渐安静下来,方才还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些没条理的话的两人,都莫名止了话头。
车厢内的沉默一直到分别时也没打破,等江照云要下马车,宋光遥才扯了下他的衣袖。
两人对视一眼,虽未开口说话,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顺着衣袖向下,宋光遥覆住江照云的手,江照云反手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我先回去了。”江照云轻笑道。
宋光遥点点头,挠挠他的手心:“等我下回和娘一起来。”
江照云脸一红,松开宋光遥的手,走了。
宋光遥坐在马车里,撑着脸回味方才江照云害羞的神色,心里又是欢喜又有点儿紧张,眼见着离家越近,胸腔里心跳越乱,等下了马车,看到娘正笑着站在门口等着他,不知怎么的,嘴里咕噜出一句:“娘,家里的红缎子买齐了没?”
可怜宋娘子满腔关怀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儿子问得眉头微皱,满头雾水:“啊?”
“不是,我是说,那个……”话说出口,宋光遥顿觉不妥,赶忙解释,但越急话越说不出口,干脆推着宋娘子先回了院里。
主院,大丫鬟从厨房端来两盏小吊梨汤,宋娘子轻轻一颔首,丫鬟欠身告退,顺带把屋里其他下人也一并带了出去。
“你可是要提你与小云合籍一事?”屋里只剩母子俩,宋娘子不等宋光遥再说出些让人听不懂的胡话,直截了当问道。
宋光遥猛的抬头:“娘,你怎么知道?”
“你娘我又不是傻,”宋娘子轻呵,“刚才不过是被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你都说了红缎子我还能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不过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这事儿也是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在大门口说出口的,若是被有心的人听去了,没得让人说你轻浮。”
宋光遥搅动梨汤的手一顿:“是我不对,下车前我一路都想着这事儿该怎么说才好,谁想一嘴快……”
“我猜也是这样。”宋娘子难得见儿子犯傻,知道他心里有数,也只提点两句便罢,并未多说什么,转而说起他心心念念的合籍一事。
宋光遥与江照云的事儿,两家的长辈都看在眼里,虽说当时两人本来没想让家里人这么早知道,但他们这点小心思在大人们眼里明明白白,想瞒也瞒不住。
也正因如此,两家长辈私下里隐晦地交谈过几次——两家人都没什么意见。一来两家算是知根知底,家风正派,府里都没什么腌臜事。二来,两个孩子互相有意,这是最要紧的。
所以,宋光遥与江照云合籍之事,在两家长辈这儿是没什么阻力的。
宋光遥听完,轻舒一口气,舀起一勺被搅和得成糊的梨汤喝上一口,梨汤的清甜滋味一路蔓延到心头,让人美的不由晃了晃头。
“说起来,按你的性子,我还以为你早就会提起合籍的事,没想到竟然也拖到了现在。”宋娘子见儿子这傻乎乎的样子,笑着摇摇头,“不过这样也好,若是你提的早,我也怕你不定性。”
“哪有,我可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宋光遥咬着块牛舌饼急急反驳,饼上的酥皮随着话音簌簌落下,掉在宋光遥的手心。
随手在渣斗上拍落手中的酥皮,牛舌饼椒香酥脆的口感依旧残留在舌尖,宋光遥舔舔嘴角,又捏过一块酥饼,拿个空盏放在嘴下接着饼渣:“娘,你可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还是吃饼吧,这饼好吃。”
“怎么,还要用吃得堵住我的嘴。”宋娘子笑着打趣一句,又顺着他的话吃了块牛舌饼,“其实当时只是怕你们年纪尚轻,一时冲动定下终身,到时又反悔,平白伤了彼此情意,现在看来,倒是我们多心了。”
宋光遥边听边垂眼喝下一口梨汤,牛舌饼吃多了难免口干,梨汤入口,清甜与咸香交织在口中,又是一种难言的风味。
放下瓷勺,宋光遥笑道:“那现下您也放心了,正好我也老大不小了,正是适合说亲的年纪,娘可要帮我看顾打点着。”
“你这小子,”宋娘子笑着戳了下他的额头,“真是一点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