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上书院》橙黄绿

68、河灯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一场风寒，本不算太严重，只是恰逢初春天气晴雨交替，时冷时热，如此反复折腾了十来日，病症才见好转。

　　不过病虽急却不险，再者又都是年轻气壮的年纪，喝几剂药，好生多休养几日，也就无甚大碍了。

　　只宋光遥撅着嘴:“原还想会试过后能松快松快，好好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盛景，谁曾想又生生在床榻上躺了许久。”

　　“这有什么，等好全了，想去外头见识多久都行。”江照云扒了个光溜溜的橙子，掰开一半分过去，“你要真想凑点什么热闹，我听说过两日会放灯祈愿，可要去看看？”

　　此次月夜放灯祈愿，是京城的旧例，最先只是一些参加春闱的读书人祈求科举中第金榜题名而放得祈愿灯，本也无人在意，可不曾想放榜后，有几名放灯学生果真榜上有名。

　　后来有些学生为求个好兆头，也学着在放榜前点灯祈福，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一直到今日，会试放榜前一晚放灯祈福便成一项活动。

　　有热闹可凑，在院里憋屈了许久的宋光遥自然是不愿错过的，天色还未暗，他便拉着江照云往护城河那边走去。安昊文与陈方跟着他们俩一起出门，没走几步就和他们分开了，安昊文美其名曰不打扰有情人游玩，笑着绕往另一条远些的路走。

　　自两人关系不再遮掩，宋光遥和江照云没少被他们俩打趣，以前还会不好意思的红一红脸，现在脸皮厚了，习惯了，就相当不以为意。宋光遥还牵着江照云的手举起来对着他们俩晃了晃，露出一个满脸心上人在侧，再无所求的幸福微笑。

　　安昊文见状，瞬间有些眼热，也不再作怪，拉着陈方往街边卖糖油果子的小摊上买了包糖油果子拿在手里戳着吃。

　　“不是才刚吃完晚饭出来，怎么又吃上了？”糖油果子不过拿在手里，扑面而来阵阵甜香，陈方咬了两口觉得有些甜了，干脆也不吃了，就拿在手里举着。

　　安昊文边吃边含含糊糊道:“牙酸，吃点甜的中和一下。”

　　陈方满脸不解。

　　安昊文朝着还未走远的，黏糊成一团，正分吃一包肉脯的两人使了个眼色。

　　“谁让你先嘴欠招惹他俩，”陈方心领神会，“得了，赶紧走吧，再在这有一眼没一眼瞅着，就不止吃几个糖果子的事儿了，得把糕点铺子里糕点都包圆了才算完。”

　　安昊文闻言，顿觉满嘴的牙齐齐疼了起来，忙不迭钻进人群，远离那两个“祸源”。

　　宋光遥自在两个好友面前不露声色地炫耀了一番，将人酸走了以后，便没再往他们那望一眼，径直拉着江照云买了零嘴，慢悠悠往河边走去。

　　如今天色已暗，这个当口往护城河边走的，大多是去放灯祈愿的读书人及亲友，还有就是些闲着无事带着孩子来凑热闹看河灯，想让孩子也沾着圣贤气的人家。

　　“咱们也去买个灯吧！”宋光遥牵着江照云汇入人流，眼见周遭的人手里都提着各式各样的河灯，宋光遥也有些心动。

　　江照云鼓着脸嚼着被宋光遥喂进嘴里的一大块肉脯:“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宋光遥戳戳江照云鼓起的脸，又在人瞪过来前赶紧收回手:“我想要个和别人不一样的！”

　　“这么多人呢！”江照云说着，扫视一圈，拉着人往卖河灯的摊子上走，“那就要挨个摊子看过去了。”

　　左右也不急，两人便当真将沿路的商铺小摊看了个遍，只是华贵精巧的河灯不少，就是不合宋光遥的眼，挑了一路都没选中一个，倒是七七八八的小吃零嘴吃了一路都没停，甜的咸的辣的酸的，吃的江照云口干舌燥的，一点东西都吃不下了还是去买了两盏桃花饮。

　　桃花饮是以新鲜桃花泡水饮用，泡出来的茶水带着淡淡桃花香气，味道极清雅，正适合现在喝来清口。

　　只是闻着这清浅的桃花香，宋光遥不由想起家中院里种的那几株桃树，想来如今这时节，应是花开满树的好景色。

　　“愣着做什么，饮子不合你的口味？”江照云暗自推推身旁发愣的人。

　　“怎会，该说太和我的口味才对。”宋光遥回过神来，笑道，“喝了桃花饮，该是再买盏桃花灯才应景。”

　　江照云端着竹筒的手一顿:“想家了？”

　　不说还好，一说宋光遥方才的那点子想家念头瞬间蔓延开来，突然就有些鼻酸，但他还是故作坚强:“最多再等一个月就能回去了。”

　　明明眼睛都有点水意在眼眶里打转，还这么嘴硬，江照云摇摇头也不戳破:“那就依你说的，挑盏桃花灯罢了，刚才一路过来，也有几个地方卖桃花样式的河灯，可有你中意的？”

　　宋光遥牵着江照云继续往前走:“当时没选中，现下折回去再看也是不喜欢，反正前头还有的是卖灯的铺子，且再往前走一走罢了。”

　　越往前走，卖灯的小摊越多，宋光遥连着逛了几家，都觉还差些意思，眼见着旁人提着河灯都说笑着往河边走去，不免有些急了，踌躇着不然挑个看得过去的买了也就是了。

　　正想着，手指被轻轻捏了捏。

　　“你瞧那，”江照云指了个略偏僻的小摊，“圆滚滚的，像是个橘子，我喜欢。”

　　因宋光遥一路没挑中心仪的灯，江照云也没急着买，反正他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样式，想着到时随意买一个就好，没想到岔眼瞥见一个被挡在其余摊贩后头的小摊，一眼就看见一个橘子灯。

　　走近细看，这隐在后头的小摊子，卖的河灯样式不多，瓜果、花卉、动物样式的都各只有三两样。只是灯的样式虽少，形态却不一。

　　光是橘子灯就有三四样，有圆滚的橘子灯，还有扒了一半皮，像朵盛开的花儿一样的灯，最有趣的是个橘肉吃了半边，剩下半边橘皮藕断丝连着另一半未扒皮的橘子的河灯。

　　江照云对每一盏橘子灯都爱不释手，索性全买了下来。

　　而且巧的是摊子上正好也有桃花灯卖——几片绿色树叶垫底，三四朵小巧的桃花围住半边灯座，再有几支含苞欲放的花儿从中间穿插着伸出，亮黄的烛光从花朵的间隙中露出丝缕，实在是好看极了。

　　宋光遥掏出银子将灯买下，对着手里提了几盏灯的江照云笑道:“没想到这小小一个摊子，瞧着不甚起眼，做的河灯却精巧细致，还真是峰回路转。”

　　江照云分出一盏灯给宋光遥提着，自己腾出一手拨弄着河灯:“是啊，做的这么好看，我都有些不舍得放走了。”

　　“那该放还是要放的，”宋光遥将手里的橘子灯提高来，在江照云面前晃晃，“你可是有好几盏灯呢，放了一个剩下的带回去摆着岂不正好？”

　　说话间，两人已漫步到护城河，河边熙熙攘攘的全是人，拥挤推搡的很，没办法，河边能容蹲下放灯人的地方也就那么窄窄一条道，再急也得等前头放灯的人走开才能轮到下一个。

　　宋光遥拉着江照云在人群中艰难行走，好不容易看到一点空位，忙闪身站过去，蹲下许愿放灯一气呵成。

　　桃花灯入水，飘荡着向前去，晃悠中，一盏眼熟的橘子灯后来居上，从桃花灯边上悠闲蹭过。

　　“我们俩的灯！”宋光遥惊喜地拽了下江照云的衣袖，指着两盏黏糊的不分前后的河灯给他看。

　　江照云眉眼弯弯:“我们俩站的近，灯也凑在了一起，真好。”

　　数千河灯飘荡在河面，将河面映照得熠熠生辉，宋光遥和江照云多看了几眼粼粼的河面，目光追随着两盏灯渐渐远去后，便让了位置。

　　河边拥挤，放完了灯，两人便不愿在这挤来挤去的，赶紧走了。

　　走出一段路，人也少了不少，宋光遥见时辰还早，便想再逛一逛:“来了这么久也没正经出来过几次，正好现在闲着，咱们四处逛逛也好。”

　　江照云自是依着他，两人就漫无目的的街边闲逛。

　　京城繁华，入夜也有许多平民百姓富家公子上街玩乐，夜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比之流云城的夜晚热闹不少。

　　宋光遥和江照云在外头玩了许久，累到两腿酸软，双手再也拿不下东西才想着回去。

　　回程路上，有星月相伴，今晚的月亮是微胖的半圆，宋光遥盯着月亮，能觉得这模样有点像他们刚才吃的火烧，不过是被咬了一口的。这么一想，还挺有意思的，于是手肘怼怼江照云，示意他抬头看。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巨响，眨眼间，一道绚丽的焰火在空中划过。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焰火深空，照亮整片夜空。

　　“不知是哪位富家子弟如此大手笔，”宋光遥看着不断升空的焰火，笑道，“倒是也让我们也蹭上了。”

　　江照云边走边笑:“那可是让我们占到大便宜了。”

　　便宜占没占到不清楚，但是好意头几人是真真正正的讨到了，次日放榜，宋光遥几人皆是榜上有名，只名次都不高，成绩最好的江照云也只在中间，安昊文更是吊在榜尾，差一点就不在榜上。

　　但就算如此，几人也很是知足了，天下英才何其多，他们能在这千千万万人中搏得这样的名次，也是很不容易了。

　　会试过后，便是殿试，殿试只考策问，依据成绩分为三甲。

　　参加殿试的贡士的考卷经由礼部初次排名后，再呈于圣上观看，殿试后的第三日，便能宣布新科进士的名次。

　　宣读名次当日，圣上亲临，内监立于台前，宣读制书。

　　宋光遥站于台下，被宽袖遮挡住的双手紧握着，听着耳边念出的一个个名字，紧张的双腿都有些颤。

　　“三甲传胪，乐平省流云城，江照云。”

　　宋光遥一愣，紧接着心里一阵狂喜，若不是记挂着殿前失仪是大罪，当即就想抱住江照云转两圈。

　　“……流云城，宋光遥。”

　　宋光遥内心正激动着，忽的听见自己的名字，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下意识跪地谢恩。

　　接下来，安昊文与陈方的名字也相继出现。

　　等到所有名次念完，众人齐齐谢恩，这之后便是打马游街，奔赴宴请，好不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