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兰传》暗香正午

44、四三、弱女自强

　　落雪初霁，万物披霜挂银。一大早，管家福叔便来辞行。

　　福叔与喜子在曹府留宿了一日，一整日与世兰有说不完的话。从福叔口中得知，奇人段翳已经同意顾赫提早两年结束课业，好早返下邳侍奉顾原君。顾原君为了让顾赫好好完成学业，不许旁人将此事告之顾赫。

　　自顾原君一病不起，本就形同空府的陈家越发连个出头的人也没有，渐渐就有人欺负上门来了。入冬后的第一个月，与邹向礼家紧临的陈家田里发生了佃户们动手斗殴的事。起因就是邹向礼家趁着冬天落雪之际，悄悄的把田边分界向这边推了。陈家告到官府，下邳郡丞笮融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责备了邹向礼几句，邹向礼却感觉面上难堪，一不做二不休，买通了人，在官家备案的田产薄上，动了手脚，明目张胆地吞掉陈家土地，陈家官中无人出头，也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两家因此结下了梁子。邹向礼占了便宜，一发地胆子大了起来，打起了陈家铺子的主意。陈家开什么铺子，邹向礼家便开什么铺子，且专开在陈家铺子对面，甚至挖走店里掌柜伙计的事情也屡屡发生。陈家的生意越发的冷淡，已有几处关门大吉。顾原君久卧病榻，见陈家生意光景惨淡，一日不如一日，有心无力，心中甚是愧疚，感觉自己对不起陈宫，打定主意，自己治病，不能花陈家一文钱。心中郁结，越发的难好。

　　世兰听的心中难过。想起小时娘亲说起的歌谣：三井并排在高岗，两口清清一口汤，井水尚且有冷暖，世态怎能不炎凉。当年爹爹在世的时候，下邳内谁人不巴结逢迎。自爹爹死后，娘一人独撑陈府，好在还有笮融的照抚。如今娘亲也去了，自己远走许都，陈家算是彻底拔了根，所剩下的家财自然成为别人的眼中肉。渐渐被吞掉是必然结果。

　　长叹道：“恨只恨，自己不是男儿，不能撑起一府之家，又且恨，身陷于此，有心无力，不得还于下邳。”

　　福叔见世兰难过，也只能低头拭泪，喜子见世兰难过，愤愤地说：“小姐不要难过，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狠狠教训那个邹向礼。”

　　世兰见喜子激愤，满脸倔强，心中略略宽慰。静下心来，前思后想了一夜。心中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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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兰站在门口，福叔老泪纵横，世兰亦心如刀割，嘴上勉强笑道：“莫要忘了我的话，且莫要与人争，能卖的早些卖了，治好我义父的病要紧。”

　　福叔哽咽不止，点头答应：“小姐，你要多保重啊，我不会走的，无论谁买了陈府，我都在那里等着小姐回来。”

　　世兰眼泪滚滚落下来。喜子和韶儿哭的泪人一般，再三拜别，福叔登车而去。

　　寒风中呆立良久，转过身来，世兰面上清冷，眼神中如似火烧，坚毅刚强，再没有那种我见犹怜的感伤。

　　心中暗暗起誓，从现在起，我要尽我的力量，让我身边的人，忠心于我的人过好。

　　开口对韶儿说道：“你去请宪小姐，到我房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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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宪来到世兰房中，见有一个年轻小厮规规矩矩地坐于房中，唬了一跳。

　　世兰微微一笑道：“姐姐莫怪，此人是我家中远房表弟，小名喜子。几日前从下邳前来看我。”

　　喜子行礼问好。

　　曹宪一双妙目上下打量了喜子片刻，喜子白净柔弱，眉目清秀，似女孩子一般，年纪约十岁左右，举止有礼，甚是讨喜。笑道：“人如其名，果然讨喜。”

　　世兰微微一笑，忽然一礼道：“宪姐姐，妹妹有事相求。”

　　曹宪讶异：“这是为何，但说无妨。”

　　世兰起身，凝视着曹宪双眸子，似通过了这一双眼睛看到了另一个人。嫣然一笑道：“我想见子桓公子，还请宪姐姐帮妹妹相邀。”

　　曹宪一怔，面上尽是不敢相信的神情。世兰对曹丕的一往情深，一直躲之不及，如今却要主动相邀，饶是曹宪足智多谋，镇定非常，此时也被世兰的话惊了一惊。

　　片刻，随即又笑道：“这有何难，我们同住一府，妹妹若想见，日日都可见到，何须我前去替你相邀。”

　　世兰正色道：“姐姐说笑了。我有事求子桓公子，并非因男女私情。”

　　说完，脸上不正常地红了红。马上又镇定了。自己己下了决心，想了清楚，便一定会这样做下去，不管旁人怎么看。

　　曹宪忽然眼风扫了扫喜子。喜子本抬头看着世兰与曹宪说话，见曹宪眼风扫过来，便垂首不语。曹宪点点头，缓缓说：“既如此，我便帮你这个忙。不过，你所求之事，他答应与否，我都不会再管。”

　　世兰拜谢：“有劳姐姐了，这个自然。”

　　黄昏时分，斜阳残照万亩梅园。天地溢满清香，簇簇腊梅含花蕊怒绽，点点花苞点缀花中，梅枝遒劲，相得益彰，斜阳金晖透过腊梅的花瓣，片片晶莹，金光闪闪。喜子初见梅园盛景，十分惊喜，目光流连不止。世兰心中有事，无心赏景，凝视远处，微眯着双眼，望着这一片充满生机的梅林。

　　曹丕急匆匆地推开园门，只见斜阳万道，一清影俏立在不远处，白衣胜雪，身姿窈窕，竟比那梅花还婀娜几分，清灵飘逸，恍似谪仙。

　　心中立刻沉浸在无法自拔的痴迷欢喜之中，嘴角不由得弯了起来。一双眼睛藏了浓浓笑意，放稳脚步走过去。

　　一路上，曹丕心中雀跃，当曹宪和他说起世兰之约时，曹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声追问：“她约我？何时？何地？”

　　曹宪叹了口气，无奈地歪着头看着曹丕：“真是一物降一物，死性子碰上倔阿公，不知你们俩个前世的冤家怎么就碰到了一起。她冷情冷脸地对你，你还偏偏就执拗地念念不忘。你怎么就不问问，她会找你何事呢？”

　　曹丕一笑，由衷地说道：“你是我的妹子，甚是为我着想。”停顿一下，低头想了想，又抬头笑道：“无论是求我何事，我都一定替她办到。”

　　曹宪点着曹丕的额头，“不冷静，如此不冷静，你居然还能带兵打仗。”

　　曹丕微笑，任由妹子嗔怪。

　　自己没想到世兰会主动找自己，这一天是不是来的太快了？世兰有事求他，说明在她心里，他是值得信赖的，想到这一点，曹丕心情大好。那么，不论她张口求什么，自己都一定要为她办到。

　　脚踩在雪地上沙沙有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世兰收回了神游九天的遐思，侧过头来，望着曹丕一步步走来。

　　转过身来，二人对面立定。曹丕抑制住心中的兴奋，微微一笑，开口道：“此时的梅园好景色，妹子果然会挑地方。”

　　世兰面上一红。随即亦微笑道：“公子军务繁忙，能抽空前来赴约，辛苦了。”

　　又指指喜子道：“此乃我娘家远房兄弟，喜子，快来见过丕公子。”

　　曹丕这才看到那梅林中还有一人。刚才满心欢喜，眼中只有世兰一人。心中亦暗暗羞愧，自己身为一军之将领，怎么连周遭的情况都不曾看清楚。

　　喜子行礼相拜，曹丕还礼。又转向世兰，残阳如血，照在曹丕身上，遍染金黄。曹丕的脸庞，在残阳下竟熠熠生辉，目光似发亮的宝石，灼灼闪烁。世兰心中一荡，瞬间转过头去，避开曹丕的目光。缓缓开口道：“世兰今日请公子前来，是有事相求。”

　　曹丕看着她，点点头，立刻意识到世兰是侧过头去的，又开口道：“妹子找我何事，尽管开口。”

　　世兰转过头来，望住曹丕双眸，直言相告：“世兰想请丕公子收留我兄弟喜子在军中，随公子历练历练，以后也谋个功名。”

　　曹丕看着眼前佳人，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你若舍得，便教他跟我便是。”

　　世兰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怔了一下，颇感意外。自己与曹家其实是有杀父之仇的，一个弱女曹操尚且不会放在眼中，但如果陈家后人是一个男子，恐怕曹操定会严加看管，防备野草春生。曹丕久在沙场官场浸染，当明白这个道理。没想到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让喜子随军，并跟在自己的身边，世兰心中对曹丕忽然有一丝感动。

　　转过头来，对喜子说“还不快来谢过丕公子，以后你要跟着丕公子多学些本事，勿让我失望。”

　　喜子拜谢，曹丕扶喜子起身，笑容和煦：“我脾气大，以后朝夕相处，喜子若受了委屈，可莫要向你阿姐哭诉。”

　　喜子倔强地摇头：“一定不会，如果喜子做错了事，还请丕公子责罚。”

　　世兰点头道：“既如此，喜子我便放心交给丕公子，此后如有不听话的时候，随你打骂。”

　　曹丕笑容一敛，正色道：“既如此，明日丑时初刻，便随我去军中操练吧！”

　　世兰与喜子大惊，同时出声：“啊？！”丑时，太早了吧！

　　曹丕嘴角抽抽憋笑，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