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白衣剑少]流年》marsa

16、第 16 章

　　冬日卯时的孤独峰，不论何处都是风吼雪舞，一片昏暗。

　　暗纵站在半尺厚的积雪中，对着迎面而来的风雪，不厌其烦的一次次挥舞着手中的夜叉。

　　风很大，横冲直撞的肆虐着，冰冷刺骨。雪花也被撕扯得漫天飞舞，团团向人扑来。暗纵腰下使劲，稳住下盘，任凭一头黑发肆意飞扬，手中夜叉迎风刺击。瞬间，狂风和暴雪全都在这一击之下猛然一滞，地上的冰雪连带着泥土也哗的被森然卷起，刮出一道巨大的黑色剑痕。

　　如此反复，挥得数十下，他已累得脸色苍白。退到屋檐避风处调息片刻，起身却发现先前所留的剑痕，早被大雪掩盖得无影无踪。茫然四顾，四周白茫茫一片，连道路、山影、甚至稍远点崖边的雪松都看不大清。好大的雪！他不禁有些骇然。“白衣！白衣！”扯着喉咙喊了两声，声音却被大风给刮跑，根本传不远。暗纵心里有些急，跑了两步。不想一脚踩到浮雪下的凝冰之处，立时滑倒在地。

　　趴在冰冷的雪里，脸鼻被冻得生疼，耳朵上也满是冰粒。暗纵翻转身子，任由风雪没头没脑的打在自己的脸上身上。风雪砺剑剑无情。想到白衣曾吟过的这句诗，他浮躁的心慢慢沉静下来。仔细回想着剑试时无意间发出的那道惊天剑气，又联系刚才挥剑的感觉。好象……与魔气有关。思考了半天，他终于摸到点头绪。

　　魔族之人都拥有各自独特的魔气，有的阴森，有的狂暴，有的冰冷，有的酷热。魔在气在，魔死气消。可以说，一个魔族之人出生时所能拥有的魔气，将会决定他的一生。暗纵被诞下之时，一身魔气浓郁无比。诛天见其魔气充满了率真暴烈的特质，与在魔界初见风之痕时的感觉有着七八分的相似。他立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爱子拜入风之痕门下。

　　暗纵依稀记得，与白衣的比试中，全身的魔气都从手中涌向了夜叉剑。抓住这个要点后，他重新站了起来，高举夜叉剑，默运静心诀。一股似有若无的淡黑魔气以暗纵所立之地为圆心向外散发，在他周身辟开一个半尺的空间，将风雪寒气隔绝于外。

　　成功的让魔气升腾之后，暗纵竭力想将其移动至握剑的右手集中，却发现意志与功法并不能控制魔气的走向。连试数次后，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但倔强不服输的个性却让暗纵不顾一切的将功体一口气提升到极至。魔气顿时形成了一团浓浓的黑雾，将他包裹其中。远远看去，昏暗的风雪中一团黑雾翻腾，情形煞是诡异。

　　虽然站在滴水成冰的严寒中，此时此刻的暗纵却觉得周身暴烈如火，血液随着魔气的蒸腾在血管里激烈的奔流。但即使如此，暗纵依然没法劈出当时那样猛烈酷暴的魔剑气。还差什么？站在魔剑秘密的门外却不得其门的暗纵反复的自问，不自觉间，他手里的夜叉剑似乎有了灵气一般，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剑鸣。

　　他心中先是一喜，以为这是夜叉对自己的魔气有了感应，但随即知道这个想法大错特错。夜叉，在预警！刚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忽然剧烈的跳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向风雪深处，一股有着强烈存在感的森冷魔气正缓缓向他逼来。

　　这孤独峰除了师尊、皇兄、剑理外，再无他人。不知是哪里来的魔族，竟敢在这么大的风雪中摸上孤独峰。暗纵横剑胸前，微眯着双眼，警戒的看着来者的方向。不一会儿，他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在风雪之中如穿花拂柳闲庭信步一般向他走来。

　　与暗纵相仿，那人的周身笼罩着一层白雾，朦胧中，却透出一股青邪之气。白色的衣，白色的发，如冰晶般细薄透亮的利剑上青光流转。暴虐的风雪穿过白雾的瞬间，竟变得温柔可人。雪花在雾中曼舞轻歌，落到来人的头上肩上，更是映得他玉树琼枝，宁静安详。

　　看到对方身形面容的一刹那，暗纵硬是愣住了。“白衣？”他疑惑的叫道。

　　白雾与黑雾相溶的时候，暗纵感到夜叉剑一阵剧烈的抖动，似乎在怒吼一般，剑上沉浸在黑血之中的护剑兽狰狞得仿佛要跳出剑外。他诧异的看向兄长，发现对方手中异端剑上的青光也大盛起来，而白衣洁白的额前也再度出现了那道诡异的青色剑痕。

　　“黑衣，你刚才是不是在叫我？”白衣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异样，对于暗纵周身的黑雾以及两把剑奇异的对峙也毫无所觉。他的声音语调虽然与平日无异，但周身散发出的冷冽却硬生生的逼得暗纵打了个寒颤。

　　“皇兄，你……”

　　白衣抬手，轻巧的将他耳朵上的残雪扫落，手指碰到耳背的刹那，一股透心的冰冷传了过来。暗纵耳朵一抖，竟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很冷吗？”白衣轻柔的帮他拍打了一下衣上头上的残雪。他此时一举一动无不冷到极处，却又温柔无比。

　　暗纵对这个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兄长，没由来的一阵害怕。他乖乖的点头，又故意打了个喷嚏，示意自己真的很冷。

　　“进屋去吧。如果生病就糟糕了。”白衣也不等暗纵答话，拉着他就往屋里走。暗纵心里疑惑，也不敢反抗，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剑理已正在房中点起了暖炉，炉上还热着食物。暗纵一进门就感到一阵热气迎面扑来。

　　见到兄弟俩之间奇怪的气氛，剑理先是一怔，随即发现白衣眉目间那到诡异的青痕。“公子？”他试探的叫了一声，又看了看暗纵。

　　暗纵没来得及反应，白衣便把暗纵拖住，让他坐到了床上。“还冷吗？你的鞋都湿透了，赶快脱下。”白衣面无表情的说着。他手里还拿着异端剑，人就要蹲下身子帮暗纵脱鞋。

　　“主人，你先把这碗姜汤给太子喝了，让他去去寒。”剑理机敏的把姜汤递了上去，顺手就从白衣手里拿过异端剑。异端剑离开白衣手的时候，轻微的鸣了一下，但挂心暗纵的白衣此时却没听到。长剑离手的瞬间，白衣额上的青痕无声无息的消退了，白衣的表情也奇异的回来了。他周身所散发的冷彻心腑的寒气没有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异常温暖轻柔的感觉。

　　“主人，你也喝一碗，暖暖身子吧。”剑理把异端拿得远远的，端汤的时候对着暗纵又打了个眼色。

　　显然暗纵被白衣的异变给吓住了，这次竟异常顺从的由白衣手中拿过汤碗。白衣见他有在乖乖喝汤，也就安心的接过剑理手中的驱寒之物。

　　“白衣，你刚才……”

　　“太子，主人，你们刚才剑练的如何？”

　　话被打断的暗纵瞪了无礼的剑理一眼，却见剑理在背后指了指白衣。暗纵心中哼了几声，道：“刚才我在想，魔气怎么才能灌进剑里。”

　　他毕竟是个小孩子，心神大半还在剑中，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这句话一出，立时引起了剑理与白衣的注意。

　　“魔气？”白衣自言自语，问了一句。

　　“就是魔界之人天生所带之气。”暗纵见白衣一双蓝眸眼神灼灼的看着自己，忙又解释道：“我是魔族，魔皇是魔族，师尊……应该也是魔族。”

　　白衣的眼睛转向了剑理，剑理忙道：“剑理也是魔族。”

　　白衣沉默了一下，低头喝了口姜汤，半晌道：“魔族不是应该都在魔界？”

　　“那是因为千年前，魔界出了个大恶人，他奸诈狡猾卑鄙下流，骗魔父与他打赌，还耍诈。结果魔父赌输了，就率领魔剑道退出魔界了。”

　　暗纵讲古讲得顺溜，剑理在旁却听得大汗淋漓。这个诛天，竟然能生出这么实心眼的小孩。

　　“呐，剑理，你应该知道师尊为什么不在魔界，跑来这个孤独峰吧？”显然刚才的统一联盟战线，让实心眼的小孩暂时放下了恩怨。

　　剑理想了想，道：“因为在魔界名声太大，每天找上门来要求比试的人太多，扰得风之痕主人不胜其烦。为了专心寻求剑道，风之痕主人决定退出魔界，隐居于此。”

　　他这话虽然都不假，但却也说得含含糊糊。不过回想到往日门前访客如潮般的盛景，他的语气里不免也流露出几分得意，话中更是情不自禁的将风之痕称为主人。

　　“真的假的？那么厉害啊！”说话人的情绪是引得听话人神思飞扬，恨不得当初就在那里一观比剑奇景。

　　“照这么说，剑理，你今年有多大了？”

　　白衣轻描淡写一句话，顿时戳到某人死穴上，吓得剑理冷汗直冒。他支吾两声，忙扯回不着边际的话头，道：“太子，你有没想出向剑里灌进魔气的方法？”

　　这句话也把暗纵一下从美好的向往中拉回冰冷的现实里。他垂着耳朵，颓丧的摇了摇头，道：“没有。魔气完全不听指挥。”他想着魔气涌入剑中后，以数十倍的猛烈脱剑而出，忍不住喃喃道：“难道是我当时的错觉？”

　　房里安静了一会儿，白衣突然道：“只有魔族才有魔气吗？”

　　暗纵眉一扬，顺口道：“不一定。我听魔父说，一些极道魔兵也会有很强的魔气。”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拍床沿，兴奋的说道：“没错，我知道了！其实夜叉里面一定也有魔气！如果我能让体内魔气与剑中魔气产生共鸣，就可以再劈出真正的夜叉之剑。”

　　其实那一招叫剑·魔流……剑理闷闷的想着。不过听他分析得丝丝入扣，只差那么一点便完全破解了魔流剑的秘密，剑理也不自觉的暗叹：这孩子，虽然看起来有点缺心眼，但对于剑的领悟却是天赋独到。

　　“共鸣吗？那体内没有魔气怎么办？”白衣一字一句的说着，仿佛在询问，却又似乎在自问。

　　暗纵一呆，想到白衣本是个人类，体内根本一丝魔气也无。但想到雪地里奇异的感觉，他又随口道：“可是，好奇怪，我刚才明明感觉你身上有股魔气呀！”

　　“你说什么？”白衣身体一震，脸上一副惊讶得不得了的样子。

　　“我说你刚才身上……”

　　“咳咳。”

　　暗纵的话再次被剑理打断。他正要开口骂人，却听白衣严肃无比的对剑理道：“剑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个……这个……”剑理在白衣与暗纵两人刀枪眼剑的夹攻下，终于败下阵来。“我其实也只听说过一些有关异端魔剑的传闻。”

　　“传闻？！”暗纵惊呼起来，白衣虽然不动声色，但也掩饰不住兴致昂然。

　　“传闻，异端魔剑是用一个魔族高手的血肉所铸，而铸造者……是个人类。”看着两小凝神静听的表情，剑理稍稍有了点说故事的成就感。“可能因为造剑者是人类的关系，虽然这柄魔剑有着浓郁的魔气，但却不愿为魔族所用。”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的叹了一下。“在它刚被造出的第一个百年，几百名顶尖魔族高手想要征服它，但却因各种原因反死剑下。背上了弑主的恶名，导致异端魔剑在之后的数百年，没有找到一个主人。直到后来，不知为何，这把魔剑出现在一个人族高手之中。那人手持异端，横扫中原武林。”

　　“这个人也被异端剑杀了吗？”暗纵最喜欢听这种武林故事，急不可耐的插嘴问道。

　　“那倒没有。”剑理顿了顿，钓足了胃口才道：“不过善剑者，死于剑。这人最后也亡于武林的兵燹之中。然后此剑几经辗转，不知所踪。没想到，竟是被魔剑道给收了起来。”

　　白衣起身将放在远处的异端拿了过来。暗纵和剑理先是一惊，但发现白衣的气质并没发生异变，于是又继续谈论起魔剑来。

　　“难怪右护法会说这把剑十分的奇特。”暗纵看着白衣手中的异端剑，有点想摸又不敢去碰。“那这剑对白衣会不会有伤害？”

　　“这剑，名为异端，对魔无情，对人却有意。不过它沉寂千年，其中魔气郁积，祸福难料，公子还是小心为好。”剑理说到最后，话里隐隐表现出警示的意味。

　　“白衣，要不然我让魔父再找把剑给你？”暗纵也担心的说道。

　　白衣摇了摇头。五指轻抚异端，灯光下，剑锋上诱惑的青色流光涟漪。

　　能让异端承认的人，才是真正配得上我魔剑道少子之名。

　　现在你知道了吧？若是不飞，就只能摔死。

　　白衣握紧了剑柄，低声淡淡道：“我，不会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