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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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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起了风。待到子时,则狂风大作。
房内漆黑一片,白衣平躺在床上,呼吸绵长,却又睡意全无。
窗外杂音不绝于耳。没关牢的门窗被吹得噼里啪啦,没有固定好的轻巧物件也被狂暴的卷起,复又重重砸在墙上。整个泥城如同一座空洞的城市,任凭狂风如野马般急速奔驰,沿着大街咆哮前行,在每家每户的门前窗下吟啸不止。尘沙漫天飞舞,暴雨般不停的拍打着城中的每个角落。戾气隐在风中,却又铺天盖地翻腾而来。
桌上,异端在匣中振振欲动,仿佛也受到户外天气的影响,兴奋异常。
屋顶上呼啸的风沙声忽然小了下去,虽然是如羽毛般轻扫而过的细微,但在白衣耳中却无异于静夜声响。随着异常之声的快速移动,白衣立刻分辨出,定是有人在这狂风之中,施展上乘轻功从屋上一路掠来。是他吗?仿佛水珠蓄势滴落,荡漾出阵阵波纹,白衣忽然感到心中细细麻麻如针刺一般,躁动莫名。
那人行到了白衣房上,果然身形一顿。伏身听了听房中的动静,感觉不到异常,便一个鹞子翻身,从檐下穿进了白衣房前的走廊上。黑影在窗前站定,似乎在从怀里掏什么东西,随即白衣听见窗上“啄”的一响,一个尖尖的吹管穿过新开的小洞便伸了进来。
“好贼子!蒙头鼠辈,竟敢使用迷香!”一声呵呼,竟是剑理。他也是江湖经验十足,半夜浅眠未睡。发觉情形不对之后,一直隐在暗处,此时见那贼人要害白衣,方才出手。
贼人也不答话,丢下吹管,便与剑理拳脚相交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剑理的旋流腿法以奇辅快,诡异难当,数招便提得那人闷闷肉声做响,但想来敌人防护严密,加之剑理想着生擒此人查问一番,故未有伤到要害。贼人不敌,又害怕屋内的白衣会相继发难,他虚晃一招,从原路翻窗欲逃,却不想一道狂暴的剑气由上而下猛的迎头劈来。
“想跑?给我死来!”奇怪的微微上吊的尾音,却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凌威傲气。
仿佛应同此声一般,一道森森青光从屋中如电而至,与那剑气一上一下,一光一影,一轻灵一沉重,一冷静一凶残的切断了贼人的所有退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无从抵御,只听见一声惨呼,黑影在空中被两道剑气绞成了肉泥血粉。狂风掠过,瞬间便连片破布也不见踪影。
“痛快!”屋上出剑之人敏捷的跳了下来。黑色中透着深紫的魔气肆无忌惮的外放呈火焰状,长发纷乱,衣袂狂舞,衬得那双妖异碧瞳更是幽诡夺目。十四岁少年的身影,在空中张扬得像是传说中只出现在最黑之夜的魔魅之子。
“太……太子?”剑理看着那张与幼时并无多大差异,但却充满陌生的脸,呆若木鸡。
门由内打开,白衣提剑也走了出来。他周身衣发丝毫未乱,白衣白发在黑暗中如同一层朦胧的薄雾环绕其身。青邪的剑光荧荧,映着他冰雪般的姿容,更是透出其骨子里的冷洌。就那么轻盈的站着,蓝眸深邃,神情泰然,仿佛早就知道暗纵的到来,一直就在静静等待一般。
“皇兄!”看到白衣的瞬间,暗纵幽绿的眼仿佛被点燃一般,直直的盯了白衣好一会儿。就在剑理心怀揣揣之际,他突然把手中的夜叉扔给了剑理,然后孩子气的欢呼一声,手足并用气势全无的猛然扑向白衣,神情真挚得竟似丝毫没有因两年之隔而产生生疏一般。
白衣一呆,但随伸手抱住了他,道:“黑衣……皇弟,你……”
剑理将屋内的灯点起,黑暗便被完全的逼退下去。
窗外风沙如雨,可屋内却一片静逸。
暗纵随意的盘坐在白衣床上,好奇的打量着房中的一切,但他的目光更多的却是热烈无比的停留在两年未见的白衣身上。
“太子,你怎么知道公子在泥城?”剑理好奇的问道。
暗纵瞥了他一眼,傲然道:“这世上,没有我找不到人。”他黑白相间的斑纹衣袍上污渍点点,黑缎般的长发也被风吹得乱糟糟纠结无光,但那满身风尘却无法遮掩暗纵少年人特有的天成锐气。
他摸了摸下巴,又扯了扯头发,发觉指间都沾了沙土,不自觉的搓了搓手。“右护法说,皇兄这次不回魔剑道,要进行第三次的生死试剑,我就猜到你们会来死亡沙漠。风老头当年在西漠悟剑的事,我从小耳朵都要听出茧了。”毕竟还是少年心性,藏不住话,没等白衣剑理追问便自己说了出来。他扬了扬下巴,脸上满是沾沾自得的欣喜。
“你来这里,师尊和魔皇会担心。”白衣平静的开口道,仿佛眼前的人是日日相见毫不希奇一般。
暗纵瞪了他一眼,却又咬了咬下唇,忿忿道:“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是本太子的自由!”
“剑理,去找老板准备房间和热水,然后通知右护法……”
“我才不回去!”暗纵终究还是没忍住脾气,猛的一拍床,冲着白衣吼道:“我哪里都不去!”
剑理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仍被暗纵的怒火吓了一大跳,可白衣却依然是一脸不带人性的冷漠,毫不退让的直视黑衣的眼睛。兄弟俩大眼对小眼的瞪了半晌,白衣不知想到了什么,蓝眸一暗,心里最后还是软了下来。“剑理,你去弄点热水来,让太子梳洗一下。今天不早了,暂时让他在我这里歇息。”
暗纵见白衣移开了眼,又听他话中不再有赶人之意,知他心中终究还是如以前般宠溺着自己,不由得又眉开眼笑起来。
剑理退了出去,叫醒店小二,不一会儿便弄了一大盆热水来。
“你过得很自在嘛!听风老头说你西漠全境几乎都玩遍了。”眼角瞥到白衣坐在床头从容自然的样子,暗纵有些埋怨的说道。他站在桌前,随意的用水泼了泼脸,正要用衣摆随便擦擦作罢,没想到白衣竟不知何时靠了过来。
白衣从旁拿过了毛巾,抬起暗纵的下巴,仔细又轻柔的一点一点擦着与印象中略有不同的小脸。
从前是白得像瓷,这两年不见,却已由瓷变玉——一种半透明的轻青的玉。下颌起初还是尖中带圆的,近年来愈发尖了,浓厚的黑发直披而下,显得那巴掌大的小脸越发可爱。一双细长内双且微向上翘的凤眼,开合之间墨绿涟漪,配着挺直的鼻和艳红的唇,秀丽中透着丝微的狂暴。
这精致的五官上,竟然一点也没有诛天的痕迹。白衣停下了动作,楞楞的看了他半晌,突然脑中冒出一句话:他……到底是象谁?
暗纵发觉了白衣的异常,举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兄长没甚反应,又羞又恼之际冲口道:“看什么!”
白衣回过神,却是不动声色的淡淡道:“你怎么来的?何时到的泥城?”
“你以为本太子是个连路都不会走的笨蛋吗?我拿了这个,今早就到了!”暗纵从怀中拿出张羊皮,得意洋洋的在白衣面前挥了挥。
那是一张简略的西漠地图。
“右护法给你的?”白衣洗了洗毛巾,又去整理暗纵那杂满沙砾的长发。
“哼,他怎么肯自己给我!是我自己用夜叉架在他脖子上,他才拿出来。”暗纵说着当时的情景,脸上的神情是少年人特有的肆无忌惮。
“今早你进城时在集市附近迷路了?”
“谁迷路了!我又不是路盲!”暗纵不服气的横了白衣一眼,却头一偏,忍不住接着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早上在市集?”
“不然你怎么到现在才寻来。”白衣平静的说着,却有些文不对题语焉不详。不过,总不能讲,因为感应到黑衣的气息,差点也跟着一起在市集上迷路了吧。
沾着热水的汗巾温柔的擦了擦依旧雪白如玉的长耳朵,暗纵舒服得几乎呻吟出声。随即湿热的软布在脖颈间攒了攒,正要沿着领口伸进去细细擦拭时,暗纵却慌慌忙忙的抓住了白衣的手。
“我自己会来,你走开!”他不自然的夺过巾子,红着脸冲白衣喝道。
白衣也没坚持,安静的退开两步。只是看着手脚麻利的自行整理着内务的暗纵,他的神情有些复杂。两年前,还在山上的时候,这孩子每日出门前尚需自己帮他洗漱整理仔细打点一番的,如今却是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