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白衣剑少]流年》marsa

26、第 26 章

　　刚近卯时，白衣便醒了过来。依照他平日的习惯，半个时辰后才是起床练剑的时间，可是梦里全是禁锢的僵直，无法动弹，窒息又沉闷。

　　黑暗中，无数细长的丝线密密麻麻缠住他半边身子。好不容易抽出手来，朦胧中抓起一把摸索，半晌才明白那是头发。睁开眼，被子早就不知所踪，胸前一片黑蒙蒙的轮廓起伏。枕在右肩的是头，横着胸口的是胳膊，硬硬的一块压在腹部的大概就是膝盖了。白衣看了又看，睡意走了大半。抬手想松开勒住脖子的领口，却摸到一只死死拽着胸口衣襟的魔手。

　　他终于明白了恶梦的由来。

　　白衣在心底叹了口气，依照记忆中的方法，一点一点从纠缠中挣脱。可就在快要大功告成之际，已被搬腿挪手的暗纵忽然飞快的说了句含糊不清的梦话，脸在他肩窝处蹭了蹭，手脚一伸，重新把他缠了个结实。

　　四月西漠的夜晚寒冷异常，可从化身为八爪鱼的暗纵身上却传来惊人的热量，白衣的身上一半是冰雪一半是火焰，即使他的身体已经到达不畏寒暑的地步，但还是觉得极不舒服。他伸手在暗纵背后拍了拍，想让暗纵主动放手。暗纵却像是找到主人的小猫一般，极其满足的哼哼了两声，对于手里的人形抱枕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醒了再睡，对于生活十分规律的白衣来说，没有这个先例。左右无事，他眼角瞥见了暗纵黑暗中散发着淡淡微光的长耳朵。抬起被压得酸麻的手，在雪白如玉的耳朵上不轻不重来回抚了数下，耳朵便敏感的轻微抖动了起来。白衣扬起了嘴角，把手滑到了暗纵的头顶上。在那里，暗纵的头骨略略凹下，生了一个小发旋。记得以前帮他梳头时，头顶发旋处总是塌着一块，每次都得花不少时间，帮他将那里的头发尽量弄得蓬松些。

　　"一个发旋好，两个发旋坏，那三个是什么？"给暗纵说着关于发旋的童谣时，暗纵扬着小脸天真的问道。没等白衣回答，暗纵又道："白衣，我不想要一个发旋，我想要两个。"白衣看了看他，知他话未说完。果然，他接着道："因为魔父说，当坏人比较好！"

　　"那你想当什么样的坏人？"

　　暗纵想了想，道："像魔父那样，统御西漠，称霸中原！"

　　一旁的剑理立时捂嘴偷笑，道："原来太子有如此壮志。"

　　手指顺着温热的头皮一圈一圈漫不经心的打着转，沉浸在回忆中的白衣忍不住无声的微笑。

　　说是壮志，其实也不然。魔剑道这两年动作频频，西漠已经是囊中之物。魔父对中原正道以及魔界的动向一直也相当关注，相信清除了西疆余孽，稳定西漠之后，东进争霸逐鹿中原是预料之中的事。而魔剑道以及这万里山河，迟早也是黑衣的。

　　"不要辜负吾的期待。"白衣突然想到他回到魔剑道时诛天所说话，手不禁一僵。“你的剑心够坚定吗？”风之痕那冷凝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回响。我这是在做什么？他的内心一沉，之前的惬意立时消失无踪。

　　破晓的宁静中，忽如其来的蹄声由远及近，敲碎了白衣的心境。马背上的人在客栈门前翻身下马气喘如牛时，他已经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黎明前深暗的街景。

　　"金大姐！金大姐！"声音虽然被压得很低，但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迷迷糊糊出来开门的是客栈里的伙计，一边开门，一边打着呵欠道："谁啊，这么早！"看见门外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时，他惊讶得半天没合上嘴，待到对方风急火撩的向内直冲时，他才醒悟过来，连忙关上门，跟在后面道："巴喀，你们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 巴喀没有回答伙计的问题，只是将另一人谨慎的护在胸前，脚步不停的直向女掌柜的房间走去。

　　他们三人走出大堂拐进回廊时，白衣看清巴喀身材魁梧，一身牧民打扮，但他走动时，右脚的脚步声有些异常，胸腹呼吸之间也不甚通畅，白衣判断他可能受了伤。而另一个虽然身影被巴喀完全遮住，但脚步轻灵下盘不稳，步伐也没有巴喀那么大，如果不是女子便是未成年的孩童。

　　白衣看着他们的身影进入另一走廊消失之后，缓缓把目光收了回来。暗纵依然拥枕高眠，白衣的目光顺着他的轮廓来回反复逡巡良久，终于抬脚向外走去。他来到剑理的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道："剑理，帮我联络右护法。"

　　暗纵是被门外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吵醒的。"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本太子门外高声喧哗！"睡得有些糊涂的他完全忘了自己身在何地，甩手一道剑气就把房门劈成了两半。

　　"小......小公子！"看着身前完全坏掉的木门，小二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小腿在不可抑止的不停战抖。真是个野蛮的少年，虽然长得比城中最漂亮的女子还要美，但却比死亡沙漠里最可怕的沙暴还要让人感觉到恐怖。"别被纤细的样貌给迷惑了，主人的弟弟可是相当凶暴，杀人不眨眼的哦。"想起来之前胸前抱着华贵剑袋的仆童一本正经的忠告，小二更是心中直道晦气。

　　"你怎么老在我房门前走来走去，找死吗？"

　　"小人......小人不敢。"店小二被暗纵的绿眸一瞪，立时打了个寒蝉。同时心里也暗暗称奇：这小孩不知是何处人家的公子，小小年纪便一身重煞。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另一个同样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清贵之人，连忙陪笑道："小公子，您兄长说，如果您醒了，让您去楼下大厅找他。"

　　暗纵在看到店小二时，睡意已经走了大半，这时再一听兄长二字，马上便清醒了。他转头看了看屋内陈设，那个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整理得干干净净，可恨的是他自己竟然熟睡如死，半点也不知道。

　　暗纵不满的哼了一声，随便洗漱了一下便下了楼。

　　白衣坐在靠窗的地方，装着异端剑匣的黄缎剑囊横放桌上。剑理站在一旁，低头专注的服侍。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棱照了下来，微尘在剑囊折射的灿灿金光中漫漫飞舞，将白衣主仆两人银白的轮廓上都镀上一层似有若无的暖色。如梦似幻的氛围，配上闲适安然的神情，他们仿佛身在一个高贵静逸的世界，与这个西漠边境小城的客栈大堂格格不入。

　　暗纵冲下楼来看见这样一副画面，噔噔噔下着楼的脚步竟停了下来。

　　剑理对白衣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将白衣面前盛茶的碗端了起来。白衣脸色沉静的放下了手中吃了一半的馕，伸手接过那碗，凑在嘴边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来。喝到一半，仿佛觉察到什么，他抬起头来，随意的侧了侧身，然后便瞧见了站在楼梯上怔怔看着他的暗纵。

　　白衣的脸半没在淡金的光里，白皙得近乎透明。柔软的嘴唇被茶水润得微湿，明媚的眼睛却藏在背光的暗里。反称着窗边明亮的日光，大堂内显得格外的阴暗。而在这种阴暗里，暗纵忽然觉得几分的不满变成了十分的气恼。他哼了一声，也不管客栈中其他客人的惊讶，身形一晃，闪现到了白衣身前。也不说话，抬手抢过白衣手中的茶碗，暗纵咕嘟咕嘟的将碗中剩余的茶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暗纵少爷，你这一早是在和谁生气呀？"剑理看见黑衣不按理出牌的行为惊讶的说道。

　　"我不是什么少爷。"暗纵嘟囔了一句，靠在白衣身旁坐了下去。

　　"太子殿下？"剑理走了过来，凑在暗纵身前小声而又快速的说，一边麻利的伸手将干净的碗筷放到他身前。"这里的馕和小菜都不错，先尝尝。我去要杯热茶来，省得别人看了说兄弟两个抢一碗茶。小二，小二！"

　　看着剑理熟练的招呼店小二的样子，暗纵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触。这家伙，几年不见，竟比山上更是油滑。

　　"没休息好？"

　　白衣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暗纵被吓了一跳，猛然转头，却不想正对上兄长的蓝眸。"还......还好。"虽然视线全被那无尽的蓝色所吸引，但眼角余光中，暗纵却觉得白衣的嘴角仿佛带着几丝的笑意，只燥得他脸颊发热，心也不自禁的加速跳了起来。但随后却是忍不住的抱怨：“你什么时候起来的？和剑理两个人偷偷摸摸的吃早饭，都不叫我！”

　　“你睡得很沉。”

　　想到楼上遭受池鱼之殃的房门和地板，暗纵的脸有些微红。“才没有。”他口不对心的低声说。
　　一旁伺候的剑理挑了挑眉，强忍笑意。刚才他已经接到了掌柜的投诉，已经为太子的好睡做了完美的善后工作，包括被打烂的公物的赔偿金和对受惊吓的小二的赔礼。

　　“吃得习惯吗？”看暗纵皱着眉头小口小口的咬着手里的馕，白衣端起茶碗，转了一个轻松的话题。

　　剑理眼睛一转，随即笑道：“集市上的肉烤得真香啊，客栈里都能闻到。”

　　“白衣，你吃烤肉？我记得你原来不怎么喜欢啊。”黑衣皱着眉头疑惑的问道。

　　白衣沉稳的喝了口茶，没有说话。倒是剑理暗笑得直打叠，又怕被黑衣看出，只得假装咳嗽两声，道：“是我，太子，是剑理喜欢吃肉。”

　　黑衣瞪了他一眼，不喜欢剑理这么亲密这么理所当然的代替白衣说话。剑理装成不知，自顾自的说道：“我听小二说，这里的小吃在西漠也算十分有名，烤肉和烤鱼都有独门秘方。”他说着说着，还拉来了一个路过的店小二让他做了番详细的介绍。

　　末了，他对黑衣道：“暗纵少爷，你也是很少出门的，这么难得的机会，不如让主人与你一起去玩玩。”

　　暗纵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剑理，好一会儿，说了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来：“这么喜欢吃，难怪长这么胖。”

　　“我……我很胖么，公子？”剑理委屈不已的对白衣说道。白衣笑了笑，却没理会他的耍宝。

　　“去吗？”他对黑衣问道。

　　“去！为什么不去？”暗纵大声回答，不过随即伸手指着剑理道：“不过这家伙不许跟！”
　　他趁白衣不注意，对着剑理做了个鬼脸，心想：贪吃的家伙，馋得流口水吧！哼，就是不带你去！让你偷偷和皇兄一起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