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问鼎》而而而已

14、群芳

　　翌日，是沈兰澈第一次向安王妃请安的日子，也是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安王府后院的规矩与气场。清晨的丹凤轩早已开门纳光，庭院青砖擦得发亮，凉亭曲桥映着初日的薄雾。小侍女熟练地引着兰澈入正厅，步子轻而稳，仿佛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另一只脚。

　　兰澈微微抬眼，只见正位上萧北凰正襟危坐，暗紫绣金的常服将她衬得端庄冷峻；下首左侧坐着一位容貌清丽但有些年纪的侧妃；下首右侧是一位打扮稍显张扬春风得意的庶妃。

　　正厅内还有五六位女子依序落座：有人捏着帕子打量新来者，有人默然品茶不以为意。气氛里有礼节的温度，也有彼此权位的试探。

　　兰澈规规矩矩跪下行礼，恭声道：“妾沈氏，给王妃娘娘请安，给诸位姐姐请安。”

　　儒欢上前一步，低声引见：“这位是姚侧妃娘娘。”兰澈循礼对姚氏行礼。

　　姚兰卿看起来面色温和，声音平稳道：“起来吧。沈妹妹初来，若有不懂处，尽管来问姐姐。”她的语气是真诚的宽待，但更多的是年长者对新人应有的指点。

　　又一转，儒欢道：“这位是张庶妃娘娘。”兰澈向右一转，按照规矩行礼。

　　张莅嫣衣着艳丽，桃红长裙绣着金线花纹，笑容里带着几分得意，她对这等新人并不放在心上，轻扬手示意兰澈起身，既不多言，也不多看。

　　厅内其余人也都依次应礼，面无表情，或含笑，或冷眼，礼数周全而淡漠。

　　半晌，萧北凰淡淡道：“好了，今日便算见过新人。日后若我不传你，你便不必每日再来请安了。”语气简练，分明在划分位位规矩。

　　兰澈缓缓退下，裙摆在青砖地面轻轻拂过。她行至门槛前，耳边却渐渐响起厅中低低的笑语声。

　　“王妃娘娘体恤人情，实乃我等的福分。”
　　“若非娘娘管束有方，王府怎能这般井然有序？”
　　“王妃娘娘仪态端庄，连京中都称一声贤淑……”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或真心，或虚情，皆是奉承。

　　回到月霞轩，门一合上，兰澈才放松了些许。她看着儒欢，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虑：“儒欢，按理说，王府诸人不是都要每日向王妃娘娘请安吗？可今日一看，正厅里不过七八人而已。而且……王妃娘娘为何又免了我呢？”

　　儒欢神色微微一窒，低声答道：“姨娘有所不知，这规矩只有住在正院的姚侧妃、张庶妃、刘庶妃、李庶妃、孙庶妃等人每日都去请安。王妃娘娘还额外传令，让后院的秦姨娘、金姨娘、付姨娘也每日请安。至于其他后院的姨娘与通房，就不必如此了。”

　　她顿了顿，目光小心地打量兰澈的神色，又补充道：“所以您今日才会被免了例行请安。虽说是恩典，但……”儒欢声音愈发小，不敢再往下说。

　　兰澈见她如此，稍加思索，轻声问：“后院那么大，姨娘成群，今日请安时不过七八人。难道其余的人，就这样被冷落在后院吗？”

　　儒欢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正是如此。若无王爷恩宠，她们便只能依附王妃；若王妃不喜，她们连走出后院一次都难。日子长了，便渐渐被人遗忘，只在这深院里白白虚度。”

　　兰澈心底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像是怜悯，又像是惶惑。

　　这时，院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声：“秦姨娘来了。”

　　院门口一阵轻响，伴随着清脆的脚步声，一袭湖蓝长裙的身影缓缓而来。裙摆绣着层叠莲纹，走动间宛若水波浮动。来人正是秦姨娘秦苏纨，她眉目间自带凌厉，抬手掀开垂落的帘子时，目光便先落在兰澈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轻蔑。

　　兰澈心中一紧，却仍笑意不减，上前半步，声音柔婉：“秦姐姐怎么来了？”

　　秦苏纨微微一笑，那笑意却冷而不暖：“我来看看新进府的沈姨娘。你既入了后院，便要懂得这里的规矩，也该知道，这后院里当听谁的。”她的眼神故意压了下来，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气。

　　兰澈眉眼依旧温顺，只垂眸掩住眼底一瞬的冷色。她故作谦顺地低声道：“兰澈初入府，自然要多向各位姐姐请教。”

　　秦苏纨轻轻一哼，抬手抚了抚鬓边流苏，语气更是锋利：“我可是奉王妃娘娘管理后院，你这种烟花出身的女子，我定不容你在王府里狐媚。”

　　兰澈面上笑容不改，把那一丝愠色掩得严严实实。秦苏纨每句话都像刀锋，割在自己的脸上，却也在提醒自己：如今立足未稳，她必须学会忍耐。

　　兰澈目送秦苏纨离去，片刻后回头看向儒欢，轻声询问：“儒欢，秦姨娘地位为何如此？真是全凭王妃娘娘的信任吗？”

　　儒欢垂首，眼里带着几分敬畏与不安：“姨娘不知，秦姨娘自幼跟着王妃娘娘，又陪嫁进府，是王妃最信任的心腹。王妃娘娘如今少来后院，秦姨娘便成了后院的眼与耳。”

　　兰澈轻嗤一声，笑里带冷：“狐假虎威罢了。若她不欺我，我自然安分；若她欺我……”她顿了顿，眸光越发坚决，“我也不会一味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