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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

  •   紧急,混乱,尖叫。

      刺目的红光不断闪烁,警报器发出刺耳锐鸣。一夜,这才仅仅过去了一夜,珍妮就畸变成了这个样子。

      荷兰德显然也没想到这种情况。腥风裹挟着厉啸劈来,年至半百的科学家僵立原地,好像完全不会动弹了。

      危险一触即发。电光石火之际,她的手穿过人群,精准地拽住荷兰德手臂,用力一扯。

      嘭!!

      触手狠狠鞭落,在地面犁出一道狰狞的裂口,建材破碎飞溅!

      “你弄出来的怪物,现在怎么处理?”她匆匆问道。

      荷兰德踉跄一步,急促呼吸着,喉中发出变调的气声,眼睛直直地盯着她身后。

      她顿了顿,转过头。

      没有击中猎物,怪物诡异地停滞了两秒。仿佛再进化一般,茁壮的触肢前端如花瓣般剥落裂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利齿。

      下一秒,触手前端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宛如无数个婴孩同时尖声哭叫,声量大得几可形成气浪,空气模糊扭曲。

      她的瞳孔骤然缩紧。

      “……达索琳!”

      异变触肢直冲她面门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一枚子弹穿越空气,狠狠嵌入花瓣中心!

      砰!

      鲜血滚烫飞溅。

      宛如鲜艳的梅花,雪白的墙面上泼洒出惊心动魄的红。她愣了两秒,迅速扭头望去。

      一连串子弹灿若流火,从黝黑的枪管中咆哮而出,烙下一连串密集的弹孔。身穿制服的神罗士兵鱼贯而入。最开始开枪那人身材瘦小,握枪的双手紧绷到青筋突起。

      他压抑着手上不自然的颤抖,一边靠近现场,一边快速换膛。

      “刚才,”她看向那名路过她身侧的士兵,嗓音微哑,“多谢你了。”

      “……不用。”

      士兵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循声看她。但即将归入队列时,他又突然扭头补充了句。

      “达索琳小姐。”

      啊……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神罗的士兵制服十分死板,两片足有拳头大小的护目镜,在遮住士兵原貌的同时,也足以完全将一个活生生的少年,从他本名中剥离出来,改造成标准的“神罗式符号”。

      但士兵的声音很耳熟。青涩、干净、澄澈,带有一股少年气。仿佛从规整刻板的面具下漏出了一抹灿艳的底色。

      她忍不住想起不久之前:金发的少年微垂头颅,眼底尚还涌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而此刻……

      “克劳德?”

      “……嗯,是我。”少年短促地应了一声,嗓音里有几分不自然,“部长派我们来支援科学部。”

      话落,克劳德快速步入队列,跟着其余士兵一起结成防线。少年扛枪瞄准的姿势,虽然还是看得出来紧张,却也算是流畅利落。

      她又看了克劳德片刻,才重新聚焦战场。

      “荷、荷兰德博士……”

      「珍妮」似乎完全狂化了。

      刚才的攻击显然彻底激怒了它。它耸下身,浸满鲜血的脊背高高弓起,遍地触手虬结延伸,数根骨刺又从血肉间破了出来,身体越胀越大、越胀越大。

      “嗬…嗬……”

      “荷兰德博士……!”士兵队长再度开口,声音带有颤抖,“要射杀吗?”

      怪物仍在胀大。

      没有人敢贸然杀害科学部的「珍贵实验体」,这是神罗内部不成文的共识。她转过头,看向荷兰德。荷兰德脸色铁青,脸上筋肉抽搐。

      就在一天前,他才刚把那一整支的杰诺瓦细胞全部注入珍妮体内。

      如果现在射杀实验体,那之前付出的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可犹豫毫无用处。异变已经完成。「珍妮」那双完全被眼白占据的瞳孔,在猩红的光束下映出嗜血红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战斗一触即发!

      “……射杀吧。”
      “轰——!”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前者完全被后者吞没!

      下一秒,轰燃的炮弹在膛中发射,刺耳的轰鸣在她正前方炸响。烈焰翻滚呼啸,庞大的气浪扭曲,怪物的身躯在爆炸中剧烈痉挛。视野正中,一大团耀眼的红光轰然炸开,亮得让她短暂失明。

      她甚至没来得及感到惊愕或惋惜,就下意识闭眼。呛鼻的浓烟滚滚熏来,她又匆忙抬肘掩住口鼻。

      世界好像在那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犹如所有事物攀升到巅峰后遽然止息,耳边只剩下尖锐的嗡鸣。温热的液体,好像就在那时从她耳蜗里流出来了。

      那种极致的安静可能维持了好几秒,或者是几十秒,她什么也听不见。

      再次恢复听觉时,是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指尖摸上耳廓,热的。她收回手指,瞥见了一抹刺眼的红。

      “……完美母体。”她听见自己轻声呢喃。

      昨日还被荷兰德寄予厚望的「珍妮」,今日便已成了满地焦黑的碎块,血肉糜烂,连尸体都拼不完整了。

      那支杰诺瓦细胞,也就这样,彻底浪费掉了。

      气氛凝滞如铁。

      荷兰德没有理她。或许是察觉到情况微妙,小队长打了个手势,士兵们默契地放轻脚步,走进里间,开始收拾残局。

      她继续开口:“你在她身上用完了那一整支的J细……”

      “我知道!”

      话还没说完,荷兰德就粗暴地打断了她。那双映着血淋淋惨象的眼眸,有一瞬凶狠得近乎豺狼。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嘲笑我?说我没听你的?说我不如宝条?”

      “……我没有这个意思。”

      荷兰德没有接话。他只是冷漠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越发粗重。

      一年了。

      从她加入荷兰德的队伍,到现在,已经一年了。
      G计划也重启了一年了。

      一年来的所有努力,所有心血,好像都随着那一炸,崩解成满地残片。

      而他,等待的时间,远远不止这一年。

      良久,荷兰德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我们还有一次机会。”他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最后一次机会。”

      “达索琳。”

      荷兰德喊了她的名字。

      宽厚的手掌布满茧子,摊开,朝上,递到她面前。掌纹甚至清晰可见。她看着那只手,浑身一悚,脑中顿时警铃作响。

      他说:“你手里的那支……”

      笃、笃、笃……

      军靴敲落地面,余音幽然回荡。几道高大强壮的身影,忽然就出现在长廊尽头的墙壁上。

      是谁来了?!

      荷兰德闭上了嘴,转头瞪了过去。望见那几道身影时,他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威斯——那名深渊部队的指挥官——不知何时进了实验室深处,也不知看了这场闹剧多久。他带着几名深渊战士,笑容轻慢,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近。

      “荷兰德博士。”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裹挟着难以计量的压迫感。威斯垂下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嗓音轻蔑、悠长,带有不容忽视的傲慢。

      “宝条博士听说了这里的动静,深表遗憾。”

      ——他是带着宝条的意志来的。

      “所以,他和总裁,楼上有请。哦……当然了。”

      猩红嗜血的眼神,在下一秒转向了她。

      “还有你。”

      ……

      宝条被复职了。

      听见总裁慢声宣布这个结果时,她的心里居然没有任何波动。

      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只提线木偶,灵魂和肉身并不同步。身体站在总裁办公室中央,按照掌权者规划的剧本参与演戏,冷眼注视着宝条和荷兰德唇枪舌剑,可思维却完全断层。

      ……他们在说什么?

      哦……在说宝条在位时从没发生过这么大的实验事故、是谁处理得不干净、珍妮的家人在疯狂报警、有人看到神罗的科研人员拜访吉娜一家、今年科学部第一季度的收益环比下降多少、荷兰德你辜负了总裁的信任……

      「你果然……」

      「……」

      「荷兰德,你果然还是比不过宝条。」

      冷白的光管在她头顶发亮,明明是纯澈的白色,却好像在眼球中拖曳开不同光影。灯是散的,人影是散的,对面人微小的动作的散的。排气扇运转的声音,旁人拉扯争执的声音,蚊子振动翅膀扑棱在灯罩上的声音……所有噪音一股脑地涌入脑海里,就好像一把电钻在嗡嗡搅动。她感到一阵迷眩。

      以至于拖着僵硬发凉的身体离开时,她都完全没有留意到荷兰德阴郁扭曲的神色。

      离开后,她的手机收到另一条消息:

      「即日起,深渊部队将完全接管实验室的安保。」

      而特种兵,至今都还未返程。

      ……要联系萨菲罗斯吗?

      她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休眠的液晶屏映出她疲倦冷淡的脸。

      要和萨菲罗斯,说一下现在的情况吗?

      她点进手机通讯录。

      最后一次通话,截止在半个多月前。

      她不知道那次通话算不算吵架。没有激烈的争执,或许不算吧。但无论如何,当时她的反应,肯定让萨菲罗斯……非常失望吧?

      她抬起发麻的手指,慢吞吞地点进私信,开始编辑短信。可还没写到一半,她就猛然顿住动作。

      她一寸寸地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生气的女尸,正挂着僵硬的笑容,双手撑在桌面上,俯下身来看她。

      散发着冰冷寒气的面孔,在她眼前放大,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

      ……她不知道它出现了多久。

      ……

      日子仍要继续。

      四月下旬,艾利欧姆告诉她,研究有新进度了。但由于情况特别,他需要在她身上做一次试验。地点可以由她来定。

      “你在短信里说,我和其他实验体都不太一样。”她顿了顿,“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四月底的特种兵公寓荒凉得没有人气。明明去年年底时,此处尚还欣欣向荣。但由于今年总部大量外派特种兵,现在,留守于此的战士,已经寥寥无几。

      出于警惕,她还是搜索了一遍家里是否有神罗的监控监听设备。幸好,萨菲罗斯的震慑力还在,神罗没那个胆子。

      锁紧门窗后,她用警告的眼神看着艾利欧姆进来。

      “哇哦,英雄萨菲罗斯的公寓。能在这种地方进行实验,还真是荣幸。这是什么?”

      “别说废话。”她冷冷地截住艾利欧姆的手。

      正对沙发的墙壁上,挂着三排的置物架。那些架子还是去年年底由她亲手挑选、再由萨菲罗斯亲自装嵌上去的。定制的陶偶摆件、缀满流沙的玻璃瓶、还有造型奇特的灯具……全部陈列其上。

      她收回目光。

      艾利欧姆打量了客厅一圈,将工具包搁置到桌面后,他抬了抬下巴,“衣袖撩起来吧。”

      银针再度刺进她的肉里,管线连着仪器。

      “既然你也知道那个项目了,那我也不多废话。宝条博士为魔晄融合实验准备了近一百名女性实验体,我拿其中一部分人测试了下……嗯?你这是什么眼神?”

      她别开眼,“没什么。”

      冰凉的药液沿着针头流进血管,在身体里扩散开来。她闭了闭眼,眉毛不自觉微蹙。药效扩散开后,她感到了轻微的眩晕,而后是精神上的亢奋。再次睁开眼时,她没有和艾利欧姆对视。

      “然后呢?”她问。

      “按照你和我说的剂量,我把那批实验体分成了几个小组,分别注射魔晄。她们所有人都会表现出明显的「承受阈限」。当然,这只是我下的定义。总之,一旦超过「承受阈限」,人体就会飞快崩溃,并且情况不可逆。”

      “崩溃是指?”

      “先是幻视幻听,然后出现包括但不限于肺部、呼吸道以及心脏疾病,最终都会演变成器官衰竭。”

      “但你和她们不同。”艾利欧姆重复道,“你的承受阈限,似乎在每一次注射魔晄后,都会提高。”

      “……”喉咙微动,有一瞬间她差点想问艾利欧姆是怎么确认她的「阈限」的,但这似乎没有意义,她转而问道,“如果所谓的「承受阈限」能够不断提高,那这应该不能被称为「阈限」吧?”

      “但你还是会出现幻觉。”

      艾利欧姆看着她,“在我所有的实验体里,幻觉、是身体彻底崩坏的第一步。”

      “但我……”

      他没等她说完,“从第一次出现幻觉时就开始治疗,成功率能有60%。出现三次,就会有成为植物人的风险。一旦幻觉超过五次,那么,就算使用再先进的手段,那些样本也救不回来了。”

      “幻觉,是身体对魔晄量抵达「阈限」的第一重警报。”他总结道。

      “……”

      她望着艾利欧姆身侧,没有说话。

      他加大了剂量。

      “好了,现在你体内的魔晄浓度已经高于上一次检测时的了,感觉如何?”

      “……不如何。”

      “好吧。”他耸耸肩。

      过了一会儿,艾利欧姆盯着仪器上疯狂跳跃的数字,再度开口:“真是有趣。记录在册的那些档案里,可从没有谁能承受这么高浓度的魔晄,简直是天生的实验体啊……”

      她闭上眼,表情纹丝不动。

      “奇妙啊奇妙,数字还在上升,我都要为此着迷了……要是让你来做我的实验样本该多好,我的项目最近也……”

      “你什么时候学了宝条?”

      “……哦?烦了吗?放心,我只是想分散你的……”

      “艾利欧姆。”她忽然打断。

      “怎么?”

      青年放下了记录板,却没有抬头。

      她依然盯着他身侧,细密的睫羽下仿佛滋长着极致的癫狂,阴翳从眉与眼的轮廓中蔓延。

      “你能看到她吗?”

      “……谁?”

      “她。”她依然盯着艾利欧姆身侧,表情平淡。但苍白的手指,却抬了起来,指向客厅的空白处,“就站在你旁边,手掌正撑在你左肩上。”

      艾利欧姆悚然转头。

      那里当然,什么人也没有。

      只有她能看得到「她」。

      “……总之,这份数据我会好好研究的,尽快给你答复。”艾利欧姆最后这么说道。

      “……”

      送走艾利欧姆后,她回到客厅,拿起青年留下的文件。

      缺乏设备,她只能把之前从珍妮身上抽取的血液交给对方。现在,检测结果也出来了。

      她一行行看了下去,脸上本来没什么波澜。但在瞥到某行标红的字体时,她的瞳孔倏然扩大。

      珍妮的血液里,也蕴含着过量的魔晄。

      她忽然想起,给珍妮注射J细胞之前,荷兰德说:他调整过受体状态。

      ……

      时间仍在往前。

      时间往前,实验进度却停滞不前。可她还是想做点什么。

      在一切都变得不可挽回前,再做点什么。

      她依然每天八点起床,九点打卡上班。把自己关进实验室一天。每晚都在加班。离开公司时,往往已进深夜。米德加的夜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只有雾,灰蒙蒙的、死气沉沉的雾。又湿又冷,黏在身体上。

      她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条漫长无比的隧道,隧道风景单调黑暗。她走啊走,走啊走,想要寻找出口,走出隧道,却始终看不见隧道尽头的阳光。

      隧道……真的是隧道吗?

      她走的路,真的有出口吗?

      她不知道。实验仍旧没有突破。

      显微镜下的细胞生生灭灭,报告单上的数据越来越长,无数个猜想不断生成,又不断被推翻,她感觉自己离成功只差一点、就差一点——

      但她不知道那“一点”究竟有多远。

      0000年6月,平平无奇的一天。

      杰内西斯叛逃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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