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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只是想吸一口血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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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刚打开门就看到了这番景象,他踌躇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现在进去多不合适啊,就算是小孩儿,哭的时候也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看见的。
李瑞坐在外面的大石头上,手撑在后面,身体往后倾,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
手里是一袋肉包子,刚刚去膳堂打包的。宋婴喜欢吃肉包,陆西山也喜欢。
陆西山真是个爱哭鬼。
李瑞百无聊赖地晃着身子哼哼歌,感受到脸上传来凉凉的感觉,像是雨的亲抚,很舒服。
雨越下越大,变成了雨的巴掌,李瑞一张嘴就吃进嘴里,呸呸几下他跑到了屋檐下,背刚靠上门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哭声,还在哭啊。
李瑞担忧地摸了摸手里的包子,冷了都,再不吃就不好吃了,雨声越来越大,渐渐掩盖住了陆西山的哭声,雨水落到地上反溅到了李瑞的衣服上。
李瑞伸出手扯扯衣摆,再也绅士不下去了,还少见路西山哭了?多稀罕呐,一把推开房门,大步走到床前一屁股坐下去,撑着脸和陆西山哭红的眼睛对视。
这水晶一样的眼睛看地李瑞有些失神,视线一会儿停留在他头上一会在嘴上,一会儿又在胸口,最后又回到眼睛,这会儿李瑞心里已经没有看戏的心情了,他想这陆西山怎么哪哪儿这么可怜,就是一枝淋透雨压了霜的小梨花。
单薄的身板上还套着昨天的衣服,睡了一晚上又皱又乱,小脸上都是泪痕,散乱的头发被宋婴撩到一旁。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好几年没见了,李瑞的确对他有些生疏,但看到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爱哭鬼,又没长高多少,还是捏捏小,又感觉到了一些熟悉,便张嘴哄了哄这个可怜的小孩:“陆西山,别哭了,再哭眼睛要瞎了,瞎了可看不见宋婴了,也看不见我了,我这么帅的一张脸,看不见是一种损失你知不知道?”
“陆西山,你想吃肉包子吗,不吃的话就要凉了,我要全给宋婴吃了哦。”
“陆西山,你把我的枕头都哭湿了。”
他呜呜咽咽,眼泪缀在下巴尖上摇摇欲坠。
李瑞伸出手在它落地前接住了它,泪水在他柔软的掌心里化开,他想了想,笑着说“别掉小珍珠了,砸的我的心都痛了。”
……
李瑞说的口水都快干了,看到陆西山看起手感良好的头发,慢慢伸出手,轻轻扯了一下。
宋婴扶着额,似乎有些头晕地晃了晃头,看到李瑞的动作,他不赞同地看向李瑞“你别弄他。”说着就拿回了李瑞的手“这里有我就行了,小瑞你去帮我端盆水吧。”
李瑞点点头,把包子递给宋婴就离开了。
宋婴直到门关上了才回头看向陆西山,转过头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泄愤似的把手帕扔到陆西山身上,冷冰冰地说:
“别哭了,人变小了,心智也变成小孩了吗?”他看着他,心中厌恶的想,惯会装可怜的家伙。
“我说别哭了。”宋婴蹙着眉瞪着陆西山哭的更起劲的样子。
“对不起…,小…”陆西山停不下抽噎。
“行了!”宋婴粗暴地打断了他“我不记得你,你这样,我只觉得碍眼。”
“说什么对不起?前世,你也不过是听雨楼派赖监视我的监工罢了,何必摆出这么一副惺惺作态来恶心人,怎么,还念着当初与“我”的旧情?你敢不敢把眼睛擦干了擦亮了来看,看我究竟和你当初与玩笑之人还有几分相似。”他的眼神越来越冷,语气也越来冷。
“我早已不是你当初见到的那个人,你也不过是想从我身上找你想找到的那个人的影子罢了,为什么到死你都不愿坦白曾与我相识?是因为你害怕,你害怕听到我这么告诉你对吧?”说到最后,他勾起一抹笑容,却比冷漠的表情更刺痛人心。
他嗤笑“一个懦夫的歉意,我稀罕吗?”说罢,宋婴藐视着快缩成一团的陆西山,心里越发轻视。
“不是的,不是的。”陆西山满脸痛苦,双手颤抖的抬着,像是想触碰宋婴,可最后也只是和他的反驳一样只是苍白地举着,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就在这时,宋婴忽然从陆西山身上拿回了手帕,下一秒李瑞就端着水盆进来。
李瑞把水盆放在脚踏上,奇怪的看着陆西山,怎么又哭了,不是才哄好吗?
宋婴把帕子放到水里浸了浸,给陆西山擦起了脸。
陆西山眼里浮现出一丝希望,但在目光触及宋婴的眼睛时,又马上黯淡下来。
他只看的到强装出来的温柔和藏在深处的不耐。
李瑞则坐在床尾看的啧啧称奇,不愧是宋婴,他刚刚可哄了半天才好,宋婴一擦就不哭了。
刚刚一瞬间产生的奇怪早就被他抛之脑后。
“宋婴,我们什么时候走?”李瑞翘着二郎腿,侧着脸看向宋婴。
“今天就能走,怎么?等不及了。”宋婴调笑的看着李瑞,手下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没有。”主要是不想对练,要是和于黔的话,肯定又是输,肯定又要跑十五圈,话说昨天的作业是让谁做的来着。
李瑞挠了挠后脑勺,好像是…一个小姑娘吧,李瑞皱着眉想着,自己答应她要教她用袖箭来着,没办法,要食言了,李瑞回忆着那个小姑娘小心翼翼的表情,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把自己之前的袖箭送给她做补偿好了。
李瑞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不再想了。转眼却看到宋婴给陆西山擦着擦着都擦到脖子上了“宋婴,你看着点啊,陆西山脖子都被你擦红了。”
“啊?”宋婴像是才回过神一般,停止了对陆西山脖子的摧残,把手帕扔到水盆里“擦的也差不多了,走吧。”
李瑞站起身,看向陆西山“走吧,去洗漱。”就拉着宋婴的衣袖先走了,快点快点,马上要开始集合了,李瑞几乎小跑起来。
李瑞着急死了“我们快点走快点走。”逃对练!很重要!
宋婴惊奇“你不收拾你那些宝贝吗?”那些出去偷玩的时候捡回来的东西,李瑞可宝贝了。
“我们还会回来的啊。”李瑞回头看向宋婴问“不是吗?”
宋婴握紧李瑞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空旷下来的房间,陆西山坐在床上一个人呆了半晌,扶着床缓缓起身,下床,跟上他们。
趁着他们洗漱的功夫,李瑞跟他们说自己还有一件事没做,就奔向练武场,他的袖箭他随身携带,不需要回去拿。
赶到练武场,李瑞眯着眼看了一圈,锁定了一个短发小姑娘,就是她,李瑞穿过人群,来到那个小姑娘面前,开始解袖箭。
“给你,我要走了,没办法教你袖箭了,这个送给你当赔礼吧。”李瑞把那个袖箭递给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愣愣的看着李瑞。
李瑞等了一会儿,这小姑娘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伸出手,利落的帮她装好了。装好后,就倒退着往后几步。
“再见。”
李瑞摆着手,最后看了一眼她就转过身跑走了。
这小姑娘整个过程一句话都没说,看着李瑞的背影越来越小,抬起了胳膊,低头看着那个黑色的袖箭,脸上后知后觉的有些发烫。
于黔站在不远处,攥着拳头沉默地看着这里,直到那个小姑娘红着脸和她朋友打闹着离开了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声哨音,这条恒静的阴影才被驱赶离开了。
李瑞坐在宋婴身前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他待了五年的地方,那真是一个很小又很大的地方。李瑞收回了视线,抓着缰绳看向前方。
陆西山骑着马走在前面。
雨过初晴,万物干净,还带着水珠的青草被马蹄踩过后,又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陆西山,主楼里的人真的很讨厌吗。”李瑞无聊的向陆西山搭话。
“嗯。”陆西山没回头。
“楼主呢?”
“楼主大人很值得尊重。”
“哦,这样啊。”李瑞挑了下眉,看来楼主对陆西山很好嘛,为什么还有人会欺负陆西山呢?李瑞看着陆西山挺的笔直的背,想不明白为什么。
“那我们还要走多久啊?”宋婴刚离开第二天就回来了,想来路程不远。
“顺利的话,晚上就能到。”
“那不顺利是指什么?”李瑞身体微微前倾,身后的宋婴单手把他揽回来,叫他小心点,还在马上呢。
“去主楼的路上有不少野兽,主楼周围山势险峻,我们不能骑马了,这些都是其次,人心才是最可怕的。”陆西山回过看着李瑞两人,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沉重。
“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陌生人和你搭话你不要理。”陆西山那张稚嫩的脸上是严肃的表情。
“…哦。”李瑞移开视线,记得上次听这种话还是在幼儿园上画画课的时候…
宋婴大声说着“对,小瑞千万不要理外面的人,他们都不怀好心,我娘说了外面野男人多。”
“……”你要不还是别说话了,李瑞无语的想,你娘的名言是用在这里的吗?
见李瑞半天没理他,宋婴胸膛碰了下李瑞的背“小瑞听到了吗?”
“听到了。”李瑞重重点头,生怕宋婴看不到,一会儿还要怪自己不理他。
宋婴满意了,他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抱着李瑞,翘着下巴说“嗯,不过小瑞也不用害怕,因为我会保护小瑞的,娘说了为了保护在意的人可以无所不为。”
李瑞听着,觉得还挺感动的,点点头“但是,杀人放火可不行啊。”
宋婴下巴蹭在李瑞肩颈,哼哼唧唧地说“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小瑞觉得我会干这种事吗…”
李瑞被他蹭地痒,缩着肩膀躲他,笑着说“我没有…你不会的,哈哈…我也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干这种事的…别蹭哈哈哈……”
陆西山在一旁看着李瑞笑的东倒西歪的样子,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时不时抬起来。
可惜让他担心的事一直都没发生,宋婴把李瑞抱的好好的。
李瑞假装生气把宋婴拍开后,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终于有精力把注意力放在四周,他注意到路上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些人在看着他们。
他们走在一条大路上,都是黄土石头,因为是在山里,路两旁边都是深的望不见头的树林,也许是有野猪和熊什么的动物,偶尔能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细听之下又觉得只是风吹叶子。
“到集镇了,休息一下吧。”陆西山慢下速度和他们并排走。
李瑞把视线从马头上的黄鸟转向陆西山“为什么要休息,我不觉得累啊。”不是说路上很危险吗,那为什么不快点赶路?
“马也会累的。”陆西山指了指快要吐舌头的马,他们已经骑了一个早上了。
“好吧。”李瑞顺着路西山的手指看了一眼,确实。
“买个面具吧。”宋婴突兀的开口,他看向不远处的一个面具铺。
陆西山莫名看了一眼李瑞,点点头下马走向那个店铺,不一会儿便带了几个面具回来。
陆西山把面具递给李瑞,剩下的装进包里。
李瑞刚把面具带上,就看见陆西山的动作,奇怪道“你们不戴吗?”
“小瑞戴着就可以了。”宋婴难得含糊其辞。
李瑞怀疑地视线在这两人之间来回看,但在宋婴千求百哄之下,李瑞还是认输地戴好了面具。
戴个面具而已,虽然戴着是不太舒服,只有两个洞能往外看,还不透气,戴着脸上很闷热。
李瑞在尝试着用手指给自己面具抠两个鼻孔,已经抠了一个了,宋婴看着了,手也很贱戳到李瑞刚抠出来的鼻孔里还问李瑞在干嘛,李瑞正烦他,不想和他好好说话,刚想说抠鼻屎怎么你要帮忙吗?
“此树是我拆,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粮!否则就别怪我们动粗!”
一道沙哑地声音从地底下钻出来似地,又远又近。
李瑞马上暂停面具改造工程,兴奋地手指直接把那豆腐渣工程捅了个大鼻孔出来,哇哇趣趣!惊险刺激的打劫环节!玩古代副本不经历一下打劫这怎么可以啊?!
李瑞听是听见了,就是没看见有人,头转都成陀螺了,才在宋婴转着他的脑袋低下头时在马头下看到了那个强盗,李瑞怀疑要不是他喊了一声,他的马估计就要踩死他了。
那个强盗手里举着把破烂镰刀,刀口参差不齐,李瑞想这样的刀也能砍东西吗?
视线上移,约莫还能看出来是个瘦脱了相的人,而不是一只穿着人衣服的老猴,穿着衣服……几块黑污的麻搓出来缠在身上而已。
李瑞往前倾了倾身子,看着他的样子犹豫着开口“…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他瞪着眼睛,黑黄嘴唇抖了抖“此树是我拆,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粮!否则就别怪我们动粗!”这声音实在是老的不行了。
身后的宋婴把李瑞抱回来了一些,李瑞又伸过去了。
陆西山剑已出鞘,一剑就把那强盗的武器砍飞,啪哒一声摔地上就断成了两截。
“走吧。”他收剑入鞘。
马打了个响鼻就要绕过这位强盗,李瑞却伸手拽住缰绳,这是骑了一早上马的他唯二一次抓住缰绳,他低头看着这位强盗皱着眉“你刚说的是‘小心我们动粗’可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强盗没有回应,仍是瞪着昏眼,咧着没牙的嘴,握着手里的空空如也,嘶哑地喊“此树是我拆,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粮!否则就别怪我们动粗!”
宋婴在李瑞耳边说“小瑞别抓着缰绳了,缰绳磨手,我抱着小瑞,小瑞也不会掉下去的,好不好?”
李瑞抬起头环视四周,买面具的,卖镰刀的,他们都在看着这里,但李瑞看出来他们并不是和这位强盗一伙的,因为,他们的目光太冷漠了。
李瑞和其中一个商贩对视上后被吓到了似的马上偏开了头,身子往后缩了一点,声音很小,莫名显得小心翼翼“给他一点钱,不可以吗?”
宋婴似乎是有些惊奇,可能是惊奇李瑞竟然知道什么是钱。
他握上了李瑞紧抓缰绳的手,手指钻进李瑞的手和缰绳的缝隙,低声说“小瑞害怕吗?没事的,娘说了外面坏人多,这里有很多坏人,但是我会保护好小瑞的…小瑞放…”
李瑞头回没等宋婴把话说完,他转过了头看向宋婴“你觉得他是坏人吗?哪个坏人能这么惨?他分明是个快饿死的老农民。”没人看到他面具下紧皱的眉,但宋婴能看见那两个洞里李瑞的眼睛。
“是这样吗?对不起小瑞,是我太蠢了没看出来,小瑞别生气…”宋婴急忙摸上了李瑞的面具,似乎是想拿下来仔细看看李瑞的表情
他手贴在李瑞面具边,偏过头“陆…小西,给那个老农民钱!”
陆西山翻身下马,从怀里取出锦囊,倒出一些碎银,摊在手心里,递到那个老农户面前。
那个老农户,斜握着手里的空空如也,瞪着眼睛,抖着嘴唇,喊“此树是我拆,此路是我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粮!否则就别怪我们动粗!”
他瞪着的眼珠像是看不见那白花花的银子,也看不见活人。
他看到的是什么呢?
那张死树皮一样的脸上的两个黑洞洞,黄黢黢的洞里,看到是什么呢?
李瑞不知道这两个洞里是什么样的魂灵在看他,但他却从这两个洞里望进去了。
这个人,没有魂灵了,也可以说是疯子,或者叫傻子也可以,总之,不可以称之为活着了。
“你们在做什么?!”
陆西山剑又出鞘,这次剑指的是一个麻衣少年,同样瘦弱不堪,反应呆滞。
少年被这明晃晃,鲜亮的剑吓的一呆,他咽了口口水,颤着声开口“你们…他是个老癫子,你们别同他计较,你们…你们也是从这儿过路的吧?我可以带你们去落脚的地方……”
陆西山收剑回鞘,将碎银抛到那少年怀中“多谢,不必,我们知道路,这钱作歉。”说着他便利落上马,看向了另外两人“走吧?”
“他为什么要在这拦道?”李瑞仍抓着缰绳。
他似乎头一回被问这个问题而不知做何回答,又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讲起,怀里抱着那些碎银呆呆仰头看着李瑞:“他…他…”
那老癫子突然捡起地上的半个镰刀,呲牙咧嘴地乱砍起来“啊啊啊!此路是我开!”
他一直在砍空气,像个误入人家的蝙蝠一样不停转圈,甚至差点要爬到李瑞马下,那少年连忙去抱住他,两人自顾乱做一团,疯子力大,他都抱不住那癫子,只哭着喊爹,爹,别砍了,咱回家,咱回家。
那些碎银掉在了地上,被四只赤脚踩来踩去,报复似地将人扎地惨叫。
李瑞回头看着那个少年拉着那个老癫子捡银子,还能听见老癫子似乎是被哄好了,在嘿嘿笑着说此路是我开,少年哭着说回去给爹买鸡吃。
“小瑞你的粮食都给他了…”“我还把你的粮食,陆西山的粮食都给他了呢,你怎么不说?”李瑞看着手里轻飘飘的袋子,把它塞到宋婴手里“袋子送给你。”
宋婴说谢谢小瑞,李瑞说客气了,他翻下马,走向那两对父子,帮他们把碎银捡起来,捡着捡着,手边又多了四只手,他们也下马了。
…………
李瑞刚进客栈就想把面具摘下来喘口气,宋婴却制止了他。
“这个戴着好难受,我不想戴了我不想戴了。”李瑞抱住了宋婴的手臂,挂在上面荡来荡去。
宋婴停下脚步,把李瑞抱下来,手搭上李瑞的面具,李瑞以为这下是解放了,结果刚瞄到一点光和一点宋婴,宋婴就又把面具给他盖上了。
“小瑞,别撒娇,就戴一会,一会儿离开集镇就不带了。”不知为何,宋婴的语气听起来更坚定了。
李瑞气的在宋婴腰间打起了降龙十八掌,把宋婴骑了一个早上马的疲惫都缓解了不少,罢了,宋婴还感谢的摸了下李瑞的头,真给李瑞气够呛。
他拍开宋婴的手,握着拳头跑到前面去,宋婴追着他走,李瑞心里本来就觉得有些低落,有了这个由头,他终于能尽情低落了,给了那个孩子一些钱和一些吃的,又有什么用呢?
今天吃了这顿烧鸡,以后的苦日子还看不到头呢,不仅看不到头,也没人看得到他们。
为什么陆西山和宋婴一点都不想回头看看那个老人和孩子捡银子的样子呢?
他眨了一下眼睛,眼泪被挤出,眼泪刺的眼睛很疼,他不想被发现他在哭,没伸手去弄,可眼睛又难受的很,便回头想看看有没有人在看自己,于是他就看见了宋婴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背着手,笑地小心翼翼的。
为什么要把话变成心里话攒在心里变成一根刺呢,这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他们是什么人自己应该很清楚呀。
李瑞回过了头,低头解开脑后的面具绑带,边解边出眼泪。
宋婴这时跟上来了,他握住李瑞的手,帮李瑞把复杂的绑带解了下来,将人拉到客栈角落的窗子那,捧着李瑞的脸,心疼地直皱眉“对不起小瑞,不喜欢戴面具我们就不戴了,别哭,我错了,对不起小瑞,是我错了,小瑞明明都说不想戴了,我怎么能逼着小瑞做不喜欢的事呢?”
他拿出手帕把李瑞眼里的泪水吸出来,心里忙乱,东倒西歪地说些痴话“不要哭了小瑞,对眼睛不好,会受伤的,小瑞不要哭,我替小瑞哭。”
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李瑞抽了抽鼻子“我想擦鼻涕。”
宋婴拿着手帕捏住了李瑞鼻子“我帮小瑞擦,不要哭了小瑞说好不好?眼睛痛不痛啊?”
李瑞嗯了一声“…痛死了。”他握住手帕用力醒了一下鼻子,抢过手帕擦了擦鼻子,抬起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
宋婴将李瑞手里的脏帕子取走,又捉住了李瑞擦眼睛的手,从衣襟里拿出一张手帕,把李瑞眼睛里的眼里弄干净了,又细致地擦掉他脸上的泪水,神情庄严,那滴眼泪沾在他的眼下,却不像是他的泪水,那理应是李瑞的眼泪,李瑞抬起手替自己抹去了那滴泪水。
宋婴弯着腰背,一头黑发全垂束在胸前,垂着头露出白腻的肩颈,很有引颈受戮的羔羊那味,还未变声的嗓音柔和地如同流沙:
“对不起,我把小瑞弄地这么痛,小瑞想怎么罚我都可以。”
李瑞盯着他的后颈,眼睛还疼着,他闭上眼“我不懂,为什么只是为了不想戴面具而掉的任性眼泪能令你心如刀绞,那个少年那么真切的苦楚却让你回头都不够?”
“你这么厉害。”你可是主角,是hero啊,是主角就该天下无敌,拯救苍生于水火之中,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经历千辛万苦最后解决所有的问题,要这样才好啊!
就算不是,起码……
宋婴擦了擦李瑞又从眼里滑出来的眼泪,把李瑞抱到窗子上坐着,他站在窗前仰视着李瑞,黑眼睛里有阳光,微微张开嘴说“我的小瑞,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拯救他人存在的,如果天赋是为了目的被赐予一个人的,那他就不是人了。”
“那叫做水车,叫做房子,叫做宝剑。”
“我本来愿意做水车,做房子,做宝剑,但是多亏了小瑞,我找到我想要做的事情了。”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瓷罐来,单手打开盖头,捻了一些血红的药膏在李瑞脸上泛红的哭痕揉抹“小瑞想要做的事,都是我想要做的事。”
“因为是小瑞,我得要…不,我都能做到最好的事。”
“小瑞愿意同我说,我真的好高兴,以后小瑞想要做什么,都来和我说好不好?”
三伏火华灼,土尘荣而耀,年轻人仰着玉面微笑,墨发跃金。
“起码…”李瑞坐在高高阔阔的窗户上,背被太阳烘地煎熬,双脚离地,他觉得更失落了“可是为什么连头都不回呢?”
李瑞头刚低下去,他就捧起李瑞的脸,像个因为怎么都学不会而羞愧自责的小学生一样弯着眉毛道歉“对不起小瑞,别不看我,我会努力学的,你教教我我一定会学会的,别放弃我,我一定好好学,不会叫小瑞失望的,我知道我做错了,我已经知道了,小瑞不要放弃我,求求小瑞了。”
李瑞没有回应这个祈求,他拉着脸推开宋婴的手,忍着心里那股难受劲,尽可能用最礼貌的话同他说“别总是哄小孩儿似的和我说话,我想和你好好说话,我知道你是好的,是我太无理太苛责你了,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心情不好,对不起,现在…不,偶尔也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他一手撑着窗,抬起腿翻到窗外:
“别理我。”
这番话听地宋婴脸煞白煞白的,最后一句进到心里他整个人都像是死了而且僵了,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瑞没看到,他翻下窗,背对着客栈左右转转脑袋,往左走了。
宋婴本来僵如尸体一样站着,李瑞一消失在窗前,他抓紧了险些从手里脱落的面具,立马也跟着翻了出去,害怕被李瑞发现他在跟着,一路躲躲藏藏,躲在某处草垛后时注意到了手里一直抓着的面具,一面使丝线跟着李瑞,一面盯着手里这面具,毫无预兆地,他松开手让它落在地上,再一脚踩碎了,冷哼了一声,又踢了一脚上去,这下好了,面具碎尸仙女散花一样全飞了出去。
他未尝不知道这面具无辜,这只是幼稚的迁怒,缠绕在食指间的丝线一动,眨眼间他绕过草垛追了上去。
陆西山把马交给栓马的杂役,那杂役刚牵过马的缰绳,正要牵去左马厩,陆西山从袖中取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银色令牌,抛与他看,杂役那粗粝的手指一擦过那枚令牌,眼中就掠过惊色喜光,忙躬身道“见过陆大人。”将令牌恭敬呈回就将马牵到了另一处隐秘马厩中。
这处地方本是官家所设驿站,因地处总部脚下,早年被听雨楼伺机而占,不曾被外人知道。
可这藏的太隐蔽了,以致弄得一些野狼豺豹以为这是块无主的肥肉,都凑上来咬了,陆西山瞧着这处颇气派的客栈,此行能出主楼来接李瑞,正是因为有楼主命令,来棒打这群来错地方的阿猫阿狗。
还因为这本是皇城角,不仅得除,还得除的快除的静,若是被发现,这地方可占不下去了,他得细细从中取道。
本要转身离开马厩,耳尖一动,往马厩棚柱后一掩,这马厩在客栈东门,正对着山壁,外人只能从南边走过来,一过来就能被发现,是个说事儿的好地方。
“猪猡!蠢驴!我养你还不如养条狗!这三个口袋肥地流油的少爷你都能差点给我放跑了!”
话还没说完就是啪啪两声巴掌响,接下来除了辱骂和拳脚到肉的声音片刻不停,便没有别的信息了。
“我迟早叫人打断你那疯爹的腿,整日在我门前乱跑,还险些坏我的事,我今放你回去,把家里的菜刀好生磨利了,我干完这票就来取你老爹的狗腿!”
另一个人终于开口了,他痛哭流涕“老爷!求您了,放了小人爹这回吧!求您了…求您了!”他额头砰砰砰磕在那石头上,一听就结实极了。
陆西山听着这声皱了皱眉,这集镇口瘦弱少年竟是受这黑客栈驱使的引路鱼,难怪要带他们找地方落脚,怕是要领他们到此处挨宰,听着那不间断的磕头闷响,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罢了,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又能如何呢?
他听了一会儿,见没有声响了,脚踝一动便要离去。
“我去!”
听到声,陆西山脚步一顿,立马转过头,天光云隐,日头正盛,他一眼就看见了臭烘烘的马厩旁小门外,李瑞捂着鼻子后撤五步满眼震撼地看着里面。
“这啥地方比茅房还牛逼啊。”
李瑞已经出来把整个集镇都逛了一遍了,就是没找到那少年和老头,这儿的人也特吓人,一句话都不说就盯着人看,好不容易问到了,顺着得到的方向找过来,吐血地发现就是他刚出来的地方——客栈。
又在客栈里问了一圈,告诉他这孩子住在东门边上那小门里,这里是东门没错吧,他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但人家明明白白指着这,他肯定没搞错。
住在茅房里啊……
李瑞捂在脸上的手指屈了屈,眉心蹙起,不再捂着脸,喊了几声人,见没人应,他将手心握在胸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你家借我用下,谢谢啊。”
陆西山看他走进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了新计划,先把里面两人灭口,再同小婴哥两刻钟内把这个客栈血洗,可在他握着刀冲进去后却没看见外人,只看见李瑞正背对着门,两只手放在前面,两肩耸起,腰胯前顶,分明是在…
那背影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回过头,半张惊慌的脸都红透了,眼里都吓出了星星点点的水光,放在身下的手似乎都要抬起,陆西山立马转过身去“抱歉…”
他握着刀往外大步离去,可说完那句抱歉他又背对李瑞停住了“你若是要解手,找个僻静地方便可,何苦到这肮脏地方闻臭气,人来人往的怎不懂带上门?…你脸上面具何在?如何撇下小婴哥的?”
“大哥转身!”李瑞呲着牙,偏过一点身子“…救人!”
陆西山这才看清,李瑞手里正抓着一个人的手。
若不是李瑞抓着,那人就要滑到底下的鸡窝里去了,这高低约莫有一丈高,摔下去怕是有点疼,难怪他这般着急了。
陆西山大步上前抓住那少年后背衣服将人一把拽了上来,动作太快,差点把李瑞给带倒。
他一手揽着那少年,一边扶着柱子喘气。
陆西山看他靠那么脏的柱子上,眉心一动将人拉起来,让人站着“别靠上面,你来这儿干什么?”
李瑞站稳了,摆摆手,咽了口口水,气喘吁吁地问“你知道他怎么伤成这样的吗?”
“知道。”陆西山看了李瑞怀里的人几眼,说“让人给揍得。”
李瑞一听气地:“废废…废话!”
“让谁给揍了?”李瑞喘匀了气又问,陆西山看他这么着急,有些稀奇地又看了这少年几眼“你要替他报仇?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为人民服务行不行?”
“这客栈老板揍的,我们的任务也是要杀他,你想亲手杀了他吗?”陆西山想了想,道“行。”
李瑞有些惊喜“你们也要…杀他?因为他欺压百姓?”
陆西山刚想说话,一声小瑞从外面传进来,李瑞便转头问宋婴是不是这样,宋婴说是,从李瑞怀里把那脏兮兮的少年揪出来,掰开他的下巴喂了颗药丸,药丸入口即化,见效极快,那晕死的少年立马醒了,甫一睁开眼看见宋婴那张菩萨脸,他呆住了。
宋婴松开他的衣服,微笑地对这个少年说“莫怕,已经没事了,我们会帮你的,你需要伤药或是钱财吗,”
他激动地不能自已,几乎以为是神仙降临,一时间眼泪盈眶,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手死死抓着宋婴的衣摆,哭道“善官人,求求你们救救我爹吧!”宋婴应下了,他微微偏过脸,看向李瑞,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都面不改色的脸,此刻突兀出现了一些娇气的神情
“小瑞,这儿是不是太臭太脏了?”
说着,眼中还闪烁着忐忑。
“小瑞想不想去沐浴换身衣裳?我订好房间放好热……”他转过身试探着去拉李瑞的袖子,指腹传来轻柔的衣料,转瞬即逝,他绕开了自己,宋婴伸出的指尖抽搐了一下,回过头盯着李瑞去扶还跪在地上的人。
小瑞还没原谅自己。
在李瑞绕开他后立马消失的微笑又重新出现了,他凑到李瑞旁边,帮李瑞把人扶了起来,叫这少年回家去等着,他会帮他把客栈老板解决掉的,还给了他几块碎银子。
那少年哪里见过这么多钱,他长到这么大只在客栈老版那见过银子这种传奇物什,从没听说过,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看老板那又亲又咬的样子,只当它是什么值钱的宝贝,别说贪连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说实在地,那银子与他而言和月亮里的嫦娥、京城里的公主没什么本质区别,虚的很,他心里头实在地只有铜板和可以用来换吃食的草鞋,这些东西卖麦子的贩子认,卖盐的贩子也认,整个集镇的人都认,得当爹娘护着,谁要是来抢他绝对能张开牙齿和人家拼命。
早上那银子到手里在这也换不到烧鸡,人家也不认识这是啥,他挠挠胸认了,又想着明天进京看看能不能换只烧鸡来给爹吃,这可是宝贝啊。
老板挺着大肚子消食时瞧见了他拿着银子抓耳挠腮地和商贩说道,立马将他的银子都收走了,用铜板买了只烧鸡给他,他给老板在地上磕了头道谢,人家婆娘在后面兴奋地嘲笑他蠢笨如猪,他这才知道丢了多大一个西瓜,捡了多小一个芝麻。
此刻又看到这个钱压到手里,他一下是又羞愧耻辱又恐慌害怕,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用,又是怕宝贝再被自己这个蠢物糟蹋,又是说“官人的善心小人愿意为奴一生报达,只是万不要折煞小人了,可不要再将这宝物放到小人这般卑贱人的手里,小人握不住的,请官人收回吧!”
看他拒绝,宋婴笑容有了些凉意,抠开他的手将银子塞了进去。
你不接,小瑞不是会以为我没把事做好么?
李瑞拉起那少年将他带离了这儿,细细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少年低着头没敢抬头看李瑞的脸,姿态懦弱,答话却大声,将事情都一丝不落的告诉了李瑞。
李瑞听地气得要冒烟了,又看着他这一身破烂麻袋,新三年,旧三件,缝缝补补又三年,这再多打两个补丁这衣服都算新衣服了,不洗不换的,跳蚤在身上养的可肥美。
“我带你去上个药吧。”
带到厢房又是宋婴帮忙上的药,又是宋婴帮忙端的水拿的衣服,李瑞被排挤在外边,手一抬一放,好不尴尬,一下看到人家上药上不着后背,喜不自胜地挤上去帮忙,陆西山一回头看着他了,还没让李瑞摸到药就按着他去洗澡换衣,屏风后面,李瑞一只脚刚踩进浴桶里,拿起皂角随便搓了搓就要出来,一只手按在他皂角都没洗干净滑溜溜的肩膀上,将他按了下去,浴桶溅起水来,李瑞还没发作,一道很认真的疑问压下来:
“小婴哥惯地你连洗澡都不会吗?”
陆西山腰带解开,外衣脱到臂弯处,脱了一半看李瑞洗地这么野蛮,因此腾出手皱着眉按住了李瑞。
李瑞被他按地跪坐在浴桶里,那姿势真不是人能做的,水还溅到眼睛里,他还他么按着不让他起来,李瑞张嘴“你个臭矮子,按着我干嘛,谁大白天洗澡啊,我不要洗,你自己一个人一个浴桶洗不好吗?”
这几年陆西山成熟了不少,虽然岁数和李瑞一样大但显然脑壳里的东西不是一个质量,他听李瑞骂他也没有生气,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道“不会洗,我帮你洗。”
然后随便搞了点皂角就往李瑞头上招呼,搓搓搓,把李瑞的头发揉的一团糟,李瑞都被他这手揉懵了,完事了,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被屁蹦了似的头发,又听见他说不用谢。
李瑞暴怒了。
靠!谢谢谢!谢尼玛个蛋啊!你这心黑的臭矮子!
李瑞张牙舞爪地从水里扑向他,陆西山潇洒地偏过身,外衣随着他动作滑下堆叠在脚边,一声闷响,他跨过李瑞的小腿,走向浴桶。
李瑞赤裸地摔在地上时小腿恰好压在他那外衣上,上半身让地板那铺着的地毯接着了,身子没摔疼,但脸疼,他手肘撑在毯子,红着脸支起身子。
湿透了的发丝黏在李瑞脸上,肩上,他喘了一口气,没去撩头发,因为打了败仗又没面又窝火,若无其事地爬起来,也没想着擦干净身子就往身上套衣服,只是脚往地上那件黑袍卯足了劲碾,打个圈碾,跺着脚碾,总之就是碾啊碾,碾死你这臭矮子。
“别踩了。”陆西山皱眉“我的外袍太滑了,你这样踩小心滑倒了。”
“要你管?”李瑞瞥了他一眼,这注意力一分散,脚下突然打滑,眼见着就要后脑着地血溅当场,陆西山睁大眼睛,翻出浴池,刚扶上李瑞,李瑞湿漉漉的手臂就缠上了他的脖子,可能是太害怕了,缠的很紧,手臂上凉透了的水碰上他刚从热水里出来的肌肤,温差刺激让陆西山上半身都麻了麻,又软又凉,那感觉像是被水蛇缠住了脖子,他不适的扭了扭脖子,正要学着小婴哥的样子安抚他,抱住了他的腰身,一抱住就发现他根本没摔倒,下盘稳着呢,又一低头看见那脸,眼睛还弯着呢,里面明晃晃写着“耍你玩。”
他明白了只是已经来不及,李瑞仗着长的比他高,用胳膊夹住了他的脑袋,一手拿皂角全糊他脑袋上,一朝得志,又搓又揉又扯,手段好不残忍。
笑声kikiki地又奸又诈。
陆西山又怕动静闹太大不敢挣扎,怕把小婴哥引过来后,李瑞会跟小婴哥讲他坏话,除了怕还有点心虚,他隐隐觉得他这样和李瑞玩闹,有些不妥。
“你别玩我了,我还有任务的,放开我吧。”陆西山转过头看向李瑞,顶着鸡窝语气严肃。
李瑞本想装聋的,但是想到他的任务是去杀坏人,就放开了他,也是因为找回了场子,他一点都不急着要离开这儿了,把身子擦干了,套上亵衣短裈,再把外衣穿好。
一转头发现陆西山站在那盯着自己看,李瑞心想脑子是有点神经的这小子。
他看出李瑞眼神不太友好,解释道“想不到你还会自己穿衣服。”他顿了顿“我以为也让小婴哥给你穿。”
李瑞“…………”
陆西山继续解释“我不是故意看你的,我本是想帮你穿的。”
李瑞“…………”
陆西山加把劲努力“你很厉害,会自己穿衣服。”
李瑞沉默不下去了,怕自己沉默中爆发给他一脚“你故意的吧?”
他脸上出现茫然“故意什么?”
李瑞憋地一脸菜色,捏额,好想给他两拳啊!
…………
李瑞洗完澡出去,宋婴已经料理好了那个少年和老人,料理感觉在做菜…那就宋婴安置好了那个少年和老人,至于怎么发现的,宋婴坐在一桌子菜前像村口的疯老爷爷一样自言自语:“把银子换成铜钱真麻烦。”“那个老人差点把我砍伤了,还好我躲开了。”“小瑞…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分明早就知道李瑞出来了,捏着桌角自言自语半天才抬起头看向李瑞,那副不阴不阳的微笑看起来更像个疯老爷子了:
“小瑞你终于洗完了,和小西玩的开心吗?一定很开心吧。呵呵。呵呵。呵呵。”
他僵着嘴角眼神呆滞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别笑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李瑞慢慢走了几步,突然!
“哇!”李瑞张开双臂跑过去一把抱住宋婴,笑地特别璀璨“宋婴哥哥你太厉害啦,我洗了一个澡你就全部都料理…解决好啦,世界上怎么会有宋婴这么厉害的家伙啊!”
“遇到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啦!”
看着宋婴笑得嘴都合不上,口水差点真的掉出来了,李瑞清晰地听见他吸溜了一下。他在心里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好样的宋婴!吸回去了!敢把口水滴到你爹头上你爹就一头顶碎你的下巴!
“嗯?厉害不厉害呀我们的宋婴大英雄厉不厉害呀?”他爬上宋婴大腿,环着他的脖子,对着宋婴的脸亲了一口。
宋婴羞地一动都不敢动,眼皮要闭不闭地落着“小瑞,你别这样…”
李瑞又亲了一口“你不喜欢?”
宋婴抿着唇乖乖摇头,眼睛亮晶晶水亮亮的,显然已经灵魂出窍,魂游四方了。
李瑞一看哄乐了,就从他身上下来“那我们赶紧去把客栈老板干掉吧,我要把他的钱全部分给这里的穷人。”
宋婴学地很快“那他的家人呢?”
李瑞很快答“好的放走,坏的也一起灭掉。”
身后传来讨人厌的声音“你也分的清好坏吗?”
□□胸昂首“我辨不清,受坏人欺负的百姓会辨不清吗?我就把他们绑了捆在他们面前,叫他们辩,指谁我砍谁。”
陆西山亦不见势弱“要是他们全要杀呢?连襁褓孩童也要杀呢?自古斩草要除根,止沸要抽薪。”
李瑞还没开口,宋婴抬袖道“这是自然,有何不可?见邪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绝其根本,勿使能殖,何错之有?”
李瑞要发疯了“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呀?!这肯定不能这么干啊。”
“要相信大家啊,有良知的人都不会这么干的,要是真有人说要杀小婴儿,我肯定不放过他,连着他和这个老板一样教训,根里都是一样坏的人。”
陆西山歪头“依你的意思是要将这穷人也杀?”
李瑞摇头“教训教训,不杀,有儿有女有妻有夫之人,杀他一人与杀他全家无异,所以杀人是大孽。”
李瑞说完,转头看向宋婴“你听明白没有?”看见宋婴愣愣点头,李瑞上前吧包袱里的书拿出来“好好看,我看你平常就看些王侯将相士大夫写的书,早知道要出问题。”
宋婴低头一看,一看《诗经》想说看过了,又一看一本下来《草鞋郎独占花魁女》,还没说话,又一本飞过来《浣衣女戏小玉爷》。
宋婴拿在手里看了看“好,小瑞,我一定好好看。”
李瑞把这三本书都放在他的头上,叫他好好顶着,又给他拿了一本《二刻拍案惊奇》在他手里,叮嘱他看完一本再从头上拿下来一本。
陆西山在旁边看着,李瑞看了看他,觉得这个家伙心理比宋婴好一点,而且也没有书给他看了,就把他按在长凳上和宋婴坐一块一起看,好教教宋婴。
李瑞自己呢?李瑞嘴角微微上扬,一擦鼻子,掀起衣摆往外大步而去,他要去单刷boss去了!
陆西山看着那本书,微微抬起一点眼睛看宋婴认真看书的侧脸,视线不由停留在那脸颊上,问“小婴哥,李瑞这样亲你,可是心悦你?”
宋婴捏着纸页的手一顿“…小瑞哪里懂?”说着,便摇摇头“他玩闹罢了。”
手指翻开一页,琉璃眼盯着书页底下毛笔批注的丑陋小字:“还有,以后再让我听见你以此轻浮顽心揣度小瑞,我会揍你的。”
陆西山羞愧说是。
手指拂过这小字,上面写“造化真小儿,揍的造化爬!”这批注就和真虫子一样爬在上面,字句上上下下歪三倒四,个中笔画却是笔直。
天真可爱,陆西山看着笑了出来,一抬眼看宋婴笑的嘴角都抿不住,宋婴心里特感谢,在想还好他说了那些话,要不然他得多久以后才能看见小瑞写的这些东西呀。
李瑞快步跑下楼梯,到了最后阶梯三个干脆一步跳了下去,他要一个人去解决这件事,不带宋婴,因为李瑞打心眼里记挂着宋婴这个孩子很容易被外界影响,他太秀气太弱不禁风,并非外貌或是气质,而是他和蒲公英一样透明纤细的心,明明易折,却一定要飞去那风里雨里的世界扎根。
他却不知道宋婴只是为了不在和所爱之人相契合的时候伤害到对方,于是揉碎吹散自己的心,让它变得细碎,柔软,那是没有一丝坚硬和重量的,轻飘飘地,有多少是多少地,飞进去,扎根在李瑞的心里,那太轻太轻了,轻到李瑞睁眼看时,早已经鹅毛大雪漫天,茫白一片浩浩。
李瑞快步跑到楼下掌柜那“你们东家在哪儿呢?我找他有事。”
掌柜抽气“嘶…这位小少爷有何事不妨说出一二,鄙人也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李瑞摆手“和你说没用,叫你们东家来。”不想和他扯皮“算,算,你告诉我他现在何处,我自去寻他。”
掌柜指了指“啊,您往西边走,一直走到看着一颗百年榕树,往南走百步便可看到东家宅屋了。”
李瑞刚要走,回过头来看了看他,问“您老可认识东头赵氏父子?他们是我远房亲戚,在这编草鞋的。”
他一愣,连忙道“认识认识,镇里出了名的可怜人家,父疯儿也痴,一不识字二不弯弓三无半分田地,靠草鞋手艺维持生计。”掌柜四处看了看,朝李瑞凑进了点“三年前起给东家做事,本就草芥命这下更如牲口,挨个巴掌都得跪下谢谢主人仁慈,未扇他第二个巴掌,我怜他家门苦辛,平日他父发起疯来,也替他遮掩一二,不至被东家降罪,平日接济吃食铜钱便不复细酌。”
“您是这赵氏亲戚,想必是前来搭救,早日拉这可怜人出苦海,快去吧,那榕树很壮,很独,您出了西门就看见啦。”
李瑞点头说“多谢,您是好人,会有好报的。”他掏出一串钱呈在柜台,不等掌柜推逊就跑到正门口,指着某处方向。
余辉从正门头照进来,少年侧身向西问“西是往那去吗?”
老人立土,道“是的。”
“好,等我好信!”李瑞远远看着一颗茂盛榕树,笑着拜拜手,便抬腿奔去,现在正是集镇各路摊贩收摊回家的时间,都低着头收拾白天未卖完的东西,夕阳西下,黔首额头的豆大汗珠有如皎日,仿佛一整日的日头都聚在这天庭。
李瑞挤过他们去,也沾了一肩烈阳。
他跑得飞快,背上背的一把青蛇宝剑却稳稳不晃,这是他六年来第三年的生辰礼,三个春秋见红无数,斩于剑下的西瓜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轻功快,半刻没有就跑到了那颗大榕树下,左右看了,伸出手指,转着圈念念叨叨“左西…右东,上北…下南……”往左边一转头跑去。
跑了老半天,看着眼前的悬崖,李瑞呆了,尼妹跑反了…,又转头回去,往别的方向跑,就这样晕头转向四面八方都跑了个遍,黑了天了,李瑞才气喘吁吁地站在一高高门槛下。
他仰起头,红红的大宅子和块猪血一样盘踞在这前有桑后有李的宝地,肮脏腥气冲人面门,比粪坑还甚。
狗一样乱跑一通,李瑞这会儿可又凭添一分怒气,他手握住背后剑柄,一脚踩上台阶,伸着脖子,正专心看有没有人,头顶传来冷不防传来声响“已一更天了,你跑到哪里耍爽快了来了?”
李瑞吓得直接把剑抽出来,一抽出又立马认出这是谁的声音,嘴一撇抬头看去,三丈桑树,枝繁叶茂,依稀能看见陆西山如乌鸦一样蹲在树枝上,着夜行衣,正瞥着他,不说话这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没玩,我是去…”
还没解释完,背后传来暖意,转头蹭上柔暖脸颊,正是宋婴轻如飞燕般贴在了他的背后,李瑞一回头就对上了他眼中自己。
他正急忙道“小瑞,你给我的书我还没看完,但我有好好顶着,小瑞你看,你看。”他低下头来,那四本书一歪却还是稳稳顶在头顶。
来都来了,李瑞伸手去帮他拿下来,身后蓦然传来动静“你们是何人?在宅前鬼鬼祟祟干嘛?”
李瑞手一松,这草鞋郎又落回了宋婴头上,宋婴被砸得缩了下脑袋,轻呃了一声“小瑞…?”
李瑞已经转过身,叉着腰趾高气昂地对那锁门的仆从说“我们来做客!”
这仆从也是个呆的,信了,恭敬打开门将他们引进去,李瑞大摇大摆走上台阶去,踩上门槛时,顿了一下,偏头回看两人“走啊。”
陆西山从树上跳下来,从宋婴头上拿下两本放到自己头上“小婴哥,我帮你顶。”
“还给我。”宋婴抢回来放在自己头上,一步飞出三步远跟上了李瑞,陆西山停在原地,伸出手摸了摸空荡荡的头顶,上面只有一爬树时沾到的叶子。
李瑞背着手,仰着下巴,干部下乡来了,和那仆从说话“你们老板平常是不是老打骂你们啊。”
那仆人不说话,李瑞围着他问,是不是啊是不是到底是不是,你刚刚也不是哑巴的啊。
吵着吵着就又进了一处红门。
门内有一大天井,一打眼,两旁两只杜鹃绕树报喜花样的半人高彩瓷,上面一所大厅,厅上有一牌匾,名“三来堂”,堂旁有两楹侧屋,以后内屋无数,陆西山看下来,想王侯之家也不过如此。
“三来?”来什么,陆西山暗自思忖。
“金来,银来,玉来,接客!”一个袒胸露乳的男人从大厅门后酩酊大醉地爬出来,他膀大腰圆,满面红光,嗓音洪亮,膀子一抬,三位低眉顺眼的美女,都身着红缎抹胸,外一层月白薄纱,提着灯,瓜果,酒水从他身后如云般迤逦而出。
金银玉来?真够俗的。
宋婴陆西山对视一眼,各自刀枪微微闪出银芒,冷不丁的,肩膀被碰了一下,低头看去,原来是李瑞后撤一步靠在他们身上了,正侧着一脸犹疑问“怎么是一头猪出来了?”
宋婴笑着竖起手指,悄声说“嘘,小点声小瑞,别让他听见了。”
她们三人各自在李瑞三人一边停下,屈膝齐声道“三位客人请上厅坐。”
李瑞这才看向了她们,一看眼睛都直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看的姑娘?跟仙女似的,还三个?这看上去还没二十呢,李瑞一下子怒火中烧,这肥猪也太他妈牲口了!
李瑞手已经摸上剑柄了,那提灯妹子她柔软的手指也贴上他的肩膀,若有似无,若即若离,李瑞半边身子都没知觉了。
他这会儿还在宋婴他们身上靠着呢,她一压,身后的人也不退,就被挤在三份体温中间,难受地和挤上学公交似的。
万幸,这诡异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李瑞猛地往侧边一跳,道好好好,搓了搓手又看了看身边这妹子手里这玛瑙灯,干笑两声接过了站在她手里的灯“这么客气,还有小礼品…谢谢。”抬高了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花纹,便转头对愣住的妹子说“挺漂亮的灯,咱们走吧。”李瑞说完就提着灯往上厅走去,一背过几人他额角汗就滑了下来,李瑞哪见过这场面啊,人姑娘一说话,他就心慌脑糊手忙脚乱,走上大厅的几步路,他望着上面的东家,不由考虑起把这家伙杀了该怎么安置这三位姑娘。
李瑞站在大厅门前,俯视着还瘫在地上醉生梦死的东家,他其实有些迷茫,不知道该直接拔剑砍,还是要再观察观察,按宋婴给的信息来说,他们能占据这里一定是有硬实力的,但李瑞都走到他面前了,不是李瑞吹牛,他感觉现在一发袖箭就随手抬走这个boss。
这很不对劲。
那东家趴在地上,仰着头,满脸赘肉以至于看不清嘴唇在动,醉气喷洒,虚浮恍惚:“真乃神仙中人…”
李瑞回头看了看天,不再想和他沟通了,这家伙已经醉昏头了,大黑天的看到天上有神仙了。
便从他旁边绕过,抬起手喊了一声宋婴,陆西山快跟上,这时,一股甜香突然灌入了他的鼻腔,迷离的同时又感到格外清醒,而那份清醒连本带利全都用来感受这股子甜香的每一丝涌动,他咬紧牙关,全身上下的血肉都不受控制地躁动颤栗起来,李瑞浑身一震,他知道这种感受。
那是血的味道。
李瑞他回头要看看宋婴他们,他一回头,就对上了宋婴那双黑色的眼睛,他已踏上了台阶,正慢慢走上来,厅门不大,李瑞从里面只能看见一个他和他身后黑色的天。
“宋婴。”李瑞勉强喊出这个名字。
宋婴加快了步伐,几乎是一眨眼,眼前就只有他那张正微笑的脸,他头上还顶着那四本书,李瑞觉得他一靠近,那股香味就更浓了,牙齿痒的不行,眼珠不自觉地盯着他白皙光滑的皮肤。
被那股香味包裹着,他就像一个饥肠辘辘的狗被丢进了小吃街一样,被香味溺地晕头转向,方向感也暴死脑中。
李瑞咬着牙齿,到底是哪里来的香味,为什么能这么强烈,这种晕车的感觉是什么鬼,就是喝人血地还晕血吗?!
宋婴扶住了李瑞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忙问“小瑞,你怎么了?”
李瑞害怕地说“我…我想咬你,咋办啊?”
宋婴的背后,厅门后,陆西山挽了个剑花甩干双刀上的血,把剑归鞘,抬脚从一地尸体里踏过去,除了一群土匪打扮的土匪,还有那三个美人,如水蛇般毫无韧性的怀中歪斜着果篮和酒盘,一阵风吹过,它们滑落在地,从里面咣当摔出锋利的小刀来。
她们能动的时候可没这么柔弱。
片刻前——
几乎是李瑞提着灯一转身甚至还没走上台阶的瞬间,果篮美人便果断出手,发簪甩向李瑞后脑,这一下似乎谁也没来得及出手截拦,可还未近李瑞身它就半途而坠,她这才看见李瑞周身如绸绵密的丝线,那枚发簪撞上丝线顷刻卸力不等它落地出声,便被宋婴抬手接入手中,来不及抽出果篮里的利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少年反手将它插回了她自己头上,血液迸溅,恐怕此后就再也拔不下来了。
最后的画面,是他面无表情地接住自己,将她轻放在地上,最后脖子一凉,他砍下了自己的头颅。
那提灯美人,不,现在已经应该叫提灯杀手,她的武器就藏在那灯的把手里,一抽出便是一把锋利软剑,不过现在也不能叫提灯杀手了,灯被李瑞提走了,趁着宋婴杀果篮杀手的时候,空手杀手她追向了李瑞,还没踏上台阶就毫无还手之力地被陆西山一刀削掉了头颅。
上厅门前花瓶杜鹃,花前月谢了,今夜却又生了红色,黑鸦立在花瓶上面,咄咄啄食这鸠占鸠巢的开的妖艳的花。
几息间,一窝蜂拿刀之人从墙外无声落满了院子,如狼群似狮族,静中意杀。
意在何者?只一青衣,又一玄衣,双立于阶下。
腰下发力,二人蹬出起刀,游鱼般走在众人中间,轻巧地杀出了一路死尸。
果盘杀手见势不对,转身就逃,她早早就被安插在这,就是等着李瑞他们来,在客栈外看到那枚银色令牌,她就知道他们钓到大鱼了,因此才这么早就出现在这里抢先夺取功劳,可她怎么想得到这两三个白面孩子能强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呢?
她轻功了得,院中又多了十几号土匪为她垫后,她飞身上瓦,毫无所觉地往前逃,却没看见眼前杀机,眨眼间头颅凭空落地,夜色中一根银丝冰冷横在她逃命路上,上面粘着几颗滚烫血珠。
她轻功实在太快,否则还不会死的这么干脆。
沉重的尸体从房顶滑回院子里,宋婴抬手接住了她,陆西山接住了她的头,两人一言不发地将她轻放在地面上,他们的背后,如同岩浆入蚁穴,无声无息中就成了尸山血海。
“我想咬你,咋办啊。”
听见李瑞的话,宋婴怔了下,便抬起了手“好的,小瑞。”
陆西山快步走了上来,跨入大厅,路过躺在路边的猪,拔出刚擦干净的刀捅穿了他的咽喉,拔出来后,没有再甩干,他走向两人身边,边走边说“有诈,这群人不是简单土匪,客栈就是个壳子,有真家伙窝在里面,刚刚动静闹太大,这处宅子很不安全,我们得走,回去向楼主复命,他们的武功路数不一,很可能是募兵,皇家…” 陆西山一绕过宋婴看见李瑞,他顿住了,噎了半晌,问“…他这是怎么了?”
李瑞刚刚没咬宋婴,要是换个人说不定他就咬了,可惜他刚咬住宋婴的手腕,他一下想起来了,这可是宋婴的血啊,一想到,他的心啊胃啊能疼地都抽疼起来,连忙松开嘴,摸了摸他的手腕看看有没有破皮。
没有,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宋婴看李瑞这副险些犯下弥天大错的后怕样子,复杂心情涌上心头,又是感动又是心疼,恨不得拿把小刀出来给自己切块肉下来塞李瑞嘴里:“小瑞不用心疼我的,我不怕疼。”
“不不不!”李瑞吓得往后一跳,连连摇头摆手,这孩子太坑爹了,这哪能吃呀!他宁愿喝拖把水也不喝宋婴的血,宋婴的血难吃地有多牛逼,那根本就是来自地狱的味道,一想,李瑞胃又抽疼起来,连鼻子里香味都不香了。
但他牙齿又痒的要命,就叼着自己的袖子在那咬,陆西山来看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模样,边咬还得跟宋婴说是宋婴血太难吃才不吃的,宋婴一脸你猜我信不信的坑爹表情看着他。
李瑞说多了,这坑爹小子他还不孬,生气了,自己割了肉,要塞他嘴里,他说李瑞都没吸过他的血,怎么知道难吃,就让他看着李瑞难受…他难过地说“小瑞,你这样很残忍。”
“神经病啊!”李瑞一脚踹他身上“割肉割肉!消毒没有啊就割,会感染的会感染的!”
李瑞伸出手摸到宋婴袖子里,掏啊掏翻出一个小木盒,从里面挖了一大坨,抬眼叫宋婴把手抬起来,宋婴刚抬,李瑞又踹了一脚“自己把袖子撸起来啊!”宋婴安静如鸡地撸起袖子。
李瑞把药膏抹上那块裸露的血肉,嘶气“我是猪吗?要吃这么大块?”宋婴悄悄地点点头,李瑞权当没有看见“肉呢,给我。”宋婴犹豫了一下,李瑞又一脚上来了“快点呀!”宋婴万分不舍地交给了李瑞。
“你怎么和牛一样,抽一下动一下。”李瑞难受地咳嗽了一声“老子都破音了。”
李瑞低着头把肉按回它原本的位置上,从腿侧的袋子那磨出绷带,刺啦一声给它绑上,绑的一般般,宋婴看过去,上面有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李瑞拉着宋婴的手腕,冷静地看向旁边一脸呆傻的陆西山“陆西山,你刚才说我们被包围了吗?这下我们不是要死了吗?我感觉有现在有点晕,你们跑的时候可千万别把我抛了,这里为什么这么香,有哪家农户在附近杀猪吗?好香…”李瑞说着说着眼神开始迷离了,看着陆西山,他的红眼睛都开始发光了。
他闻起来好香,皮好薄,咬下去,鲜美的汁水在嘴里溢出,软软的,香香的……
李瑞慢慢靠近他……
陆西山一脚踹上突然扑向他的李瑞,宋婴反应很快,先他一手把李瑞拽了回来,李瑞不知道他差点挨踹,一到宋婴怀里他就清醒了,他推开宋婴,恍惚地晃晃脑袋,然后冷静地问:
“陆西山,你刚才说我们被包围了吗?这下我们不是要死了吗?我有点晕晕的,怎么这么香?有人杀鸡了吗,这里好香……”
陆西山“…………”
他抽了抽眼角“他这是什么情况?”
宋婴他一手揪着乱咬的李瑞的后领子,没有说话,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陆西山,那眼神里是有考虑的,像一头聪明的野兽在看一只不知能否杀死的猎物,令人毛骨悚然。
陆西山看到那种眼神,他瞬间浑身僵硬。
然而宋婴没有动手,他抱紧了李瑞,语气毫无起伏“陆西山,你刚刚要踹小瑞,是不是?”他面无表情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了,没有你,我也能拿到我想要的。”
“小瑞不想要你死,我让你走一回,下次遇到我,我会杀了你。”
他不凶狠,也不疯狂,但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写满了神经质,他看起来很不正常。
仔细看,他在忍耐,并且很不熟练在忍耐,浑身颤抖,额角都抽动起来,显然气地发疯。
他很久不知道忍耐是什么感觉了,宫里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年轻的太后娘娘,宋婴的脾气差到人神共愤的地步,意气用事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不只是在待人上,在面对任何事情,他都极端情绪化,修水利时因为自己手下贪污导致工程拖慢,他根本不管这个手下是不是这个工程的关键人物,暴怒之下将其绞死,秋后算账是什么意思他根本不懂,凡为其说话者也同罪并处,半月后工程就出了岔子,负责官员吊死家中也不敢上报,一直拖到了势态极危才让宋婴知道,结果都水司里但凡有点能耐的都被他给杀光了,根本无人可用,他一拍桌将剩下的无能之人全关进大牢里去了“有德无才,白食我俸禄!”
可水利地基岌岌可危,百姓三年辛苦劳作险些全部功亏一篑。
最终是他花了重金从民间找来了能人,才化解了危机。
事情解决了,他又是一通杀,完全意识不到是自己太过暴虐才面临危机,只知道就是这群人不听话,不听话就给老子去死。
陆西山僵在原地,他不知道只是一个条件放射的动作会有这样的后果,喉头哽了一下“小婴哥,我不是故…”
墙外埋伏的人气息也已经密集如麻,宋婴根本不在乎,不论怎么样他断手断脚也会带李瑞安然离开,感觉到怀里的人已经难耐到开始咬他的衣襟,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轻声说“小瑞,我后悔了。”
另一只手袖中飞出十枚飞针,残暴道“我不想等到下次了,我现在就要杀了他。”
他把李瑞打横抱起,转身放在主座的梨花木圈椅上,就回过身和陆西山打了起来。
陆西山急的大叫“小婴哥,他们已经进来了,我们再这样打下去,李瑞也会出事的!”
“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没有真的要踹他,我反应过来有收脚,小婴哥!”
陆西山被宋婴追的满院子跑,院外的人听见这动静有些蠢蠢欲动。
“他们这是内讧了?那我们可乘虚而入。”
一个似乎为首的男人说“别急,多是想诓我们进院,事关重大,不可心急。”
这地方原本的确是没被官家发现的,但因为有土匪占据,官家也察觉到了这处驿站的不对劲,也许一开始占了这处地方的确是土匪,但在官家介入之后,它们就只是钓李瑞等人出来的鱼饵,这些人收到的命令是活捉李瑞等人,从他们嘴里撬出更多东西。
杀死是损失,放跑更是提头来见。
观察了片刻,发现这两人真快把对方干死了,领头的红色官服男人终于急了,手一挥“不好!快上快上!”
一刀劈向宋婴头顶,宋婴侧身躲开再甩出一发银针中那人死穴。
这一发银针射出,宋婴的脚下一晃,站在原地扶着脑袋,眼神渐渐变了。
他抬起头观察了一圈四周,甩出一圈银针,刺死了几个,便飞身而出,落在了阶上正中,轻轻将上厅的门关上,接着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众年纪远大于他的高手。
被宋婴甩在身后的他们喊着休跑,提刀砍来,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从李瑞身上收回的丝线,此刻遍布院落,将所有人的四肢关节死死卡住。
缠满丝线的手指用力一握,惨叫随之响彻了整座宅子,那些人全部被切成了一块一块的散落在地上,称之为人,是因为有些人还不是尸体。
陆西山在丝线里穿梭,把只剩躯干却还活着的人杀死,小婴哥没有杀他,陆西山眼中有些闪烁的光。
“小西。”宋婴低声道,他松开手心,满院的红色丝线在风中飘动,尸体血水涨满整个地面,他一脸阴鸷地看着墙外“这里没地方站了,我们去外面。”
陆西山听见这个称呼,他知道是小婴哥回来了,惊喜说是。
看到这番场景,围墙外的红衣官服男人悔地直拍大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此必奸计也,赚我半数人手…”他悲痛地捶胸顿足,好半天才终于哽出话来“我将死矣!”
房间门一关,隔绝了外面飘进来浓重香味,李瑞渐渐醒了过来,他抬起头,身体还有些瘫软无力,站起身时直接跪倒在地,半天把自己扶起来后,他撑着椅背站了一会儿,一脸哲思,刚刚宋婴和陆西山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太尼玛牛逼了,根本不敢说话。
一开始陆西山要踹他一脚前他要扑陆西山的时候那的确是脑子没理智了,但被宋婴扯到怀里醒来失忆似的又把话重新说了一遍,他就是装的。
本来只是太尴尬了,装一下失忆好了的。
谁知道后面的发展就开始暴走了,这两个人说的话越来越鬼畜了,李瑞一眼定真,这绝对是鬼畜宋婴,鬼畜宋婴,这几年也都混熟了,除了鬼畜的本质无法避免地偶尔流露,六年里都在老老实实演宋婴,甚至都有点用力过度,但是无所谓,都他妈这么努力了,偶尔的鬼畜难道不值得一点点忽略吗?
李瑞觉得他肯定以为自己装的很好,很像宋婴,其实还是自己的演技太好了,李瑞想到他那些牛逼行为就忍不住想流泪,谁能想到把别人的指甲收集起来,逢年过节就拿出来数一遍,一脸幸福的样子到底是在幸福什么李瑞到现在都没敢问。
至于和他作对,李瑞都完全不想去揭穿他,要知道在小红帽的故事里,小红帽一遍又一遍的问大灰狼:
外婆你的耳朵为什么这么大?
外婆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亮?
外婆你的牙齿为什么这么利?
随着问题深入,大灰狼渐渐难以回答后,就会干脆撕开衣服暴露凶残本性:“为了更好的吃掉你!”
鬼畜宋婴鬼畜的时候就只顾着鬼畜了,又不会真的吃人,李瑞觉得还是让他演着吧,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但是令李瑞叹为观止的是,六个年头下来,这个鬼畜宋婴演技不仅毫无进步,居然还越来越差,居然能做出来把自己的肉切给他吃,李瑞差点绷不住了,妈个鸡,更令他奔溃的是自己居然绷住了,老子的演技倒是越来越好了!
李瑞真的要忍不了他了,但是忍不了又拿他没有办法,他真的是狼也真的是外婆,组合起来就叫他外婆狼吧,唉其实有个约定俗成的名字是狼外婆,啊,那还是叫狼外婆好了。
李瑞沉默了一会儿,一脸狰狞地踹了下自己,现在是想外号的时候吗?不是吧!
李瑞捂着脚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坐回了椅子上,是的,现在就是想外号的时候,除了想外号还能干啥呢?
还是等宋婴回来吧。
他试过要把这件事告诉宋婴,但是每次刚开口,他就会做出那个标准动作,他会明显眼神恍惚,然后晃晃头,表示换人了,李瑞觉得邪乎,很是害怕了一段时间,然后就没了。
果然还是等等吧,宋婴自个儿会回来的。
应该没事吧,李瑞抬头看了看那扇禁闭的门,门旁边还躺着东家的尸体,他一看见就吓得低下了头,又抬头看,又对上了那具尸体,于是又低下了头,这样来回好几次后,李瑞只好闭着眼抬头,抬起头之后用手挡着那个尸体,自己手动打码。
李瑞手酸了,就换只手挡着,脚也开始不停抖,屁股离开座椅一点又坐回去,最后李瑞终于站起来了。
他想他怎么能这么胆小,明明之前说要砍这个东家,现在别说砍连看都不敢,在心里骂了自己半天,李瑞还是没挪一下脚。
这里暖烛香帐,毛裘锦衾,是个淫靡的好地方,李瑞在这呆了没一会儿就感觉很头昏脑胀很迷乱,他站起来,没有去开门,绕过了椅背后的屏风往后屋走,也许这里有后门什么的可以逃走。
让他失望的是,这后面更没有窗了,前屋起码门边有两个窗,这里完全不见天日,微微烛光里只有一张看起来就很不妙的大床,可以说这个房间就只有一张床,也只放得下这一张床。
房顶垂下来层层紫纱,这个小后屋让本就不亮的烛光染成了更迷离的紫色,在这种地方住着,哪怕什么都不干,也是非常侵蚀意志的。
李瑞看了一会儿,失望地走了。
“啊……”
李瑞继续往前走。
“义父,奴知错了。”
李瑞微微皱眉,有些迟疑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好几眼。
“奴要尿尿,奴要尿在床上了,求求义父了。”
李瑞这回听清了,他转过身大步走到床前,一把扯开床帘,里面果然有人。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赤身裸体地被锁在在床上,钥匙就在他的手边,如果他要拿那就能拿到。
似乎是察觉到有生人在看他,他被蒙住的双眼望向李瑞的方向,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蜷起了双腿。
李瑞俯身解开他的眼上的布条,将它丢在了地上,说“解开自己,那个畜牲已经死了,你逃吧。”
他那双呆滞而多情的眼睛看着李瑞,呆了好一会儿,李瑞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站在床边和他对视。
这个孩子突然哭了,没有声音,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流,他急切地坐起身,把钥匙攥在手里,熟练无比地捅进了脖子上项圈的钥匙卡槽,咔哒一声响,他第一次解开了这精巧的项圈,李瑞无法再用其他话语形容了,再没有比项圈这个词更屈辱的了。
李瑞没有在房间里看见衣柜之类的东西,解开了自己腰封,把外衣脱下来递给他“你先穿着。”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然而那一肚子沸腾的怒意让他无论说什么都溅着火星子。
“你在这待了多久了,家里还有人吗?”
他小心地抱着这件衣服,低着头,不知是否还在流眼泪“记不清了,没有了。”
李瑞“识字吗?”
他摇头。
李瑞“想读书吗?”
他抬起头看了李瑞一眼,又马上低下了头,他轻声说“想。”
一时没有得到回答,他心里便不安起来,甚至感到害怕,心里飞过了不知是第几个荒唐的念头,他死死咬住了嘴唇,暗暗赌誓从今以后再不随意开口,就一个念头的事,他骤然感觉被温暖和力量包裹住了,茫然,直到胸膛传来另一个人的心跳声,他想起来了,这叫拥抱,只是一个拥抱。
李瑞眼泪落下来,他抱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了,然而,这个孩子不再不安了。
在人的拥抱里,她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