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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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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凌峰与沈兰昭要成亲的事便传的人尽皆知。
众人皆道这是一段天赐良缘,两位将军强强联手,合力查出多年旧案互生情愫的美谈人尽皆知,许多人为凌峰的重情重义而感动,这么多年还念着旧情照顾沈兰昭,也有人叹息这沈兰昭被收缴了兵权,今后怕是没办法再上战场了,可惜了一代女中豪杰。
众人虽唏嘘,终归都是为沈兰昭与凌峰之间的情意所打动。
“我听说,那沈将军为了与凌将军成亲,在大殿上哭得是泪声俱下,求陛下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呐!”
“可不嘛!这凌将军少年英雄,战功赫赫,又是从前的沈大将军一手带出来的,想必大将军在天之灵,见自家女儿得了如此好归宿,也会安心吧。这不比那之前的叛徒小白脸要强啊!”
“呸呸呸!你提他干什么?真是晦气,不知从前编排他们二人故事的人是怎么想的,这放在一起恐怕都会玷污了沈将军的名声。”
“就是说啊,这大好的日子,你提他作甚!我听说凌将军今日便要去沈家提亲,以二人的情意,不知会有多少聘礼送上门去。”
“哎?你瞧,这想必便是凌将军他们提亲的马车吧。”
凌峰骑马立于队伍的前端,身姿英武,玉冠束发,一身黑色锦袍勾勒腰身,神气非常。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提亲队伍,一眼望不到头,挑夫们肩上的担子一晃一晃,足以说明箱中的金银数量可观。
惹得路过的人们叹为观止,更加笃定了凌峰对沈兰昭的情意。
行至沈府,凌峰命下人将聘礼一一抬入府中,随后恭恭敬敬地向管家问道:“今日凌某上门提亲,不知小姐现在在何处?”
王伯道:“小姐等您多时了,还请凌将军随我来。”
说罢,他便带着凌峰来到了一处偏院中。
凌峰有些疑惑,却抬眼看到沈兰昭站在院中不远处的一扇门前,不由得发怔。
她今日穿得格外素雅,一身素色长衫罗裙,乌发仅用一根玉簪扎起,未施粉黛,格外清新脱俗,倒不似平日里那般张扬明丽。
凌峰是头一次见她穿的如此素净,愣了片刻,朝她行礼,道:“沈小姐,冒昧登门,还请见谅。”
“无妨,将军不必多礼。”沈兰昭同样行礼回他,“你我之事早有定论,今日上门提亲不过是迟早的事。何来冒犯?”
凌峰瞧了瞧这偏院略显荒凉的样子,微笑道:“我还当沈小姐是怪我自作主张登门提亲,对我心生怨怼。”
沈兰昭轻笑:“怎么会?我自是相信凌将军好意,不然也不会答应我在朝堂上的冒犯,与我成亲。”
凌峰见她如此便放心道:“我很早……便倾慕于小姐,师傅故去后,留下小姐独自支撑门楣,于女子来说已是格外辛苦。若能照顾小姐一生一世,凌某倒也不负大将军一手栽培。”
“还请沈小姐放心,凌某虽并无父母做媒,但依旧会遵循礼制,三媒六娉,十里红妆地将你迎进府中。我知晓沈小姐为了与我成婚,上交了所有兵权。成婚后,我也会尊重小姐喜好,不必如宅院中的普通妇人一般管家,你只需要钻研自己喜爱的兵书武学,即便不能再上沙场也依旧逍遥快活。”
沈兰昭笑道:“凌将军替我想的周到,我又怎会心生怨怼呢?不过成婚之事事关重大,我还是希望凌将军今日能同我一道见见我的家人。”
说罢,她转身向前一步,推开面前门扉,露出身后的灵堂。
满室烛火闪烁,素白帷幔随风轻轻飘动,香烟弥漫在空气中,身后的木制排位上,沈家父子及沈母的名姓在冷寂的空气中格外扎眼。
沈兰昭对身后的凌峰说道:“进来吧,凌将军,想必你也许久未与他们相见了。”
一阵寒意袭来,凌峰没想到沈兰昭竟会将他带到祠堂,犹豫半晌,缓缓踏过门槛进了室内。
她没发现凌峰的异样,只是专注的从一旁的香案上拿起几根香柱递给凌峰。
沈兰昭拿香在烛火上点燃:“最近,我总是梦到他们。许是因为好事将近,他们赶来梦中与我道贺。”
“阿爹摸着我的头说我厉害,有他从前的风采。阿娘在一旁打断他,说我出落的越发沉稳有了几分她从前的样子。阿兄则是调侃我,从一介刁蛮丫头长成了如今这幅美丽动人的样子。”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最终希望我,得遇良人,一生幸福。”她眼眶中泛起一阵泪光,很快便抬手随意抹了抹“失礼了,还请将军见谅。”
凌峰手指捏着香柱,低声道:“沈小姐思念家人,我能理解。”
她将香柱点燃插进鼎中,回头看他继续道:“我父亲生前常在我面前夸赞你,说你‘沉稳干练,心思缜密,是大将之才’,必定会不负他所期盼,前途坦荡。”
沈兰昭笑的柔和,上前一步与凌峰平视,冰雪一般清透的目光直视他:“如今看来,我父亲倒是格外有眼光。想必你应着他这份情,也会对我好的,对吧?”
分明是一副笑颜如花的样子,凌峰心中却徒生一股寒意。
他觉得定是因为这灵堂阴寒,于是回过神专心照她样子点燃香柱插进炉鼎中,俯身祭拜:“那是自然,师傅知遇之恩,提携之情,我永世难忘。”
他定定的瞧着她,对她发誓:“沈小姐嫁入我府中,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还请小姐放心,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好你尽管提。”
屋外的风吹动,扬起素白纱幔,连烛火都止不住的跳动。
沈兰昭一只手扶起他,笑道:“那便好,听你如此,我便安稳多了。”
可收回袖中的另一只手却是紧紧攥着,止不住的颤抖。
“大约是我太过思念,他们才会频繁入梦吧。”
——
“哎,外头都说今儿凌将军排场可大了,带了一队人马抬着聘礼上沈家提亲,那场面壮观的,路过的人都叹为观止。”
大理寺狱中,两个侍卫并排在过道中闲谈,其中一人正手提着一份饭菜。
一旁的另一人也附和道:“那是自然。他二人如今可是得了圣上的赐婚,凌将军又对沈将军早已情根深种,提亲自是马虎不得。”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行至江子衿牢房门外停下脚步,开门将馊了的饭菜放下。
“喂!那边那个叛徒,吃饭了!”
江子衿靠在湿滑的墙边,缓缓抬起头道:“你们方才所说可是真的?”
那官差还有些愣怔,这么些天头一次见这位病秧子开口说话,不耐烦道:“那是自然,人家二位的美谈可是在锦川传了个遍,谁不知道。”
“你可知他们二人婚期定在何时?”江子衿开口又问道。
官差插着腰低头看他,没好气道:“啧啧啧,你都这幅样子了,还想着凑热闹呢!如今人家怎样都与你没关系了,我劝你也别想这么多,还是趁这机会,吃两顿饱饭准备上路吧。”
另一人伸手拉他:“他一个死到临头的叛贼,你跟他废这么多话干嘛?走走走,喝酒去!”
说罢,二人便将牢门一锁,走了出去。
江子衿没有起身,只是伸出沾染了灰尘的手拨弄了一下眼前的碎发,视野再次清晰。
他看着面前的馊饭,自顾自的笑出声。
果然,这凌峰出尔反尔,根本不会答应他的条件,还是会与沈兰昭成亲。
不过,自从陛下下旨改了行刑的日期,他便心知这二人的亲是想必结不成的。
他行刑之日,恰是沈大将军五年前下葬之时。
想来是沈兰昭想等彻底报了仇,再商议谈婚论嫁的事,必定不会那么着急。
这也拖了凌峰足够长的时间了,待等他死后,凌峰以为没了威胁,防备心便会下降。
到时便可动手,让青武想办法将证据递给阿昭,杀他个措手不及。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日他让青武逃离前曾叮嘱他:“几日后,我会想办法从牢里发出信号,你带着书信混入其中想办法交给我即可。”
青武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既然如此,为何公子要现在交给我?”
江子衿道:“待我入狱之后,那人必定会现身想办法来狱中找我讨要这书信,我怕他用阿昭的安全以此要挟我,提前用显色的墨水按书信上的笔迹临摹了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果然,凌峰那日拿沈兰昭的安危要挟,他为了消除凌峰的疑虑,答应了他的请求。
如今他手中的那封信,字迹应当消散的差不多了,待到他死后,若沈兰昭将梁茂治好,青武趁机将书信呈上,倒时凌峰难辞其咎。
即便治不好也没关系,依照当初他交给情报局探查的线索,过不了多久他们应当会找到那几个假扮“蛮人”的父母,想办法让他们上街引发骚乱,即便如今那些蛮人已被凌峰以畏罪自杀灭口,但应当还是可以引起不小的波澜。
无论如何,他二人这亲都成不了。
凌峰最后也一定会被他拉下水。
只是可惜,他这位布局之人,却没办法看到这真相大白的一天了。
想到这里,江子衿轻笑一声,尾调中带着些不可名状的惋惜与怅然。
如此一来,舆图一事的错也应当还清了。
他松了口气,开始有些恍惚,朦朦胧胧间看到许多不属于牢房的景象。
狱窗外有零零落落的阳光打下,清风顺着阳光一道而来,不知从哪里卷来几片海棠花瓣。
马上就要步入盛夏,早已不是海棠花该开的季节,不知这几片花瓣是从哪里来的呢?
江子衿迷迷糊糊的想着,恍惚间却忽然看到阳光下一个少女灵动的身影向他伸手。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