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建筑与天使》earlsa院长大人

4、神父（3）

　　在教堂的日子里，我交到了许多“圣童”做朋友，但是我仍然没有忘记当初流浪街头的朋友，我还时常和他们在教堂的围墙处递出一些食物接济他们。他们每每问起我在教堂里面的生活，我总是说些愉快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提及神父的“驱魔”。
　　正是因为从我口中听到了美化的内容，他们便产生了对于教堂的向往之情。我在后来时常因为这件事而感到自责，觉得是我隐藏了真相。
　　神父对于圣童的“驱魔”，往往是凭借他的心情来的，他将我安排在儿童房里，每天告诉我带上谁去他的卧房，有时候是叫我。神父名叫约翰，据说和《圣经》里面有个人物重名了，因此周围的居民都认为他具有神力，是慈祥的化身。但是，在我见识逐渐增长，在我与他人有了更多的交流之后，才意识到约翰神父并不是像人们所说的那样，他实际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考虑到现在的局势欠佳，加上街头流浪的伙伴们还等着我带来的食物。但是圣童们受不了约翰神父夜间的“驱魔仪式”，但是《圣经》上说：“自杀的人下地狱。”他们便像是圈养的羔羊一样，不得不屈服于神父身下。
　　约翰神父看向我的眼神总是很暧昧，他曾经不止一次夸赞我和其他的家伙不一样。这让我想起当初黑山羊在山洞里哺育我的时候，和我说的关于我身份的推测。
　　“宝贝儿，你肯定不算是人类。”黑山羊嘴巴里咀嚼着青草，含糊不清的对我说，“你肯定有来自地狱的血统，因为你闻上去没有两脚兽的腥膻味道，你可能有魅魔的血统，因为魅魔闻起来都是香香的。你闻起来也是这个味道。”
　　当我好奇的向黑山羊再三确认的时候，黑山羊却说她也没有见过几个魅魔，但是我身上的味道足够让她这么一只年老的黑山羊感到春天的到来，尤其是在养育我的过程中，随着我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上的味道也越是浓郁。
　　但是弟弟奈亚却不那么认为，他是个迟钝的小孩，当然。
　　神父也很多次将我抱在怀里，贪婪地吮吸着我身上的味道，用粘稠的果酱，新鲜的牛奶，或者是刚刚采摘下来、被碾碎的鲜花来形容我身上的味道。我总是觉得尴尬。
　　而且，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其他的圣童在被“驱魔”之后，留下的伤口要好几天才能愈合，而我的伤口往往在一天之内就会愈合，还没有留下伤痕。但是我一直不敢告诉其他人，生怕泄露，因此我每天也和周围的人类一样保持着持续的呼吸，防止露馅。
　　不过，唯一藏不住的是我爱讲故事的性子，我总是忍不住把黑山羊告诉我的故事告诉其他人。直通天堂和地狱的电梯，上帝耶和华和路西法大人的赌约，以及向天堂提起上诉的方法，看着眼前的小孩瞪大了双眼看着我，我总是忍不住继续多讲一些故事。
　　大概是很久以前黑山羊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我的骨子里面就留下了对于故事的热爱吧，这份热爱迫不及待的驱使我将故事分享给更多的人。
　　哪怕这些傻乎乎的人类可能没有听明白我在说的内容，但是他们仍然是我忠实的听众，只要他们还在继续认真的听我说话，我就会一直源源不断的向他们解释我所认识的世界。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孩央求我讲述向天堂提起上诉的方法。
　　我当时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是看到那对晶莹剔透的眸子含满了求知的渴望，我便同意了他，详细的说出了向天堂提起上诉的方法。
　　直到有一天，教会内部法院开庭了，我们都被不公平的审判。
　　.
　　我一直只是在黑山羊的口中听说过天使，从来没有一睹真容过。直到在法庭开庭的时候，才见到天使坐在一边高高的坐席上，而另外一边是恶魔。有件事情黑山羊说错了，天使和恶魔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是针锋相对的，他们有时候也会站在统一的战线上——在对他们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的时候。
　　在这场并不公正的审判中，他们认为这件事情应该交到人类的手中下结论。因此约翰神父仅仅是被定性为“过密接触”，受到一次警告，没有任何的处罚，因此他在审判之后还是回到人类世界继续做他的神父。
　　因此，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败诉了，不记得是哪个小伙伴最先提出“自杀”的提议，因为已经见证了天堂审判堂的虚伪，所以也打消了最后到天堂去的念想。
　　.
　　在准备自杀的那一天，大部分圣童来到了河边，想要将自己溺死在河里。也有少部分新招进来的圣童没有跟着一起过去，但是他们想要这么干也只是早晚的事情。在他们眼里约翰神父还是一个神圣的存在，可能也和他们年纪太小有关系吧，大部分的圣童都没有十二岁。
　　因此，我们几个手拉手将大石头绑在腰上，推着石头，然后被石头的猛然下坠带到河里完成了自杀。
　　但是我疏忽了一点，我还不能因此就死去。我和人类不一样，我没有心跳和呼吸，他们会因为心跳和呼吸中的任何一个停止而走向死亡。我却不会，但是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沉到了湖底，在小鱼钻进我的衣服的时候，我意识到现在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不知道过了过久，我指挥几条凶猛的小鱼攻击绑在石头上的绳子，让他们将我松绑，正凑巧赶上救援和捕捞的人在河流里搜寻尸体。
　　除了我，他们都达到了死亡的目的。而我却不敢相信，约翰神父因此将我告上天堂法庭，指控我“以恶魔的身份诱导圣童集体自杀身亡”，事情真是走向了一个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了。
　　我漂浮在冰冷的河水中，腰间沉重的石块将我的身体拉向黑暗的河床。透过晃动的绿色水波，我看见其他孩子的身体像破碎的布偶般散落在河底，他们金色的头发如同水草般飘动。小鱼已经开始啃食他们苍白的指尖。
　　"安格斯，你这个骗子。"科利安娜最后的话语还在我耳边回荡，"你说自杀的人会下地狱——可天堂早就已经是地狱了。"
　　我试图抓住她下沉的手，但绳索勒进我的手腕。奇怪的是，我并不感到窒息。黑山羊说得对，我和人类确实不同。
　　水面上传来嘈杂的人声，渔网像蛛网般撒入水中。我本能地抓住一条鳗鱼，它尖锐的牙齿轻易咬断了捆住我的麻绳。当我浮出水面时，第一个看到的是约翰神父扭曲的脸。
　　"恶魔！"他尖叫着后退，"我就知道是你引诱这些纯洁的灵魂！"
　　我被拖上岸，铁链立刻锁住了我的手脚。更糟的是，他们发现了异常——我的皮肤没有泡皱，头发间甚至带着干爽的香气。审判官用烧红的铁钳夹起我的下巴："说，你是什么东西？"
　　火焰舔舐我的皮肤却留不下伤痕，人群爆发出恐惧的呼喊。约翰神父在胸前画着十字："必须把他送上天堂法庭！这是最高级别的渎神！"
　　他们不知道，这正是我等待的机会。
　　三天后，我被绑在教堂中央的青铜柱上。十二位主教围着我吟唱，地面浮现出巨大的六芒星阵。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整个教堂突然陷入绝对的黑暗。
　　我感到在下坠，永无止境地下坠。
　　刺眼的白光突然炸开，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中。脚下是镜面般光滑的地板，倒映出我狼狈的样子——苍白的皮肤，暗红的眼睛，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颊两侧。
　　"被告安格斯，涉嫌诱导三十七名圣童自杀。"一个没有感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承认指控吗？"
　　我抬头看向声音来源。高台上坐着三个发光的身影，他们的羽翼像水晶般透明。两侧是穿着黑袍的恶魔代表，而人类法官坐在最下方。多么讽刺，三界审判庭居然为了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齐聚。
　　"不承认。"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我只是告诉了孩子们真相——向天堂上诉的方法。而你们......"我指向天使法官，"你们包庇了真正的恶魔约翰神父！"
　　天使们的光晕微微颤动。其中一位展开羽翼："人类的事人类解决。我们的职责是审判你——一个伪装成人类的异端。"
　　审判席中突然站起一个身影。当他走向我时，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他看上去就像个个普通的、美丽的天使，金色的长发间蜿蜒着，一对宝石蓝的眸子像极了天空。
　　"欧文大人......"法官的声音充满了询问的疑惑。
　　天使修长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这个家伙，一开始是我负责的。他是大天使长的初代计划，现在也由我来处置。"他的指尖划过我的锁骨，突然用力刺入我的胸膛——
　　鲜血喷涌出来。
　　法庭一片哗然，似乎对欧文没有经过审判就直接杀死我存有意见。欧文抽回手指，举起大天使长的神谕，叹气道："普通混血种，血液和人类一样，可能还有点低级魅魔的血统。我已经将他处置了。"
　　剧痛中，我听到体内传来壳层破裂的声音，以及欧文割断了绑着我的绳子。
　　我跪倒在地，暗红的瞳孔逐渐变成星辰般的银色。审判庭开始关闭，天使们惊慌地展开羽翼离开。欧文在我耳边低语："别动，先装死，小家伙。"
　　当他的白色羽翼翼包裹住我时，我听见自己发出非人的嘶吼。三十七个孩子的面孔浮现在眼前，科利安娜的金发在火光中燃烧，石匠伯伯的颅骨在草地上滚动......
　　"不。"我挣开他的怀抱，新生的力量在血管里奔涌，胸口的伤痕正在复原，"我要继续审判，我的朋友们还没得到正义。"
　　天使欧文随即露出意外的表情，轻笑："放心。普通人......他们会进入到轮回。"他指向正在消散的天使们，"你觉得他们会判你赢吗？"
　　地面突然裂开，法庭消失。欧文的白羽裹挟着我坠入一片混沌。当眩晕感消退时，我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悬在云端的哥特式城堡前。月光将尖顶上的铁十字架投影在我脚边，像某种不祥的烙印。
　　"欢迎来到我的住所。"欧文解开绣着金线的白袍，露出内里暗红色的衬衣。他推开雕满受难天使图案的橡木门，铁铰链发出宛如呻吟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