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建筑与天使》earlsa院长大人

5、天使（1）

　　门内是间圆形书房，十二扇彩绘玻璃窗组成巨大的玫瑰图案。

　　"喜欢吗？"欧文用靴尖踢了踢地上堆积的羊皮卷宗，泛黄的纸页散开，露出里面用血写就的判决书。"这些都是被天堂驳回的上诉案。"

　　我后退时撞倒了青铜烛台，火焰在地毯上蔓延出诡异的轨迹。那些火焰组成了希伯来文字，写着"伪证者当受舌刑"。欧文突然掐住我的后颈，强迫我看向书房正中的油画。

　　画框里是活着的景象：三十七个孩子被困在金色鸟笼中，他们的身体正在融化，像蜡烛般滴落在《圣经》封面上。科利安娜的嘴唇在蠕动，我认出她在重复我教给他们的上诉祷词。

　　"这就是真相。"欧文的手指穿透画布，沾满金色黏液，"你以为自杀就能逃脱？天堂不过是个更精致的屠宰场。"

　　窗外传来翅膀拍打声，三只乌鸦叼着锁链飞进来。它们猩红的眼珠倒映着我的身体——胸口的血液已经止住了，肌肤光滑白净，凑近闻还有一丝丝花粉的味道，这是黑山羊说过的魅魔特征。

　　欧文突然用锁链缠住我的手腕，链条上刻满微型十字架。"别担心，小混血种。"他舔掉我眼角渗出的血泪，"没想到你还真的没办法被我杀死，大天使长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这几天就住在这，我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锁链骤然收紧，将我拽向一边的房间。锁链拖拽着我穿过一道暗门，进入一间雾气缭绕的浴室。巨大的黑色石砌浴池里盛满乳白色的液体，表面漂浮着干枯的玫瑰花瓣和某种闪着荧光的粉末。欧文的手指轻轻一挑，我身上的破旧衣物便如灰烬般散落。

　　“进去。”他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踏入浴池，液体比想象中更冷，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入皮肤。欧文站在池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质小刀，刀刃上刻着古老的咒文。他俯身，手指拨开我湿漉漉的发丝，低声道：“下等的魅魔，应该和人类一样脆弱......真是奇妙。”

　　他的指尖沿着我的脊椎滑下，最终停在心脏的位置。

　　“你说，如果我把刀插进这里——”他轻轻抵住我的皮肤，“你会不会像人类一样死去？”

　　我抬头看他，水珠顺着睫毛滴落：“你可以试试。”

　　欧文笑了，那笑容既危险又迷人。下一秒，银刀毫不犹豫地刺入我的胸口。

　　剧痛炸开，血液在水中晕染成暗红色的丝线。但很快，伤口开始愈合，肌肉纤维如活物般自行缝合，皮肤恢复如初，连一丝疤痕都没留下。

　　欧文眯起眼，似乎对这个结果既满意又失望。

　　“果然，普通的武器杀不死你。”他喃喃道，随即又拿出一瓶深紫色的药剂，倒入浴池。液体瞬间沸腾，气泡破裂时发出尖锐的嘶鸣，像是无数灵魂在尖叫。

　　“那这个呢？”

　　他按住我的肩膀，强迫我沉入水中。

　　液体灼烧着我的皮肤，像硫酸般腐蚀血肉。我咬紧牙关，感受着身体一次次溃烂又重生。欧文俯视着我，眼中闪烁着近乎病态的探究欲。

　　“真是顽强......”他低声赞叹，手指抚过我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不过，死亡的方式还有很多。”

　　他忽然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整个人按进池底。

　　水灌入鼻腔，肺部灼烧般疼痛。但很快，我意识到——我根本不需要呼吸。

　　黑山羊说得对，我不是人类。

　　欧文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松开手，任由我浮出水面。我的皮肤完好无损，连一丝缺氧的迹象都没有。

　　“有趣。”他轻声道，指尖挑起我的下巴，“看来，得用更‘神圣’的方法了。”

　　他站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支纯白的羽毛——那是天使的羽毛，尖端沾着金色的血。

　　“最后的机会。”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

　　我看着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你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下等的、有人类混血的魅魔？算四代种、还是五代种？”

　　下一秒，他将羽毛刺入我的心脏。

　　世界在那一瞬间，陷入了纯白。
　　.
　　纯白的寂静被一阵细微的滴水声打破。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身上换了一件纯白的亚麻长袍，衣料粗糙却意外地干净。阁楼的斜顶低矮，木梁上悬挂着干枯的薰衣草束，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木头和草药的气息。一扇圆形的天窗透进稀薄的月光，将我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那影子比记忆中的更修长，边缘泛着淡淡的银光。

　　欧文不在。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手腕上仍残留着十字架烙印的灼痛感。床边的矮柜上放着一杯水，水面漂浮着一片不知名的花瓣，散发着甜腻的香气。我没有碰它。

　　阁楼的门被推开时几乎没有声音，但我的耳朵捕捉到了木地板细微的震颤。欧文倚在门框边，手里把玩着一枚银币，月光在他的金发上流淌，衬得他的面容近乎透明。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我还以为那支羽毛至少能让你昏迷三天。”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走近，银币在指间翻转，最终停在我的眉心。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微微一颤。

　　“你知道吗？”他低声道，“你的血……在接触到天使之羽的时候，变成了黑色。”

　　我抬起手，指尖抚过自己的胸口——那里本该有一个贯穿的伤口，可现在却光滑如初，连疼痛都消失了。

　　欧文忽然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他的眼睛。那双湛蓝的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你不是普通的混血种。”他的声音近乎耳语，“我还没有联系上大天使长，这几天你住在这里，一楼有食物，需要你自己做饭吃。但是你必须拴着铁链。”

　　窗外，一只夜莺突然啼叫，尖锐的鸣声划破寂静。欧文松开手，转身走向天窗。他的羽翼在月光下舒展，洁白得刺眼。

　　“休息吧。”他头也不回地说，“明天，我们继续。”

　　门关上后，阁楼重新陷入黑暗。我蜷缩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心跳——不，我没有心跳。只有一种陌生的、缓慢的脉动，从骨髓深处传来，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我动了动脚，感觉被铁链拴住了。

　　黑山羊的故事里，从未提过这样的存在——天使究竟是好、还是坏，黑山羊没有和我说，我只记得，有些天使确实是乐于助人的，但是黑山羊说天使的好坏很难分辨，还不能确定欧文是不是坏天使。

　　我翻身下床，赤脚踏上冰冷的地板。天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蔽，而在那一瞬的黑暗中，我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和人类一模一样。

　　铁链的长度刚好够我从阁楼走到一楼的厨房。金属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城堡里格外刺耳，但欧文似乎并不在意——或者说，他确信我逃不掉。

　　厨房比想象中宽敞，石砌的壁炉里残留着微弱的炭火，长木桌上摆着几个陶罐和铜锅。我拉开橡木柜门，里面整齐地码着干酪、熏肉和一篮新鲜的鸡蛋。鸡蛋外壳光滑冰凉，在掌心沉甸甸的，让我想起黑山羊洞穴里偷来的鸟蛋。

　　“煎蛋吧......”我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蛋壳。我只会做煎鸡蛋。

　　生火比预想的容易。壁炉旁的铁钩上挂着一把旧煎锅，我用火钳夹起一块炭，点燃了炉膛里的干草。黄油在锅里融化时发出诱人的滋滋声，我敲开鸡蛋，透明的蛋清瞬间变成乳白色，边缘卷起金黄的脆边。

　　我盯着盘子里剩下的最后一颗煎蛋，蛋黄微微颤动，像是一颗半凝固的琥珀。胃里翻涌着奇怪的饱胀感，但某种更深处的饥饿却仍在啃噬着我。

　　“算了，吃不下了。”

　　我把那颗蛋推到一旁，转身去切干酪。刀锋划过坚硬的乳酪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干酪碎屑落在掌心，咸香中带着一丝发酵的酸味。我蜷缩在壁炉旁的柴火堆上，一块接一块地嚼着，木柴粗糙的纹理硌着后背，却莫名让人安心。

　　炉膛里的余烬忽明忽暗，热度透过衬衫熨烫着皮肤。我迷迷糊糊地想着黑山羊的洞穴——那里的火堆也是这样，柴枝噼啪作响，而她总爱用蹄子扒拉烤熟的土豆……

　　黑暗中，有人踢了踢我的小腿。

　　“醒醒。”

　　欧文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勉强睁开眼，看到他逆光站在壁炉前，羽翼收拢在背后，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整个吞没。他手里拎着什么东西——一只还在滴血的野兔，灰褐色的皮毛被撕开一道狰狞的伤口。

　　“你就吃这些？”他用脚尖拨了拨空掉的干酪盘，挑眉看向灶台上那颗冷掉的煎蛋，“恶魔的胃可不会满足于人类的食物。”

　　我撑起身子，铁链哗啦一声绷直。壁炉的热度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夜风从石缝渗入的寒意。欧文蹲下来，野兔的血滴在我膝头，温热粘稠。

　　“张嘴。”他命令道。

　　没等我反应，他突然掐住我的下巴，将一团生肉塞进我嘴里。血腥味瞬间炸开，混合着肌肉纤维的粗糙触感。我想吐，可喉咙却不受控制地吞咽——

　　我想起了那一天，石匠伯伯的头颅在地上咕噜噜的滚动，魔化的村民把我当作他们的同类，往我嘴里塞满了烤熟的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