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建筑与天使》earlsa院长大人

7、天使（3）

　　回到欧文的住所，他继续用铁链把我拴住，铁链的长度刚好够我在城堡的这个偏院里活动。欧文临走前，把一桶冰水和一块粗糙的肥皂踢到我脚边，嘴角挂着那种令人不适的微笑。

　　"洗干净，"他指了指我身上干涸的腐液和血迹，"还有地板、墙壁——尤其是你吐过的地方。"

　　门关上的瞬间，我瘫坐在潮湿的石砖上。浴室里弥漫着草药和硫磺的混合气味，镜子上蒙着一层水雾，映出我模糊的影子：苍白的皮肤上沾着泥浆和血渍，头发乱得像被乌鸦筑了巢。

　　我抓起肥皂，机械地擦洗着手臂。皮肤下的青色血管纹路在接触到冷水时微微发亮，像是有生命般蠕动。黑山羊说过，人类的手臂都这样——我现在宁愿自己真是个普通的人类。

　　哗啦——

　　一桶水泼在地上，血污顺着排水口打着旋消失。我跪着擦洗瓷砖缝隙时，发现有几块砖的顏色比其他更深——那是被反复冲刷过的血迹，已经渗进了石料内部。

　　"......这里死过多少恶魔？"

　　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浴室里回荡。无人应答，只有铁链的碰撞声像某种嘲弄的回应。

　　洗到第三遍时，皮肤已经开始发皱。我盯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那些污垢根本不是我弄脏的。

　　手臂上所谓的"血迹"，在擦洗后反而更加鲜艳；头发里的"泥浆"，遇水后化作了细小的黑色蠕虫，簌簌落进排水口。

　　"欧文......"我攥紧肥皂，直到它裂成两半，"我不吃那些东西！"

　　窗外传来钟声，提醒我时间不多了。我胡乱擦干身体，套上欧文留下的亚麻衬衫——衣摆长到膝盖，领口还残留着焚香的气息，显然是他的旧衣服。

　　铁链允许我进入厨房和客厅。这里比想象中整洁：橡木餐桌上摆着一本翻开的杂志，旁边是喝到一半的红酒；壁炉上方挂着幅诡异的油画，描绘着天使与恶魔共进晚餐的场景，盘中食物赫然是蜷缩的人类婴儿。

　　我抓起抹布开始擦拭家具。灰尘扬起时，突然注意到书桌抽屉露出一角羊皮纸——上面用金墨水写着"上诉程序：第三十七条"。

　　是那些孩子们的上诉文件！

　　手指刚碰到纸页，整张桌子突然剧烈震动。抽屉自动滑开，数十份文件如雪片般飞出，在空中组成一堵旋转的墙。每一页都浮现出孩子们临终前的面容，科利安娜的金发在纸页间闪烁：

　　"安格斯，"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你答应过要教我们上诉......"

　　我踉跄后退，撞翻了红酒瓶。深红色液体在文件上晕开，化作血一般的泪滴。突然所有纸页齐齐燃烧，灰烬中浮现出欧文的笔迹：

　　"证词不足，驳回。"

　　钟声再次响起，这次近在耳边。我转身看向窗外——夕阳西沉，而远处的天空中，一个白点正迅速扩大。

　　欧文要回来了。

　　我疯狂地将灰烬扫进壁炉，用抹布擦拭酒渍。但那些血迹般的污渍越擦越鲜艳，冰凉的恐惧顺着脊椎爬上来。我慢慢走向厨房，推开门——

　　灶台上摆着一个银质餐盘，盖着天鹅绒罩布。掀开的瞬间，我认出了那缕金发编成的绳结，正紧紧缠绕着一块还在跳动的、鲜红的肉。

　　是心脏。

　　“小家伙，你今天就吃这个。”欧文降落在院子里，推开门走进来，走到厨房门口，“看来你今天没有给我做晚饭，明天记得就好。”

　　我盯着那块跳动的心脏，胃里一阵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欧文却像是没看到我的反应，随手把那块心脏丢进锅里，转身开始在橱柜里翻找调料。

　　“你今天看起来不太好，”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些奇怪的草药撒进锅里，“是不是没睡好？”

　　我紧紧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锅里的肉开始发出滋滋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我拼命把头扭到一边，可那股味道还是钻进了我的鼻腔。

　　欧文哼着小曲，熟练地翻动着锅里的肉。他的动作看起来很享受，仿佛在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我却觉得每一秒都像是煎熬，那块跳动的心脏让我想起了那些被囚禁的孩子们，还有科利安娜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你是不是饿了？”欧文突然停下动作，转过头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戏谑的笑容，“看起来你好像很馋。”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紧紧地抓住身后的桌子。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可我实在没办法把目光从锅里的肉上移开。那块肉已经开始变色，散发出一股让人作呕的腥味。

　　欧文哈哈大笑起来，他拿起一把刀，把那块肉切成两半，然后用盘子盛了一半递给我。“来吧，尝尝看。”

　　我盯着盘子里的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身体在颤抖，可我的肚子却在不停地提醒我，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吃啊，”欧文催促道，“你难道不想吃人类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双冰冷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他说的“人类的食物”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面包或者水果，而是眼前这令人作呕的东西。

　　“我......我不吃这个。”我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把盘子推了回去。

　　欧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把盘子重重地摔在地上，肉块溅了一地。“还不吃吗？你到底吃什么！”他要把我养活到给大天使长交差的时候。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我吓得往后缩了缩。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看着他。“你到底吃什么？”

　　我拼命地摇头，眼泪流了下来。“我不吃......我还不饿......”先前，每次和约翰神父要东西吃的时候，都要先满足约翰神父，天使看起来不像是想要进行这种交易的家伙。

　　欧文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突然松开了手。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到橱柜前，拿出一些面包和奶酪。“好吧，今天就给你吃这个。”

　　我愣愣地看着他把食物放在桌上，然后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我拿起一片面包，放进嘴里，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面包的味道在我的嘴里蔓延开来，虽然没有想象中的美味，但至少让我觉得还有些希望。

　　欧文坐在对面，看着我吃东西，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你居然会吃人类的食物，真是让我意外。”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我，眼神里似乎藏着许多我不懂的东西。这一刻，我突然觉得他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可下一秒，我又想起了乱葬岗上的残骸，还有他让我吃的心脏。

　　“你到底是谁？”我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欧文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继续摆弄着锅里的肉。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锅里的滋滋声，还有我急促的呼吸声。

　　我终于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肚子虽然还是有些空，但至少不再那么难受了。我抬起头，看着欧文，他还在专注地处理锅里的肉，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我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鼓起勇气开口：“欧文，我吃饱了。”

　　他抬起头，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嗯，吃饱就好。”

　　我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些食物，我是不是要付账？”

　　欧文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丝嘲讽：“付账？你有钱吗？拿什么东西付账？”

　　我低下头，声音变得很小：“我没有钱......我是说，就像给约翰神父付账一样，用那种方式给你付账。”

　　欧文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冽，他放下手中的锅铲，缓缓走到我面前。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铁链的长度限制了我的动作，我只能停在原地。

　　“约翰神父？”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你以为你能像他一样，用那种方式和我交易？”

　　我抬起头，眼神躲闪地看着他：“那我可以帮你干活。”

　　欧文凝视了我很久，他的眼神深邃得让我看不清他在想什么。终于，他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疲惫：“你知道吗？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我忍不住问道。

　　“一个很久以前的家伙，”欧文的声音低沉而遥远，“他和你一样，总是试图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去换取一些东西。可惜，最后他什么都没得到，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我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欧文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像是在讲一个故事，但我能感觉到他话里的警告。

　　“你不需要付账，”欧文继续说道，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每天都好好的呆着，我过几天见到了大天使长，要用你交差。”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他：“我可以，如果每天喂我吃饭是用我交差的话，我能接受。”

　　欧文微微一笑，那笑容让我有些不安。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我可以帮你做事情，比如打扫房间、做饭，或者......帮你处理一些你不想做的事情。”

　　欧文听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不用，”
　　我叹了一口气，虽然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妥协，但至少我争取到了一些主动权，虽然他没有答应，或者我可以帮他做饭吃。

　　欧文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继续摆弄锅里的肉，直到最后没有办法处理了，直接把整个锅扔掉了。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既有些庆幸，又有些不安。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我至少为自己争取了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