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还阳【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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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呼一声，刚要朝那洞跑去，却被阎君一把拉住。
“生死有命，她阳寿未尽，当重回人间，你不必为她担心。”
“可是她那么可怜，回去不还是要受苦？”我有些不平。
“因果报应，她此生有如此遭遇，不也正是因着往生的业果才得之。对她，你无须太过怜悯。”
无言应对，我竟是被他说得当场愣了一下。
“那如果我也不想还阳呢？如果我的第三个愿望就是不还阳，留在地府呢？”我悠悠问道。话刚出口，连我也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这……”阎君蹙眉，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蹙眉，“我说过了，天道不可逆，你是生魂，若我强留你在地府，那是犯了天条的。”
声音虽轻柔，但那话语中的决然，却是不容违抗。
“我只是说说而已，人间还有我的爸妈和朋友呐，我才不会想留在这鬼气森森的地府嘞。”我吐了吐舌头，笑着对阎君说。
见我如此，他只是淡淡一笑，便转过头不再说话。黑白无常和判官都在身后跟着，不发一言。
经历了这一遭，我突然什么兴致都没了，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并不迈步前行。
还是要回人间的，等我回到亲友身边，怕是再难见到阎君他们了吧。只相处了短短时间，心里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偷眼望了望阎君好看的侧脸，再回头看看黑白无常相似却又相异的俊颜，还有判官惊艳秀气的容貌，虽然都是使人闻之色变的冥神，却让我感觉亲切无比。
以前常被说是后知后觉，现在才觉得后知后觉不如不知不觉。如今已醒悟到终要分别，心情又怎能好得起来呢？鼻子有些酸涩，眼眶有些潮湿。
许是我心中所想都已反应到了脸上，虽说他们四人都会读心术，但即便不会，此时单看我脸色便已知我心情好坏。
“江城。”阎君低声唤我，眼神中有些担忧。
“我没事。”吸了吸鼻子，我抬头咧嘴扯起一个笑容，“我是舍不得你们才会这样的啦。不过我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留在地府的。反正等我百年以后，还能见到你们啊，阎君你就趁这些年里好好想想让我留在地府的办法。到时候，我可不要再投胎轮回了哦。”
看我一脸笑意，阎君他们也轻松了不少，只是我后面的话却让他又着实为难了一下。
“这就算我的第三个愿望啦，你一定要答应我哦！”不等阎君回答，我赶紧大声说道。
“如此，好吧，我答应你。”阎君看着我，又是淡淡一笑。
朝着四人扬起一个胜利的微笑，我小心翼翼的走了两步，来到刚才那女子掉落的洞前。雾气袅袅，看不真切这洞到底有多深。
“小心。”阎君来到我身边，柔声提醒。
我点点头，伸着脖子继续朝下张望。等游完地府，我也要从这坑里回到人间去了吧。虽然已经安抚好了自己的情绪，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算了，反正我能保留着这段有趣经历的记忆，回到人间以后还能不时回想一下，也算不错了。
“你，不能记得。”阎君突然说道。
“什么？”我不解。
“你在地府的这段记忆，不能保留。”
虽然声音不大，我却觉得这一字一句轰然入耳，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耳欲聋。我不能保留这段记忆？我要忘却这段经历吗？
瞪大眼睛紧盯着阎君，他竟是别过头去躲过了我的视线。再看看身后的无常和判官，三张好看的脸上都是无奈的神色。
“我不要！我不要忘记，我不要！”声音陡然拔高，我有些歇斯底里。
“这是天规，不得不从。”判官魅惑悦耳的声音此时听来却如寒冰般冷酷。
“你们是怕我把这里的所见所闻说出去吗？我保证不说，我保证不说！行吗？”
我跑到白无常面前拉着他的手哀求道，这四人中他性子最是温婉，应该是能答应我的请求的。
无声，摇首，眼中的怜意和不舍将我心中最后的一点希冀之火灭去。
一定要抹去我的记忆吗？一定要把这地府中的经历忘却吗？我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四人，从进地府以来的种种在我脑海里轮番显现。突然想起刚才还阳的妇人，她之所以变得木然呆愣，也是因为被阎君除去了记忆吧。
眼神蓦然失了光彩，脸上一潮，抬手拭去，竟是留下眼泪了。原来魂灵也是会哭的，是啊，刚才那女子不是也哭得那般惨恸吗。
“走吧，若你喜欢，便在这地府多待些时日再回人间。”阎君叹了口气，做出了最后的让步。
“阎君，江城姑娘是生魂，若在地府时间过长，怕是上面会谪罪下来。”判官说着，一脸担忧。
“无妨，我自有主张。”
“江城若是久留地府，属下怕她会受损伤。”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我会想办法。若真出了什么事，我自会一力承担的。”
“若阎君无暇，属下愿保护江城安全。”这一次，倒是判官同无常三人一起开口说话了。
看着三张俊秀诚挚的脸庞，我心里一时涌起浓浓暖意。刚才的哀怨之情是再也提不起来了，抹了抹眼眶中还未掉下的眼泪，我对着他们绽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既然不急着还阳，我便让人找处地方给你歇息。若是我不得空闲，他们三个总会有人陪着你的。”阎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深邃的眼眸中，点点关切。
“那我可以跟在你旁边吗？”我又得寸进尺。
“阎君行事，身旁还要跟着个魂灵监督吗？”阎君被我说得哭笑不得。
“那我要他们三个都陪着我。”换个方向，继续得寸进尺。
“不要胡闹，无常和判官都有自己的差事，我保证总会有人陪你就是了。”
“那，就两个？”我小心翼翼的问，见阎君不声响，便认命的说道：“一个就一个吧，白无常和判官一个人陪我就罢了。但是轮到黑无常的时候，一定要两人一起，我才不要单独对着他这样一个冷冰冰的酷男嘞。不被他冷死，也被无聊死了。”
见我朝他吐吐舌头，黑无常不甘示弱的回瞪我一眼，其他三人则朗声大笑，气氛也恢复了之前的轻松。我得意的摇了摇头，一脸小人得志的笑容。再看那黑无常，总是一成不变的酷脸上，竟也浮现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在阎君的招呼下，我们准备离开人道。再探头看一眼那深不见底的坑洞，我扁了扁嘴，即使逃不过，能拖一时便拖一时吧。
移步转身，我忽然发现脚上布鞋的搭扣不知何时松脱了。真是麻烦啊，虽然成了魂灵，这身上的衣鞋还是如处在人间一般。
懒得蹲下身，我便抬起一只脚，伸手去系那鞋扣。谁知支撑着全身的那条腿竟没站稳，出于习惯，我摇晃着跳了两下，以保持身体的平衡。
“小心！”一旁的黑无常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我。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处境，站立着的脚竟然已在坑洞的边缘了，我只觉一头冷汗。好险，差一点就掉下去了。僵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我自然是没有那种傲然挺立的气势了，只是一手仍够着鞋扣，不敢随意乱动。
在黑无常的搀扶下，我小心翼翼的向前跳了一小步，调整了下站姿。黑无常见我已站稳，便也撒开手，不再扶我。
深吸一口气，安抚了下砰砰乱跳的心脏，我这才缓缓松开手，放下翘着的那只脚。阎君他们看我如此，紧张的神色才稍稍褪去。
一脚落地，我拍了拍胸口压惊。可由于刚才实在是太过紧张，一直支撑着全身的那条腿突然一麻，整个人再次失去平衡，不自主的向后跌去。
饶是阎君四人反应再快，也阻不了这突生的变故。四只同样修长好看的手慌张间想要拉住我，却只是滑过衣角，各自抓了个空。
“江城！”
四个声音同时响起，低沉好听如阎君、冷然淡漠如黑无常、温和轻柔似白无常、磁性悦耳似判官，那各具特色的嗓音中，此时都带上了焦急和绝望。
沉沉黑幕终是隔却了四人俊秀好看的脸庞，我喉头溢出一声惊叫，只感觉自己在这深不见低的深渊中急速下落，被吞噬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城城！”
一声绝望的哭喊，是谁？谁在唤我？这声音从远处飘来，等到我耳边时，竟已经有些缥缈虚幻、听不真切了。只是这呼喊中的伤心和哀恸，却如针尖不断刺痛着我的心。再仔细回味了一番，那声音怎如此熟悉？像是妈妈，又像是爸爸，甚至还夹杂着好友的呜咽。
“江城！江城”
三个好听悦耳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语调中满满全是慌张和焦急，细细辨别了一下，是黑白无常和判官。
“江城！江城，江城……”
又是一个低沉男声，渐渐远去，其间的关切与哀伤却久久不散。
阎君？是阎君！那个初见时不怒自威，后来又变得温和轻柔，由着我的性子胡来，几乎对我所有要求都百依百顺的冥界男子。
眼睛好沉好沉，浑身似是使不上力一般软重。在地府的一幕一幕如放电影般在脑海闪过，快乐闲适、心酸难舍，许许多多不同的情绪同时涌上心头。当画面定格在一片黑暗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了人道，还阳复活了。
想到这里，全身的气力都似集中到了眼皮，我猛然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淡淡的黄光柔和四绽，饶是如此，仍是刺痛了我久处黑暗的双眼。闭上，再睁开，重复几次，眼睛总算适应了这光亮。
真的还阳了吗？真的离开地府了吗？那是不是代表着我再也见不到阎君、判官和黑白无常了呢。至少在我寿元未尽之前，应该怕是如此了。
慢着，我对这地府，怎么还留有全部的记忆？急急闭上眼再次回想，没错，真的都还记得。
或许是我跌入轮回洞时太过突然，阎君根本就来不及消除我的记忆吧，他甚至来不及跟我道声“再见”。
判官不是说过，凡人若留着地府的记忆，是会触犯天条的吗。如今我带着所有的记忆回到人间，那阎君会遭受怎样的处罚？
想起那总是对我笑得温婉柔和的男子，我心里蓦然一紧。怎么回事？从何时起，他竟在我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只是相处了短短时间，我怎会对他起了丝丝缕缕的依赖之情？
一见钟情？这不像是我的风格。可心中不断翻腾的苦涩和难受，又分明是那样的真实。日久生情？连一天都不到，何来的“日久”一说。但那种不知不觉扎根于心的不舍和眷恋，又生生提醒着我这份不知何时产生的情感的存在。
还有那个浮现在三生石上的“劫”字……
心脏忽然没来由的抽痛起来，像是有柄锋利双刃的匕首捅着生生要挖割剜走、又像是有把长了倒刺的大锤敲着狠狠击打勾拉似的。我缩成一团，想要以此减轻自己的疼痛。
好疼，真的好疼。如果还了阳就得忍受这样的痛楚，我宁愿再死一次。回到地府，回到他身边，也好。
心痛未止，脑子里猛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你不能死，你也死不了。”
“什，什么？”我下意识开口惊问，可胸腔内的折磨却让我说得有气无力。
没有回答，没有一点声音，除了我粗重的喘息声之外。刚才真的有人跟我说话吗？我听得那般分明，不可能是幻觉啊。
痛苦仍在继续，我意识再次凝集于疼处，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让我几乎丧失了所有力气。呵，就算我这会儿想自杀来个一了百了，估计也没力道动手吧。
“你不能死，你也死不了。”
又是那个声音！我再次惊诧，强忍着源源不断的痛，挣扎着坐起，想要看清到底是谁在说话。可最后，还是无果。
什么叫我不能死？什么叫我死不了？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是我自己的命，难道不是由我自己掌控的吗？
我想活便活，要死便死，谁能管我这么多？
只感觉心好像被猛捏了一下，我紧咬着嘴唇，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记痛哼。疼痛到达了极致，我再次倒下，拼命抑制着自己剧烈的喘息。因为每一次呼吸，都给我添赘了更多的难受。
“不，不死就……呼，就不死吧。我不死了，不，不会，不寻死……”就像在妥协一般，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不知对象为谁的保证。
果然，心痛渐渐平复了。虽然依旧能感觉到心肌的抽搐，但至少呼吸不再困难了。
不想再去计较那神秘莫测的声音，以及百般折腾我心脏的异常力量。等身体恢复正常，我缓缓坐起身子，打量起自己所处的地方。
这是一间并不算大的房间，屋内的摆设倒也齐全。除了我此刻坐着的柔软棉床，正前方便是一张木制写字台，上面摆着一盏绿色的复古台灯，一条缀着吊饰的灯链正兀自轻摇。床的右侧摆放一张梳妆台，上面镶着一面椭圆的镜子。这整个房间里的家具摆设有些奇怪，风格倒像是不太常见的复古型。
我怎么会来到这么个陌生的地方？莫非是还阳的时候跑到别人家里来了？真麻烦，被虐了这么久，等会还得自己回家。
摸了摸腰间，坏了，腰包不见了！这下惨了，没钱打车回家，总不能走着回去吧。算了算了，大不了到了家门口，喊老爸下来付钱，他总不能丢下他的宝贝女儿不要吧。
我点点头，很满意自己的想法。静心感觉了一下，发现全身再无其他异样，我两手一撑，打算从床上下来。
不动还好，这一动，我腰间竟刺刺的疼痛起来。哎哟，我怎么把这伤口忘了。那天杀的臭歹徒逃跑之前，还在我腰间划拉了一刀呐。
小心翼翼的伸手摸去，并没有鲜血湿濡的触感。我奇怪的扭头一看，咦？这衣服怎么还是完好无损的？连点血渍都没有。我紧张的四下看了看，确定房里没人，便撩起衣下摆检查了一下，伤口不但不流血了，还有些愈合的趋势。
我竟然也有这不治自愈的能力？晃了晃脑袋，我慢慢爬下床，以防动作过大而牵扯到伤口。重新站立在地的感觉还不错，只是浑身有些酸痛。
是了，刚才在地府，因着自己是魂灵，根本就感觉不到疲累酸痛，所以逛了老半天也没什么感觉。难怪在地府的时候，我总是觉得有什么怪怪的，但又想不明白，应该就是这没有了肉身拖沓的轻松吧。此时回到人间，自然是什么痛啊酸啊的都重新上身了。
拖着步子来到梳妆台前，只见镜子里，一个面色稍显苍白的女孩正定定和我对望。乌黑的杏眼中含带着点点哭后的红痕，稍有些塌的鼻子下，原本应粉润的双唇失了些血色。蓝衣、黑裙、麻花辫，还好，这还是我自己的容貌，只是稍显憔悴。看来我是真的回到人间了。
伸手解下发尾的皮筋，我用手指梳散了辫得整齐的麻花。原本是想完全放开辫子的，可又怕别人看到我这披头散发、泪痕满面的模样，会吓一大跳。于是只好留下耳畔那两根束缚着头发的发圈，任由两束松松的乌黑长发披散在胸前。
咦？那书桌上好像有张写着字的纸。透过镜子，我注意到身后的写字台有东西。转身走过去看，一张信封大小的白纸上，印着两个显眼的行楷——船票。
而那行楷下面则排着几竖行小字：远洋邮轮行，德利凯特号，零贰伍零叁叁壹，大掌往东申。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还阳【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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