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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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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一点点攀上太极殿的正脊,汉白玉石阶下跪满文武百官。
皇帝伫立百级台阶之上,玄色冠冕垂落,也掩盖了帝王神色。
“众爱卿平身。”他叫起百官,“兖州流民之祸非比寻常,豫王奉朕之命,全权接管此事,魏将军随行,御笔协理政卷文书。”
空旷皇城之内,皇帝高亢嗓音回荡在每个人耳中。
众皇子首位,太子垂下眼眸,面无表情下跪,随着群臣行礼。
朝晖下,魏铮的玄铁甲胄泛着冷色,随着赤焰驹踏蹄发出轻响。
他余光扫过梵音,见她神色自若,跳动不安的心也就逐渐放下。
在满城欢呼声中,他们迎着夹道百官营送,踏上前往兖州的路程。
暮春的官道浸在槐花香里中,梵音掀开车帘,正瞧见魏铮策马掠过青石板的背影。微风扬起槐花瓣,她腕间银镯也跟着轻晃。
元城动荡不安,势必殃及周边州郡,故先派三千人前往兖州布防驻扎,他们脚程稍慢一步。
她指尖摸索银镯,这是出发前孔梨月交给她的,至于用法,她早就了然于心。
“御笔可要尝尝新焙的云雾茶?”李承胤车驾的帘子半卷着。梵音回头,见他捏着汝窑天青盏看着自己,“兖州刺史上个月递的折子说这茶能清心明目。”
梵音今日套一件橘黄色交领襦,外头是纹绣玉兰花的黄白襦,在罩一件鹅黄沙衫,下身是与交领襦同色的火焰纹半裙,玉革带绞得腰身纤细,上头还挂着石青缎绣的荷花锦囊。
婷婷玉立地端坐在自己安车一角,他心中冒出个昏庸念头,她应当坐在自己腿上。
梵音刚要答话,忽闻赤焰驹长嘶。
陌刀破空声里混着金属相击的锐响,几丈外的槐树林突然惊起漫天黑鸦。
马车忽地急停。琉璃帘子撞出窸窣响动,魏铮的赤焰驹横在车前,陌刀劈开三支淬毒箭。
李承胤的车驾纹丝未动,帘后传来茶盏轻叩声:“魏将军,看来兖州的迎客礼颇为别致。”
“是鹰嘴涯的山匪。”话语间隙,魏铮劈断半截飞索,“活得不耐烦了!”
一言甫毕,百余道黑影自山壁跃下。
不远处竹林暗处突然射出连环弩,箭簇全冲着李承胤的车辕。
但车驾纹丝未动,玉戒叩击案几的脆响传出,李承胤饶有兴趣,“倒是未曾见过如此胆大的山匪。”
话音未落,车顶突然凹陷,淬毒铁爪穿透檀木直取他咽喉。
魏铮紧攥缰绳,用百斤重陌刀格挡,刀峰于铁爪相撞刹那突然迸出火星,点燃了铁索上的火油,帘子瞬间烧起。
梵音见状立马逃出马车,在地上翻滚几圈,橘黄色衫子沾满泥土。
“进槐林!”魏铮喊道。
一山匪挥舞砍刀朝自己袭来,忽地耳旁响起破空声,自林间射一只短箭,直直贯穿山匪脑袋,梵音瞥见箭柄刻着虎纹,必然是虎贲军解决了槐林中的暗匪,心下稍安。正要奔向李承胤,脚踝忽被冰凉铁索缠住。
须更,自己就被拖行百米,手心滑过碎石,将肌肤磨去一层。
“将军若敢轻举妄动...”那匪首弯刀挑起她下颌,“这小娘子立刻血溅当场!”
马车内,玉扳指叩击的节奏却乱了两拍。
…
良久,滴滴答答的水声传入耳中。
梵音睁开眼,只觉得浑身湿冷,定睛发觉,自己半个身子都浸在水中,山洞深处淌着暗河,水声由内向外回响在洞中。
她试着挪动双臂
“小娘子好俊的脸。”嗓音自头顶传来,那汉子浓眉大眼,绪络腮胡,手持一把弯刀对准她,“你和魏铮那小子什么关系?不会是他姘头吧?”
“你识得我?”梵音嗅到弯刀上的毒草味,故作镇定轻笑,“大当家可知这毒见血封喉?”说话间腕间银镯机关弹开,趁对方还在琢磨她的话,淬毒银针直射向匪首左眼。
络腮胡汉子躲避不及,捂着眼哀嚎。
她用银镯锐利一端割断手腕麻绳,用力挣断绳索,往外跑去。
洞外忽起喊杀声,梵音顺着声源,贴着岩壁往外疾奔。
…
魏铮手持陌刀劈开最后一道门,因动作幅度过大,后背旧伤正往外渗着血。狼毒顺着经脉游走,眼前景物已现重影。但他分明看见断崖处腾起的硝烟。
“将军!”副将拽住他战袍,“前面是连环索桥,踩错半步就要粉身碎骨!”
“魏铮,我在这!”
漫天火光,兵刃交加碰撞声中,对岸响起熟悉嗓音,魏铮不再迟疑,抛下副将,攥紧缰绳,夹着马肚往前冲去。
赤焰驹踏过铁索桥,魏铮伸出一只手,将人拉上马。
残阳坠入山坳,梵音伏在他背上,能清晰听见胸腔中急促的心跳声。
“下马。”魏铮揽着她滚进岩缝,玄甲擦过青石迸出火星。梵音的襦裙却不慎勾住荆棘,花纹扯出长长丝线。
三匹灰狼自灌木丛现形,幽绿兽瞳盯着她们。
“自找麻烦。”
刀锋上映着月色,划出一道弧光,头狼颈间金铃应声而碎。
雨砸在玄甲上的声响,犹如战场上刀光剑影。魏铮背着梵音大步冲进山洞,散落的青丝顺着手臂缠绕上他的脖颈,挠得人心痒。
“别动。”魏铮扯下浸透的披风,玄甲鳞片擦过她湿透的襦裙。梵音背抵着冰凉的岩壁,看他在黑暗中摸索火石,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方才被劫匪扯断的链子还缠在他刀柄上。
"你背后的弩箭要化脓了。”她拿出金疮药走进,借着火光照亮他脊背,看清狰狞伤口。
魏铮皱眉,倒吸一口凉气,梵音看着他这副模样,不自觉叹口气。
“昨日我瞧见,五皇子和你在水榭台上...你们说了什么?”
闻言,梵音沾这药膏的指尖一顿,“我也记不清了...无非就是兖州的事。”
魏铮回过身,药也不涂了,就这么看着她,唇角勾起,但眸中毫无笑意,“梵音喜欢他?”
“你在说笑嘛?”梵音蹙眉,嗔怒道,“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你管得真多
闻言,魏铮神色缓和些许,抬手抚去她粘在脖颈上的发丝,目光由下及上,定格在唇瓣上,“以后不准对别人笑了。”
“好好,我知道了。”梵音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命令他将身子转过去,继续涂药,嘴里小声嘟囔着,“管得真多...”
换好药后,梵音就这么靠在他腿上安睡,洞穴深处似有暗泉时不时传来水流声,魏峥垂眸看着她,从眉眼,鼻梁,再到唇瓣。北疆战场上白日刀光血影,夜静更深时脑中想的,心里念的,都是这张脸。
什么时候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回应他的只有淅淅沥沥流水声。
山洞深处突然传来碎石滚落声。梵音起身时外袍滑落半肩,腕间银铃蹭上魏铮膝沿,后者安抚道,“是山洪。”
洞外雨幕渐稀,这赤焰驹竟从外头叼着半只野兔回来。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官道两侧的垂柳上还凝着露水。
魏铮策马转过山隘时,正撞见李承胤的玄色辇轿停在十里亭外。
梵音伏在他背上,晨风掀起她松散的青丝,发梢扫过魏铮玄甲缝隙间未干的血迹,两人影子在地上交缠。
“魏将军好大的阵仗。”李承胤掀开车帘,玉扳指叩在楠木窗沿,“抛下皇子与虎贲军不管不顾,去救个无关紧要的人?”
梵音翻身下马间隙,鹅黄官袍下摆裂开寸许,露出昨夜仓促包扎的绢帕。
李承胤觉着扎眼,忽然伸手勾住她腰间玉带:“御笔这身官服,明日换套新的。”力道不轻不重,恰好扯松了魏铮亲手系的止血结。
贾无忌呈上托盘,盘中叠着套月白锦袍,梵音垂眸接过。
李承胤道:“启程,兖州官员该等急了。”
兖州城门的百丈红绸在晨光中如血浪翻涌,青石板上零零散散落着桃花瓣。
兖州新任刺史刘昶率众官跪在城门洞下,绯色官袍连成一片灼目的霞红。
……
刺史府的夜宴悬着琉璃灯,月白官袍被映得如浸在星河里。
梵音压低声量与魏铮交谈,“这刺史府的手笔也愈发大度,都快赶上皇宫里的席宴,听闻在我们来之前,这兖州刺史派人围了元城,如此做派,简直不将圣意放在眼中。”
乐师启手拨动琴弦,突然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不知从何处钻出,撞开献舞的胡姬,跌跌撞撞奔至堂心,枯枝般的手攥着卷泛黑的帛书,当即扑向李承胤食案前。
“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我做主啊!”嘶哑的喊声割裂了弦乐。魏铮的陌刀横在御前,却见那老妇突然撕开衣襟,捧出一包褴褛的麻布,解开系带,漏出里头的婴孩骸骨,那森森白骨上刻满蝇头小楷,“兖州刺史草菅人命,至百姓不管不顾,实乃不配为人父母官!”
梵音骇然,但也很快镇定下来,思来想去,这刺史府重兵把守,怎么会突然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给闯了进来。
“三年前御河改道,他抓了城内几百小童祭祀,称是为民祈祷,随后我儿被充作人桩......”老妇跪在地上,指甲狠狠抠进青砖缝,“他们听信巫师谗言!用童男童女的血混进堤坝泥浆!”
梵音心下疑虑,魏朝为方便分别贱籍,会在她们耳后刻字。
她上前伸手挑开老妇乱发,露出耳后黥着的"工"字刺青,这正是河道衙门的苦役印记。
刹那间,满堂烛火被一阵狂风吹得齐齐爆芯,只剩月光寂寂照在案前。
只听“咻咻”几声,暗处忽然飞出银针,魏铮旋身将梵音护在身后,陌刀劈开暗器,但祸及三根梁柱,顿时碎木如雨纷落。
可那老妇却似癫狂,抱着白骨撞向灯架,“那碑文都刻在我孩子骨头上!大人为我做主啊!大人为我做主!”
禁军刀锋架住老妇脖颈的刹那,梵音见事态危急,起身直呼,“臣请殿下亲验童尸!”
魏铮的刀尖抵住刘昶咽喉,满堂官员见状皆是慌作一团。见虎贲军鱼贯而入,便纷纷不敢动弹。
又见廊下百名衙役的佩刀,柄柄缠着褪色的长命锁。ni
梵音与李承胤知晓,民间有传闻,拿小儿自小佩戴的长命锁,可有康强逢吉,遇难呈祥之效。
看来这老妇所言未必是假。
李承胤冷笑,“刘府君备的接风宴,真叫人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