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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此话一出,就是明晃晃刁难了,正反亦是错,皇帝这是铁了心要杀自个。

      梵音稳住心,思量片刻,回道,“陛下所言略有偏差,自古以来皇权更替,王朝兴建与覆灭,乃世间众生天道轮回是也。”

      “哦?”皇帝有了兴趣,“从何说起?”

      “纵观古今,无论是做出多少丰功伟绩帝王,都免不了王朝衰败,前朝历代君王,克终者鲜,败亡相继,何以至此?究其根本,失其道也。”

      这番话倒是引起皇帝几分兴味,追问“何谓其道?”

      “尚书五子之歌有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皇帝略有惊异,本想借此机会,治她一个殿前失仪之罪,但没成想这丫头居然能答出一二,倒是比那些只会打太极的酸腐文臣强。

      他轻笑一声,赞许点头,“倒也没说错。”

      “至于虎狼之心,臣以为,帝王治国应当效仿百兽灵性,猛虎乃百兽之王可威震宵小,昔日汉高祖刘邦,如龙似虎,赴宴鸿门,荡平诸侯,恰如猛虎镇山之势。灵狐机敏过人,其狡黠非阴谋之术,韩非子所言‘倒言反事’之法,恰似狐疑之性而多方求证。陛下乃真龙天子,定是天威赫赫震四方,明察微幽驭臣有方!明君应当如此!”

      言语甫毕,场内一片寂静。

      陆宪在一旁听着,慢慢敛了笑意。

      皇帝今日为刘昶一事愠怒,故迁怒于旁人,因是皇后强塞进得眼线,便及其不待见梵音。

      她一番言论,既避开对李家正统性是否存疑非黑即白之选,又借百兽之说,恭维天子。

      皇帝展露笑颜,这话算是说到他老人家心坎上。

      “你起来吧。”皇帝语气缓和,

      先前殿内势如满弓,此刻倒松了弦。

      她心下松快,这才敢起身,抬眼就见陆宪神色自若,没事人一般看着自己。

      心中不免恼火,毫不避讳与他对视,略抬下颚,唇角一勾,但眸中毫无笑意。

      担惊受怕一下午,终于是应付完皇帝,这不刚出太极殿,就收到五皇子邀帖,请自个明日去皇子府上下棋议事。

      那位平日跟着他身边的小内侍,眼睛都要长到额头角上去,没个好声好气。但梵音到底还是以礼相送。毕竟她可不想给自个树敌。

      -

      皇后的消息到底是比旁人灵通,第二天她走出含章殿门,闵慎如便在一旁宫道候着,顺带陪她走一段。

      “梵音近日可好,太极殿的丹壁倒是比其他宫殿高一些,让你走了一遭便不认得来时路。”话语讥讽。

      看来昨日一番言论,到底是被皇后知晓。

      这是在点她呢。

      “姑姑哪里话,太极殿宫道繁杂,喜顺公公担心我不认得路,下值都会亲自相送呢。”陆宪和皇后关系势同水火,她在添把柴也无妨。

      闵慎如面上神情一滞,讥讽道,“此去兖州,山高路远,你可别眼花认错了道。”

      梵音低下头,面色如常,随后应道,“梵音知晓了。”

      宫道的穿堂风,撩起她的裙摆,一路吹至西郊,掠过永宁寺佛塔的铜铃,顺带吹落男人手中的香灰。

      “母后这次出宫,怎么不带上慎如姑姑?”

      李承胤将香插入香炉,不经意问出这句。

      皇后权当没听见,“胤儿且求支姻缘签。”略过这话,“主持送的观音,倒是有些不合,皇子中,太子承翊已然有子嗣,承徽上月刚迎了中书省侍郎家的小姐为良娣,承虞自小孱弱多病,承元年岁尚幼,只你与承闵,最是让本宫与你父皇操心。”她叹口气,吩咐身旁女官,眼睛则看着李承胤,“让寺主去换一尊月老,好为你俩的姻缘牵根红线。”

      此刻倒是一副贤良淑德做派,李承胤心中讥笑。

      皇后握着签筒,上下摇动,竹签撞出清脆响,其中一签掉落在地。

      不等内侍上前,李承胤躬身拾起,捏在手中,缓声道:“青鸟殷勤为探看,”随后晒笑,“母后可知,这三青鸟在《山海经》里唤作三足乌?”

      “羲和曾驾此鸟巡天,最善…”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会,看着皇后双眼,“啄瞎窥伺九霄的蝼蚁眼。”

      言下之意便是,少在我府上安插耳目。

      皇后袖口下,指甲慢慢嵌入掌心,冷道:“佛门净地,胤儿莫要妄语。”

      “儿臣近日倒读得句禅语。”他撢了撢衣袖上浮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鼓声骤响,殿外屋脊,群鸟惊飞。

      李承胤将竹签掷回签筒,“四皇兄整日优游自在,儿臣当真羡慕他这闲云野鹤似的福气,承元年岁尚幼,须得让太傅与阿嬤好生教养才是。”

      言语稍顿,又道:“儿臣觉着不用换月老,母后挑的这尊送子观音极妙,不如给您自个也求一尊,但父皇年岁已高,这逆人伦之事,怕是不可勉强。”

      皇后骤然睁大双眼,青筋爬上额角,猛地转头死死盯着他。

      李承胤却心情大好,头也不回离去,只给她留下背影。

      皇后挥手打落香案上的长明灯,随行内侍宫婢跪了一地。

      …

      皇子府上茶水苦而浓,她吃惯甜腻之物,实在喝不下这茶。

      可刚巧,五皇子要自己陪他下棋,她在前厅等多时,直至黄昏爬上半坡,也不见李承胤到来。

      天色逐渐暗下,自二层楼阁望去,临岸小池塘边的玉兰花开得旺盛,被风捋走不少花瓣飘落水面,满堂灯火透出支摘窗,给抄手游廊撒下一片斑驳。

      梵音瞧着瞧着便出了神。

      须更,打游廊下走来一行人,为首那位倒是身量高挑,松形鹤骨。她视力不佳,十丈开外人畜不分,但她对漂亮男人的直觉总是很准确——那人是李承胤。

      而他仿佛是感受到视线似的,抬头看了一眼,正巧两人视线碰撞,梵音顿了顿,随后先一步从窗边收回身,心砰砰直跳。

      月色透过窗户渗入,夜风轻拂梵音手背,与指尖捏着的玉质棋轻拂而过。她跪坐案前,月白色袖口虚虚扫过棋盘。

      “拆二连扳,棋术不错。”李承胤手持黑子,指尖落在三三位。

      后者垂眸落子,黑棋封住白龙气口,“殿下,谬赞,会写皮毛罢了。”

      “不日即将启程兖州,御笔对流民起自何处有何见解?”

      “难道不是底层一些贱籍百姓嘛?”梵音诧异。

      “看来这风到底是没吹到皇后的耳朵里。”李承胤抬眸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丝嘲讽,“ 刘昶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朝廷看,难道你真认为地方军的铁骑连山野村夫都拿不下吗?”

      说来奇怪,昨日在东内朝,皇帝提起此事,梵音是在场的。

      但她那事满脑子都想离开此地,哪有功夫管这些。

      现下听李承胤提起,倒是觉出一丝苗头来,心中却又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殿下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臣久居深宫,对这些外头的事一概不知。”

      对面传来轻笑,她看着李承胤指尖顿在半空,却不见他落子。

      “咱们的皇后还真是贤良淑德,善治后宫,就连这前朝之事,也甘愿替父皇分忧,当真是应那句‘帝王之忧在朝堂,贤后之虑在天下’。”

      送走个饕餮兽,又来位绵里针,梵音选择老伎俩。

      装傻充愣,蒙混过关。

      “殿下所言极是,帝王乾坤和乐,正如天地絪缊,万物化醇,可左右王朝繁荣昌盛。”

      李承胤站起身,将棋子掷回青釉棋罐,“巧舌如簧。”

      梵音随后也跟着起身,朝他微微屈膝,“殿下谬赞。”

      “宋嶂若得知,耗尽心血养大的女儿,自己死后却为皇后手中刀刃,怕是九泉之下急得团团转,连孟婆汤都不肯喝吧。”

      提到父亲,梵音脸色倏地沉下,抬起头与李承胤相视,眸中泛起怒意,“殿下有话不妨直说,何故出言讥讽亡父!”

      “御笔别生气,来碗雪梨百合汤降降火气。”

      言语甫毕,便有男人端着托盘而来。

      李承胤奚落在前,她自然没个好气,神色不耐地往门边瞧去,只见那人头戴箬帽,衣着又与寻常仆役不同,不免心下提防,暗自生疑。

      待他走近,将碗端出放置几案时,余光瞧见此人手指上的茧子位置特殊,多处是在持刀抡枪部位,心中疑虑加深。

      “都是老熟人,何必遮遮掩掩?”

      言毕,那男人便摘下箬帽,抬起头,将容貌露出,方脸,浓眉细眼,宽鼻歪嘴。

      梵音扫过一眼,愈发不明白李承胤何意,向他投去的目光带着探询。

      后者未答复,示意她朝那男人看去,只听男人开口,“小人是杨长吏帐下一名执戟郎,八年前南朝夜袭汝南郡,那次战役中,要是没有宋府君,小人早就死在南军刀刃之下!”他说着,“咚”一声跪下。

      “当年实情实属迂曲,这杨正义乃庸劣小人,一心想建功上位,取刺史之位而代之。长吏理军事,他家人利用职务之便,与南朝走私甲胄,此事被府君知晓。恰逢此时皇上南巡,他担心事情败漏九族不保,便勾结南朝,泄漏边防军情,通敌叛国。”

      “府君与小郎君在前线厮杀,他早就带着家人逃往南朝了,只是如今官居何位,小人便不得知晓了...”

      霎时,梵音浑身血液都沸腾,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李承胤瞧着她神色,又对男人道,“下去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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