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和她的铁匠夫君》玉葵

3、第 3 章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所有人都沉睡在睡梦中时，安叶的脚步却半点不敢停下，她要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尽快赶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为了赶路，安叶路上几乎没有停留，就连水都没喝一口。天明之后她也未曾进入任何一个城镇停留，哪里人少就往哪里走，就怕没有离开太远，爹娘顺着打听到她的踪迹。
　　怕被人记住样子，安叶用墙灰胡乱在自己脸上糊了一层。
　　总之看不清楚样貌便好。

　　就这样又走了几乎两天一夜，累了就短暂地眯一下，饿了就啃两口干巴巴的窝头，渴了就找条河囫囵灌一通水饱的时候，安叶实在快撑不住了。
　　可她总觉得还不够远，奔走的时候，总时不时回头看，生怕看见那几道身影。

　　第三日的时候，安叶在路途中遇到了一个车队，看样子是走商，人数不少。

　　“诶，那边的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看起来一脸凶相的大汉粗着嗓子吼道。

　　安叶瞥了对方一眼，低下头继续啃自己手里的窝头，并未回应。

　　谁知对方竟没有放弃搭话，甚至来到她身边蹲着，又问了一遍：“你别怕啊，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挺可怜，你是南边逃荒来的吧，我们是商队，这一路也看了不少你这样的人了，不过人家都是一家子在一起，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自己一个人走也挺可怜，去哪儿我们带你一程。”

　　安叶：“……”

　　“嘿，”大汉挠了挠头，“算了算了，那你自己小心点吧。”

　　大汉回到商队之中，同行之人看他一副铩羽而归的样子都在打趣。
　　“怎么，看上小娘子了？”
　　“就你这幅凶样，肯定是吓着人家了。”
　　“放屁吧你们，我就是看她可怜，我可是有老婆孩子的，可别诬陷我。”

　　安叶远远打量着一行人，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人高马大的。
　　若是能……

　　半个时辰过去，商队正准备重新启程。
　　大汉正准备跨上马离开，就感觉背后传来了一股牵拉感，回头一看，哟，这不是那小丫头片子吗。

　　安叶捏住大汉的衣角，见对方回头，连忙举起双手比划起来：请你们，带我一程。

　　大汉傻眼了，“你是个哑巴啊？”
　　“啪！”身旁的另一个看起来更老成一些的大叔拍了大汉一掌，“滚滚滚，会不会说话。”

　　大叔看向还在比划试图让他们理解的小姑娘，声音不由得软了一些，“我问你话，你点头或者摇头，行吗？”

　　安叶赶紧点头。

　　“你要跟我们一起走？”
　　安叶：嗯嗯嗯！

　　“你去哪确定吗？”
　　安叶：不不不！

　　“啊，这就有点麻烦了……”

　　安叶伸出右手，指了指车队，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大叔：“我们去哪你去哪？”
　　安叶摇摇头继续比划，两只手比出了一个分开的姿势。

　　大叔想了想，试探地询问：“你的意思是，随便我们把你放哪？”
　　安叶：嗯嗯嗯！

　　大叔：“行吧，那你就暂时跟着我们，你要是有想停下的地方就说，我们就放你下来。”
　　大叔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还是想着，到时候还是把这小姑娘送去哪个镇上的慈善堂去，看着年岁不大，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估计……一家人都在灾荒里没了，也是可怜，若是随便将她扔到哪儿，到时出事可就不好了。

　　搭上了车队，那可比安叶自己靠双脚行走快多了。
　　仅仅两天，就已经穿过了两个城镇，她爹娘应该是追不上她了，除非他们去官府报案。这也是安叶最担心的事情，因此她也不敢随意将自己的姓名告诉他人。
　　直到过了这两个城镇，捕快们看了她的户籍书，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安叶心中才慢慢放松下来。

　　踢嗒踢嗒的马蹄声又响了一日，终于停留在一座小城之前。
　　经过盘查，一行人走进城中。
　　这里明显要比之前走过的两个城镇都要繁华一些，也根本看不出半点南方洪灾的影响，人群熙熙攘攘，大街上满是各种正在叫卖的摊贩。

　　这是安叶自逃荒之后，看到的人最多的时候。
　　这满满的烟火气，让安叶仿佛回到了洪灾之前，每日里都过着充实的生活，虽然家中有这样那样的事儿，可至少自己生活安定，还能够在镇上的酒楼做工，每个月都有不少的铜板。

　　马车缓缓停下，安叶回过神来，打量着周围，侧头一看，停在了一间房屋之前。
　　安叶不明所以，看向商队大叔。

　　大叔：“这是麟州苍县的慈善堂，专门收留你们这些孤寡幼儿的，我看你年岁不大，又没有家人，要不就先在这落脚？”

　　安叶愣住，随即反应过来，点头答应下来。
　　麻烦了人家这么久，也确实该离开了，而且……她觉得这个城镇还不错，可以暂时留下来，找份工攒些银钱，到时候再看是要走还是留下。

　　大叔见安叶点头，也放下心来，“行，那我先走了。若是有机会，我再回来看看你。”

　　安叶见对方要离开，连忙拉住他，然后翻找这自己的包袱，最终从里面翻出了自己很久以前做的一个小东西，使用绿色的粗线编织而成的一朵绿色荷花，因为当时只能买得起一种颜色的线，所以整朵花都是绿的。

　　大叔有些讶异，但还是接了过来，“谢了，我家中正好有个小女儿，肯定喜欢。”

　　听见这话，安叶有些忐忑的面色安定下来，她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江湖之礼：多谢！

　　另一边的大汉见状开始嚷嚷，“诶诶诶，一开始可是我帮的忙，怎么他有我没有？”
　　安叶连忙又从包袱里掏了掏，不过这次掏出来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灰色吉祥结，样式简单得多，眼色也不显眼。
　　不过大汉倒是不嫌弃，“这还差不多。小丫头片子，你自己好好的啊，遇见事别怕事……”
　　絮絮叨叨的话被打断，“行了你教别人点好行不行，”大叔推了一巴掌大汉的脑袋，才又回头与安叶说话，“有什么事就去找慈善堂堂主，她会关照你的。”

　　目送车队的人离开，安叶心中很是感动。
　　她未曾想到，竟然能够如此幸运地遇到这些好人，她遇到过对她最好的人，就是在安家村所在的镇子上的酒楼后厨了，那位后厨也是看她是个哑巴，很是照顾她……

　　晃了晃头，安叶回过头看着身前的慈善堂。
　　里面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半大孩子，最大的估计也就十岁，剩下的都是些老人了。

　　她捏了捏手中包袱的带子，最终还是转身离开，她都已经十六岁了，若她是个男子，早都是可以成家的年龄了，怎么还能去慈善堂与小孩老人抢饭吃。
　　而且，她当初在镇上酒楼那么多年，还是学了些东西的，就算这里的酒楼餐馆不要她做菜，就算是洗碗、切菜，她都做得来。
　　总能活下去。

　　于是安叶便在城中转了转，一开始她接连去了几家小饭馆，可惜人家大多不缺人，就算是招工，也不愿意招她一个哑巴。

　　一次次登门，一次次被拒绝。
　　眼看已经到了夕阳，安叶心中泄气，原本的豪气万丈都已经散开，想着，实在不行还是去慈善堂借住一晚吧。
　　叹了口气，安叶看向最后一个地方。

　　这里是她最后的选择，一开始没有来这里，实在是因为这个酒楼太大了，起码是她当初所在的镇上酒楼的三个还要大，而且特别的富丽堂皇，一看就是那种要花费特别多银子才能吃上一顿饭的地方。
　　安叶实在没有信心人家会要她，这才先去了别的地方。
　　可现在，这大酒楼已经是她最后的选择，若是这里也不要，那她只有暂住慈善堂，然后再找找有没有其他工可以做了。

　　在心中给自己打了打气，安叶鼓足勇气走到酒楼前，寻到一个看起来像是掌事的人。
　　她敲了敲桌子，正埋头看账本的掌事抬头，“客官几位，包房还是大堂？”

　　安叶摆了摆手，指了指一旁正在忙活的小二，又指了指自己。

　　管事皱眉，打量了一番一身补丁衣服的安叶，“我们不招工。”
　　说罢便继续埋头看账本去了。

　　安叶泄气，果然，失败了……

　　她没有纠缠，转身离开了酒楼。
　　走出不远，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呼喊声，“诶，小姑娘别走啊。”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直到对方再次喊道，“小哑巴，叫你呢，快回来回来，你不是要找工吗？我们要你了！”

　　安叶愣住，下一刻便欢喜起来，迅速转身跑回去。
　　只见一个穿水绿色抹胸外罩月白色褙子的女子正站在门口朝她招手，见安叶回头这才放下手，理了理自己鬓边垂着的一缕碎发。

　　安叶还是头一次见着如此美丽的女子，虽看起来年龄已有三十，可身上的风韵却让人挪不开眼。
　　她走到女子身前，不知该作何反应。

　　刚刚还一脸不耐烦的掌事此刻恭恭敬敬站在女子身旁，“掌柜的，这是？”
　　女子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你忙去吧，这丫头我带着。”
　　“诶诶诶，好嘞掌柜。”

　　对着掌事冷淡不耐烦的样子，在重新面对安叶的时候，又柔和下来，“行了，跟我走吧。”

　　安叶便听话跟在对方身后。
　　两人一路走着，女子一边给安叶交代：“看你可怜，我这酒楼倒也养得起你一个小丫头。今日先好好收拾收拾你自己，明日再开始上工。你不会说话，前面的事儿就别想了，去后厨忙活吧，到时候听大厨的安排，晚上早点下工，到时候再来找我。每个月半两银子，做得好客人满意那自然还有另外的银子，跟着我不会亏了你。”
　　安叶一听自己可以去熟悉的后厨做工，心中无比激动。

　　掌柜将安叶带到看起来是酒楼后院的地方，指着二楼的一个房间，“喏，你先住那儿吧，今晚好好歇着，看你这瘦的，脸色也黄，好好养养。”

　　安叶也知道经过这么几日的奔波，自己看起来恐怕是不太干净，为了能留下来，掌柜说什么都是点头，生怕对方反悔。

　　奔波数日，安叶今晚终于躺在柔软的床上，安安稳稳地睡了一晚。
　　屋外的人声鼎沸都没有吵醒她，梦中，安叶好似看见了自己今后虽辛苦但安稳的生活，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