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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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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因在仙人面前失仪,被拖到了殿外,脱去裤子,在原本就有伤的身子上又打了十大板。
世子忍痛,一声都没有吭,脸憋成了红紫色,脖颈青筋暴起。
侍卫误以为已将世子打服,便松开了他。
世子脸色铁青地提上裤子,“我去和仙人请罪。”
被世子这么一闹,裴元借着这个由头停掉了宴会,那些公子小姐虽是失望,但也不得不离开。
世子走到大殿中,抬起手刚要行礼,忽然见他大步向前,一把推到了屏风,“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
世子看清坐在高台上的人后,重重地咬在了自己的舌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裴元,脸上写满了诧异。
“裴,裴元?”
“你没有死,太好了,你没有死!”
“是我,我们一同在书院读书,我的案桌就在你的旁边。”
高台上端坐的人儿像极了画中的仙,但眉眼有些稚嫩,延长的眼尾卷着些许的娇媚,眉心一点艳红如血的痣,墨染的长发垂落脚踝,比起纯洁的仙,更像是不谙世事的妖。
世子一会儿流泪,一会儿笑得,疯癫极了,被景霁给拦了下来。
他还想要将景霁扯开,像是一直看到烛光的飞蛾,不要命地扑了过来,直到有武功在身的哑巴太监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臂。
景霞嘴快:“裴元是谁?坐在那上面的可是仙人哥哥。”
世子充耳不闻,被束缚住了手臂,他便伸长脖子,直到被哑巴太监卸去手臂,这才老实了一点。
裴元轻皱了一下眉头,随后缓缓舒展开。
他是裴元时,世子轻贱羞辱他,那日湖心亭上,世子满脸厌恶,觉得他不配;如今他成了被供奉于此的仙人,世子又愿意多看他两眼了。
凭什么?
“扔……”
世子被扔出了大殿,但在放世子离去前,侍卫抓住世子,又赏了世子几棍。
侍卫早就看不惯世子玩世不恭的样子,不过是出身好一点,就能轻易得到他们这些人辛劳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世子殿下,仙人的罚就是赏,你听懂了吗?”
和第一次屈辱不甘相比,世子脸色苍白地招了招手,甚至有几分迫不及待,“快些。”
等受完赏,世子已经走不动路了,还是由宫人架他出去,放到了马车上。
回到王府,王爷见到今早出去只是个酒鬼的儿子,如今像是丢了半天命,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我让你入宫,是你让你看看陛下如何了?徐公公不允许外臣探视,谁知道陛下的病是不是就是徐公公动的手,你倒好……屁股都让人打烂开了。”
世子推开要给他上药的郎中,“爹,我明日还要进宫。”
郎中刚要上前,就又被王爷给拉开了。
王爷两眼一黑,差点要昏厥过去,拿来皮鞭,又将世子抽了一顿。
“我让你进宫,你让你看看必须是否孤立无援,你倒好,被那假神仙给迷去了心魂!”
…………
第二日,裴元得知世子因有伤不能进宫时,一点都不意外,宫人送来的世子写的信他没有看,直接扔到了炭盆中。
火苗骤然旺了一瞬,随着信被烧毁,火光逐渐淡去。
这几日,他的魂魄渐渐稳定下来,每日都会抽出两个时辰到皇帝的寝宫祈福祝祷。
他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做,但胥衎告诉他,他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待在寝殿内就足够了,他原本就身带福泽,若是有人没有受到他的庇佑,必定是那人造下了业障,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他来到寝殿,见到了躺在床榻上的皇帝,明明看上去只不过三十多岁的人,竟会身形枯槁,像是干枯掉的木枝躺在那里,唯一能动的就只有那双眼睛,在看到他时,眼底染上了些许光晕。
似将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干瘪的手从被子里伸出,“仙,仙人……”
和他比起来,这位皇帝似乎更像鬼。
胥衎与他说过,皇帝从前也是为明君,但不知怎么就沾染上了这种怪病,食不能下咽,整日昏迷,人越来越瘦削,宛如恶鬼。
权力被剥夺,徐公公看似还听命于皇帝,但只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掣肘朝中大臣,而暂时留了皇帝一命。
他想要帮帮这位皇帝,但却不知要怎么做,在皇帝睡着后,他走到床榻前,轻轻地碰了碰皇帝的手,渡了一点自己集聚而来的鬼气。
见到皇帝松开了眉头,似是睡得更为沉稳,他缓缓收回了手。
看了看四周,实在无聊,便与景霞翻了窗,来到千里湖旁,见到湖中有锦鲤,景霞自告奋勇说回去拿鱼食。
裴元站在湖边等了一会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景霞回来了,并未抬头,将手伸了过去,可迟迟不见身后的人将鱼食递过来,他这才抬起头。
一身绛紫的裴宴怀凝眸看着他,狭长的眼睛闪过难以置信,紧接着便被喜悦所取代。
裴元身子僵在了原地,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裴宴怀,下意识想要去躲,却记起来他脸上戴着薄薄的白玉面具,这是胥衎送给他的。
他愣神的瞬间,裴宴怀走到了他的面前,抬手取走了他脸上的面具,在看清他的容貌时,愣了好一会儿,手微微发抖。
“小元……”裴宴怀声音喑哑,失而复得并未让他觉得喜悦,甚至是有些害怕,他怕眼前的人又会突然消失,这又是他做的做个梦。
裴宴怀小心翼翼抬起手,还未碰到裴元,便被裴元厌恶地拍开了。
“小元是谁?”
裴元胸口起伏地厉害,他看到裴宴怀眼中的悲切,就觉得既讽刺,又荒谬。
明明当初裴宴怀亲眼所见他被自己的小厮所欺辱,裴宴怀冷眼旁观,一直到他死去。
现在又是扮出这幅惺惺作态给谁看?
裴宴怀微怔了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薄唇动了动,良久才轻轻唤道:“小元”
眼中的悲切寂寥那么浓郁。
裴元见裴宴怀又上前了两步,当即指着身后的湖,“你再往前半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裴宴怀立马顿住脚步,患失患得道:“别,我不过去了,小元你别跳。”
裴元冷冷地看着裴宴怀,与那年相比,裴宴怀似是清瘦了些,但一身锦服,头戴玉簪,倒是更为沉稳了。
当年,裴宴怀的样貌在京城中就是出了名的好,如今又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光禄大夫,怕是上门提亲的都要将裴府的门槛给踏平了。
裴元忽然发现,被困在当年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走不出来,所有人都在往前看,都在照着既定的命运往前走。
如果他还活着,今年也是弱冠之年。
离开裴府,他可以做巫蛊娃娃谋生,他能做出最漂亮的巫蛊娃娃。
他好不甘心,被害的人是他,走不出来的人还是他,这些人甚至都不记得当初是怎么伤害他了,又或者因什么缘由而伤害他了。
凭什么?
裴元整理好情绪,缓缓抬起眼眸打量着裴宴怀,轻扯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我不是什么小元,你说的小元不过是我的一缕残魂,他下凡历劫,可能与你有些瓜葛牵扯,但他现在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死了”
裴宴怀那么聪明,怎会不知他就是住在仙人阁的仙人。
裴宴怀诧异地看着他,满眼的难以置信,不知是在否定他,还是在说服自己,“不会的。”
裴元神情彻底冷了下来,他已经看够了裴宴怀这幅惺惺作态的样子,真令他作呕恶心。
“死了便是死了,有什么不会的,”裴元阴冷地审视着裴宴怀,“你不想要他死?”
“那他,为什么还是死了?”
裴元一字一顿,字字泣血,他看着裴宴怀眉头微皱,脸色青白,身子摇晃,像是再也难以支撑。
恰逢捧着鱼食的景霞来找他,裴元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裴宴怀,径直从裴宴怀的身边走了过去。
却不想裴宴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裴元怒视着裴宴怀,厉声道:“放手。”
裴宴怀纤长的羽睫颤了颤,缓缓松开了手。
裴元走到景霞的身边,景霞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裴宴怀,觉察到气氛不对劲,他不敢多问,默默地将手中的汤婆子递了过去。
他偷偷摸过仙人哥哥的手,总是冷冷的,十分可怜。
裴元接过汤婆子,解开里面装有热水的布袋,将滚烫的热水尽数倒在了自己被裴宴怀碰过的手腕上,没有半分的血色肌肤荡漾出一抹嫣红,像是疯狂生长的扶桑花。
景霞惊呼了一声,“仙人哥哥。”
裴元徐徐抬起眼眸,看着面白如纸的裴宴怀,厌恶道:“脏,景霞,我被好脏的东西碰到了。”
…………
裴元回到寝殿内时,皇帝已经醒了过来,见是裴宴怀陪同裴元一起回来的,立马向裴元引荐裴宴怀。
“这是裴宴怀,办事心细,就由他来送您回去吧。”
裴元是仙人,请神和送神都有各自不同的流程,但都不能让地上的秽物染神。
地上铺着柔软的锦缎,裴宴怀跪于一侧,默默将头埋了下去,即便是跪着,他的腰背依旧挺直,总是这般不卑不亢的样子。
裴元踩在锦缎上,这锦缎千金难求,是用灵蚕的蚕丝制成的,不会沾染上一丝的尘埃,但因蚕丝太过难得,所以锦缎并不长,不够铺满走出大殿的路,这就需要裴宴怀跪着将裴元走过的锦缎收起来,重新铺到裴元的身前。
裴宴怀做好一切,低下了头,等待裴元从他的面前走过。
裴元垂下眉眼,视线落在裴宴怀压在锦缎上的手。
裴宴怀的手生得实在好看,也只有这样的一双手才配弹得那古琴。
裴元收回视线,抬脚走了过去,鞋底落在了裴宴怀的手背上。
任裴宴怀如何的高傲,如何的聪慧,在这皇宫里,始终都是奴才。
他绷紧下颚,脚下用足了力气,不做任何停留,继续向前,待到走到锦缎的尽头,他便停下来,等待裴宴怀将锦缎续上。
裴宴怀泛红的手略有些发抖,手指难以弯曲,他轻抿薄唇,压弯了手指,得以拿起锦缎,跪着向前,铺在了裴元的脚下。
裴元依旧踩着裴宴怀的手走了过去,几遍下来,裴宴怀的手因充血,而变得又红又肿,不见任何美感。
裴元冷冷的收回视线,刚走出寝殿,便见徐公公在等他。
他没有去看对他行礼的裴宴怀,而是快步走向了徐公公。
徐公公见他走了过来,浅笑上前,将他抱了起来,生怕他沾染上一点灰尘。
虚情中全是假意:“哎呦,我的小祖宗,小心一点。”
徐公公把他送进了轿辇中,他知裴宴怀跪在地上望着他的背影,但他没有回头。
裴宴怀,这样的报复,只是个开始。
——我要裴宴怀变成这泥泞,被人厌恶,任人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