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城》何芜

21、国际友人

　　楚兮并没有握住桑吉金枝的手，桑吉金枝举到半空的手慢慢滑落，神情略微有些尴尬。
　　楚兮说：“不怕我把警察叫过来？”
　　陈书文张开双臂：“我清清白白，不怕警察。”
　　“清、白？”楚兮指向许敏嘉。
　　“如果不是金枝，她早就被人开枪打死了，我可是她的救命恩人。”陈书文走到许敏嘉面前蹲下，“她是海鸥的女儿，对吗？”
　　许敏嘉微微皱眉。
　　楚兮：“是你把海鸥的事告诉了白凌山？”
　　陈书文蹲着，一手悬空，一手搭在膝盖上，低头嗤笑起来。
　　“白凌山那个蠢货，金枝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家姐，你有没有被吓到？”
　　陈书文盯着楚兮，仿佛满面绿光，阴气森森。
　　楚兮下巴微扬：“凭你？”
　　陈书文站起来：“我知道我入不了家姐的眼，我也知道请家姐回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会帮家姐解决一些事情，好让家姐没有后顾之忧，白凌山是我送给家姐的第一份礼物。”
　　楚兮：“送礼只送一个小喽啰，太没有诚意了。”
　　桑吉金枝笑道：“看来家姐知道了，白凌山的确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是送礼嘛，总要循序渐进，要是一开始就把底牌交给家姐，我们也没有机会跟家姐搭上话。”
　　楚兮：“你们一共准备了多少份礼物？其中有罗文成吗？还有，对着边防武警连开三枪的是谁？”
　　陈书文两手一摊：“我要是都告诉家姐，就没意思了。我们准备了好多礼物，就看中国的警察能调查到什么程度了。”
　　楚兮嘲讽道：“你就不怕警察把你调查出来？”
　　“我可是积极提供破案线索的国际友人，中国警察不该嘉奖我吗？”
　　楚兮：“国际友人，我不希望你逗留太久。”
　　陈书文：“这里不自由，我本来也没打算逗留太久。苍岳有第二份礼物，希望家姐能给我个面子，亲自去取。”
　　楚兮：“你在我这里还有面子？”
　　陈书文：“家姐肯跟我说话，就是给我最大的面子。明年十月是阿爸的六十大寿，十月底我也要和金枝举行婚礼，国庆月嘛，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热闹热闹。”
　　楚兮：“你确定我回去是热闹？”
　　陈书文：“我们年前来请家姐，就是想多给家姐一些时间，好好考虑考虑，这么多年，阿爸老了，我也长大了，还有什么事过不去，都是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
　　楚兮语气平静：“滚，别脏了我国领土。”
　　桑吉金枝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的请柬放到茶几上，陈书文笑了笑，搂着她出了门。
　　楚兮轻轻撕开许敏嘉嘴巴上的胶带。
　　许敏嘉大口喘着粗气：“他们是谁？”
　　楚兮单膝跪下，帮许敏嘉解绳子：“他们看到了你的样子，你现在很危险。”
　　许敏嘉：“他叫你家姐，他是你弟弟，你的家在万岁城，对吗？”
　　楚兮轻轻揉着许敏嘉勒出淤青的手腕：“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许敏嘉：“还能说什么？”
　　楚兮：“你信他，还是信我？”
　　“我很想相信你！”许敏嘉眼角泛起泪光，苦笑道，“海鸥是我爸的代号，我爸曾经在那边当过卧底，是不是？”
　　楚兮抬眼看向她：“不是。”
　　“你骗我！”许敏嘉吼道，“这么多年我只知道我是烈士子女，到底是什么烈士？都牺牲了，我作为直系亲属，总有权利知道真相吧！”
　　楚兮抬手帮她整理头发，一脸平静：“我没有骗你，你只要记住，你的妈妈是个英雄，虽然你没有关于她的记忆。”
　　许敏嘉抓住楚兮的手：“什么意思？我妈是英雄，那我爸呢？”
　　楚兮：“以前的事对你来说太过残忍，到此为止吧。”
　　许敏嘉：“是他们害我没了亲人，对吗？”
　　楚兮：“不，你还有亲人，等一切都结束的那一天，你们会相认的。”
　　许敏嘉：“为什么不直接报警抓他们？”
　　楚兮：“一旦他们没有准时回去，那边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遭殃。总有一天，他们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而那一天，就快到了。”
　　安海市公安局，审讯室。
　　李舒然强撑着困意看向对面的温雅莉，脸型小巧，眉眼精致，黑色短发干净利落，右耳戴了一只银色耳环，宽松的紫色毛衣下是一件条纹半身裙，颇有些艺术家的倔强与随性。
　　如果没有戴手铐的话。
　　这是对温雅莉的第二次审讯，李舒然开门见山：“曹建业是你杀的，是吗？”
　　温雅莉懒洋洋说道：“是。”
　　李舒然：“动机呢？”
　　温雅莉：“没有动机，他要杀我，被我反杀，我这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李舒然：“看来你对法律条文十分清楚，不愧是律师的妻子。”
　　温雅莉突然有些激动：“不要说我是他的妻子！一个令人作呕的丑八怪，看他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李舒然：“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难道不是因为爱情吗？”
　　温雅莉：“爱情？和他？我可是揣着孩子跟他结婚的。他需要我们家的金钱地位，我需要给孩子找一个明面上的爹，各取所需，没有感情，不要再跟我提他了！”
　　于歆在李舒然旁边：“为什么不能提，好歹是孩子的养父。”
　　温雅莉惊声尖叫起来：“我说了，不许再提他！你们不许再提他！不许提！！”
　　于歆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举到温雅莉面前：“那就提一下你真正的爱情吧。”
　　报告上那两个人的名字，温梓辰和……巴兴发。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她的情人。
　　温雅莉伸长了脖子，冷静下来：“你们知道了？”
　　于歆：“不是你给市局发的匿名邮件吗？”
　　温雅莉：“我没有。”
　　“没有？”李舒然冷笑一声，“你以为弄了个境外的IP我们就查不到你了？你以为U盘的信息在林创手里，他就会包庇那个人吗？你也太小看林创了。”
　　温雅莉：“他怎么说？”
　　于歆：“谁？”
　　温雅莉：“孩子的……父亲。”
　　于歆：“你觉得他会说什么？”
　　温雅莉满脸期待，情绪转变极快：“他有没有说要娶我，或者别的保证。”
　　李舒然身体前倾：“我希望你能明白，缉毒警察绝不会爱上毒贩，这是常识。”
　　温雅莉：“胡说！爱情是超越常识的！”
　　于歆提高了音量：“那为什么不坦白地告诉他你吸毒的事！”
　　温雅莉哑然。
　　李舒然：“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在他面前伪装单纯善良，如果他知道你吸毒，知道你一直都在利用他，就算是拿孩子要挟他，他也会把你绳之以法。”
　　温雅莉摇头：“不会的，他不会的。我是个画家，我只是为了灵感，才碰那些东西，他欣赏我的画，他会理解我的。”
　　李舒然：“你算什么画家？没有你爸的名头在，你卖得出去一幅画吗？”
　　温雅莉眼中漫上一层怒意：“我的艺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于歆：“你还指望自己能流芳百世？”
　　温雅莉的拳头砸在面前的小桌板上，厉声道：“私生活的污点掩盖不了艺术家的才华，总有一天，世人会记住我。你们懂艺术吗？”
　　李舒然看向她：“比起作品，人们时刻铭记的永远是你吸毒的事实。”
　　温雅莉突然激动起来：“是你们毁了一个艺术家！是你们！”
　　于歆：“你这倒打一耙的本事跟谁学的？”
　　温雅莉：“我爸是温跃进！温尔顿、贝鲁斯还有旗下的连锁品牌......知道我们家给多少人提供了就业岗位吗？”
　　李舒然：“温雅莉女士，你已经四十多岁了，出了事还是只知道找爸爸吗？我已经连续五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希望我们的审问能尽快结束。”
　　温雅莉：“我爸会请最好的律师，说不定我连牢都不用坐，这件事过去以后，我照样是人人羡慕的富二代，而你们这群警察，依然会连续五十多个小时不能睡觉。”
　　于歆：“杀人贩毒，你还想全身而退？”
　　温雅莉：“我说了，曹建业想杀我，被我反杀，属于正当防卫！贩毒的事我没干过，我只是个被逼着验毒的受害者。听到了吗？我是受害者！”
　　李舒然：“记住你现在的嚣张，很快，你就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桌子下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李舒然再也撑不住了，她真的快到极限了。
　　安海市公安局，小型会议室。
　　“巴兴发同志，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一大早就过来跟你谈话。”
　　巴兴发喉咙发干，身上的制服也皱了：“我知道，我是安海第一批缉毒警察，最后竟然沦为贩毒集团的保护伞，一步错步步错。”
　　“你的功绩谁都磨灭不了，但你也确实犯了错误，我们希望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
　　巴兴发：“十多年前，我们和多国警方展开合作，共同打击一条横跨亚美欧三大洲的毒品交易链，快要收网的时候，贩毒头目绑架了温雅莉，是我们救了她，温跃进为了表示感谢，常年为我们办案提供便利，后来，局里开表彰会，温跃进带着温雅莉参会，再后来，我们越走越近，就有了孩子。”
　　“组织不会阻拦你正常婚娶，为什么不和温雅莉结婚？”
　　巴兴发：“温跃进不想让女儿暴露在危险之中，他知道曹建业是个同性恋，不会和温雅莉有夫妻生活，也知道曹建业没什么根基好拿捏，曹建业是我们共同的选择，作为对温雅莉的补偿，这些年，我总会提前告诉她警察会在什么时候突击检查温尔顿，我没想那么多，我不知道温尔顿是毒贩交易的场所，我也不知道温雅莉在美国进过戒毒所，我如果知道……我如果知道……”
　　巴兴发欲言又止，默默低下了头。
　　怪不得温跃进既舍不得叫女儿堕胎，又不愿意女儿嫁给巴兴发，原来是怕警察调查到温雅莉在美国进过戒毒所的事，怪不得温梓辰一生下来就被送到了私人医院接受治疗，原来是有个吸毒的妈，生来就有毒瘾。
　　悔意吞噬了巴兴发，他就快喘不过气来了。
　　接待室里，纪北泽一身便衣接受督察的询问。
　　一个年长些的督察开口说：“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纪北泽：“也不是第一次见督察了，回回都是这个开场白，你们到底哪里看出我紧张了？”
　　“……”
　　纪北泽：“我会积极配合你们的调查，也希望你们不要耽误太多时间，我们身上还压着案子。”
　　“好，我们直接一点，关于巴兴发同志滥用权力，失职渎职的行为，相信你已经有所了解，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纪北泽：“我和林创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获得的荣誉不是假的，和毒贩生下孩子也不是假的，这么多年，他对工作认真负责，我个人相信他是被贩毒集团利用的，但个人情感是个人情感，该遵守的程序我们一定会遵守，无论你们最后给出什么结果，只要合法合规，证据完整，我们都会接受。”
　　“你越来越像你妈妈了。”
　　纪北泽：“从我记事起，她一直在工作，很少有时间陪我，很遗憾我没有看到过她工作的样子，我想，她工作的时候，一定特别有魅力。”
　　“是，特别有魅力，雷厉风行又春风化雨，市局这么多年再没有第二个纪朝霞，你重启了她的警号，她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纪北泽：“她已经牺牲二十年了，你们还记得她吗？”
　　“你叫我们怎么忘？”
　　纪北泽：“好了，公事公办，不提前尘往事，我重启了纪朝霞警官的警号，林创重启了林大鹏警官的警号，总有人前仆后继，跟毒贩死磕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