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城》何芜

25、春江

　　次日，春江。
　　刚下飞机，纪北泽就接到了林创的电话。
　　“哥，你猜我们在克青乡派出所发现了什么？”
　　纪北泽推着行李：“什么？”
　　赵洛程两手抓着书包肩带，乖乖跟在纪北泽身后。
　　林创：“汪小清的父亲曾经是克青乡小有名气的口技艺人，逢年过节会去各个村里表演，汪小清小时候经常跟着父亲走街串巷，她会模仿各个年龄段的声音，尤其是年老的男人，克青乡老一辈几乎都知道她。”
　　纪北泽停下脚步，面色凝重：“所以，汪小清完全可以扮演一个六十多岁的驼背老人。”
　　林创：“不仅如此，这些年张茂昌几乎每个月都会去银行汇款，一个月五百块，汇款账户的户名就是汪小清。”
　　纪北泽：“知道了，和那边好好配合，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林创：“好。”
　　纪北泽挂断电话，田甜开口说：“来接我们的人已经到了。”
　　纪北泽：“走。”
　　黑色的商务车上，下来两个青年，差不多高，一个褐色皮肤，眼窝深遂，长得像东南亚混血，一个白白胖胖，像年画里的福娃。
　　褐色皮肤的青年朝纪北泽伸出手：“你好，春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我叫方数，这是我的同事，程函。”
　　纪北泽握住方数的手：“安海市公安局，纪北泽，这是田甜，跟你们联系过，还有这位，赵洛程。”
　　几人握过手后，纪北泽说：“案件的大致情况你们应该已经了解了，刚刚湘城那边又有一些新的情况，咱们上车慢慢说。”
　　方数点点头：“好。”
　　程函坐上驾驶位，方数在副驾驶，纪北泽将林创刚才汇报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方数：“我们监视了汪小清很长一段时间，她住在春江的一个高档小区里，据周边邻居反应，这个女人私生活比较混乱，经常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过夜，有时候大半夜还在家里开派对，声音很大，被邻居举报过扰民，以我们的办案经验来看，毒贩一般不会像她这么张扬。”
　　田甜：“不管怎么说，她是白凌山的前妻，又和张茂昌有联系，我们不该放掉这条线索。”
　　纪北泽：“关于桑吉和金妞珍父女俩，你们了解多少？”
　　方数：“我们已知的所有情报都来自苍岳边防，和你们一样。”
　　苍岳。
　　楚兮的来处。
　　纪北泽：“真想见见苍岳边防的人。”
　　程函制止道：“一辆车里都是自己人，我劝你不要去见他们，米站长是个出了名的犟种，底下人更是个顶个脾气古怪。”
　　赵洛程本来对苍岳边防没什么感觉，这么一听倒是起了好奇心。
　　“听说米站长立功无数，但二十年都不肯离岗高升，为什么？”
　　田甜看了赵洛程一眼，只见他一脸纯良，并不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
　　方数平静道：“二十年前，春江市局和苍岳边防共同打击一场跨国毒品犯罪，牺牲了几个警察。不仅是苍岳边防的人不肯离岗，市局也有不肯离岗的人，这在我们这里，不算秘密，甚至每次有新人加入，上头都会教育我们，不要忘记牺牲的战友，不要放过一个毒贩。”
　　阳光洒在车里，道路两旁的月季花开得正好，田甜扯出一个笑容，岔开了话题。
　　“我们那边都下雪了，这里还开着花呢。”
　　纪北泽望向车窗外。
　　——“我来的地方不会下雪。”
　　你也看过这样的景色吗？二十年前，不正好是你来到我身边的时间吗？二十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呢？
　　程函呵呵笑道：“这边偶尔也会下雪，不过都集中在山区，城里很少见，我长这么大就见过一回，还是去年的人工降雪哈哈哈哈。”
　　田甜附和着干笑起来，见没人回应，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笑容慢慢僵在脸上。
　　赵洛程忽然大笑起来，纪北泽缓缓抬眼，赵洛程自讨没趣，也收起笑容。
　　方数长叹一口气：“先带你们去吃饭吧，来春江一趟，怎么也吃点当地特色。大程，去钱多多推荐的那家店吧。”
　　程函：“你今天是打算放血了？”
　　方数：“张队说报销。”
　　程函：“......”
　　看来春江的禁毒支队，也有不少有趣的故事。
　　苍岳机场。
　　一架飞机缓缓降落，楚兮是最后一个下飞机的，黑色连帽卫衣，加上黑色的墨镜和口罩，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但她在人堆里依然很扎眼，机场好像成了她的T台，她改不了自己的职业习惯。几个路人与她擦肩而过，窃窃私语起来。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机场出口，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靠在车门上抽烟。
　　楚兮缓缓摘下墨镜：“米叔叔好～”
　　米弘峰两根手指夹住烟头，对她笑道：“这么多年，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漂亮。”
　　相视一笑背后是好久不见，楚兮相当自然地把手中的行李箱递给他：“我人都来了，也不知道准备一束花。”
　　米弘峰：“红毯要不要？给你从机场铺到检查站。”
　　楚兮笑道：“也不是不行。”
　　米弘峰掐灭烟头：“那你还是回去吧，我们苍岳是小地方，办不了电影节。”
　　楚兮：“好，我现在就回安海。”
　　“回什么？吃的都准备好了，上车。”
　　陈书白在安海郊外的小洋楼里盯着手机，直到收到楚兮报平安的信息，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小胖子在客厅里拿着游戏手柄，池桥南心不在焉给他递着冰激凌。
　　池桥南不知道陈书白和楚兮有什么计划，但她莫名有些害怕，陈书白难得这么紧张。
　　“啊！”小胖子大叫一声，池桥南才察觉自己把冰激凌怼进了小胖子的鼻孔里。
　　小胖子将游戏手柄往地上一摔，站起来指着池桥南骂道：“他妈的，都怪你！又没通关！”
　　池桥南本就心烦意乱，熊孩子这么一说，更是点燃了他心里的怒火。
　　“怎么跟大人说话呢！你妈没教你讲礼貌吗？骂骂咧咧狗叫什么？爱玩玩，不玩拉倒。”
　　小胖子跺脚：“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说着，小胖子哇地一声躺在地上打起滚来，哭声十分响亮。
　　池桥南跑到陈书白身边。
　　陈书白说：“别生气，让他哭，哭够了就不哭了。”
　　池桥南挽住陈书白的胳膊：“我不担心这个熊孩子，告诉我，楚兮去哪儿了？”
　　陈书白：“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她有些私事要处理。”
　　池桥南：“你说实话！”
　　“我没有骗你。”
　　池桥南深吸一口气：“你们不可以抛弃我，总有我能做的事，我要在你身边。”
　　陈书白笑了。
　　“我这不是还在吗？”
　　春江，贝鲁斯酒店。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套房，褐色的真皮沙发后面是一盆龟背竹，原木色的茶几和电视柜印上光影的颜色，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电视里传来纪录片的声音：“......闲暇时，你会做什么？是和三五好友打卡新开的火锅店？是一个人宅在家中享受独处的小时光？还是来到郊外看山花烂漫，逃离城市的喧嚣？生活的美好，生命的热烈，都是当下最真实的感受，如果将身体寄托于虚幻，痛苦来临的那一刻，你会想什么？一切的美好、热烈，也在痛苦中消散，最终你还是要不可避免地回归现实，珍爱生命，远离毒品......”
　　汪小清睁开眼，迷迷糊糊走到客厅，昨天晚上开电视了吗？汪小清什么都想不起来，骷髅般的手拿起遥控器，刚要关掉电视，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汪小清吓了一跳，手中的遥控器掉到地上。
　　“你瘦了。”
　　汪小清身体僵直缓缓回头，陈书文一身灰色运动套装，一脸和善地笑着。
　　桑吉金枝捡起地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弯腰的动作像一个舞蹈演员。
　　汪小清很快冷静了下来，眼神瞥向茶几上的水果刀。
　　“你们来做什么？”汪小清脊背发凉。
　　陈书文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咯咯笑起来，咬住她的肩膀。
　　桑吉金枝两根手指捏起沙发上的男式白色短袖，啧啧打量了一番，颇为嫌恶地丢到一旁。
　　“儿子都被绑了，还有闲心到酒店约会哦。”
　　汪小清这才反应过来，昨天晚上的男人不见了。
　　“他呢。”汪小清问。
　　陈书文手伸进她的睡衣里，懒洋洋说道：“放心，我们只是把他丢到山区，叫他清醒一下。”
　　汪小清：“你们要干什么？”
　　陈书文的手缓缓解开她睡衣的扣子，伏在她耳边说：“你这么好看，不如给我当二姨太，少奶奶人很好的，不会吃醋。”
　　桑吉金枝勾起嘴角，抬手捏住汪小清的下巴。
　　“不如你现在就给我敬茶。”
　　汪小清：“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陈书文脱下她的睡衣，摁住她的肩膀，将她翻转过来对着自己，啧啧道：“一点料都没有。”
　　陈书文像丢抹布一样，松开汪小清的肩膀，对金妞珍说：“你少了一杯茶，不会怪我吧。”
　　桑吉金枝摇摇头，投入他的怀抱。
　　汪小清胡乱扣上几颗扣子，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双唇颤抖：“放过我们母子！”
　　桑吉金枝：“你搞错了，不放过你们母子的是那帮警察。好朋友，我们是来帮你的。”
　　汪小清紧紧攥住手中的水果刀：“要我帮你们做什么？”
　　桑吉金枝：“我们只是出于朋友道义来帮你，不需要你为我们做什么。”
　　汪小清：“那你们要做什么？”
　　桑吉金枝笑道：“说了这么半天，怎么还在问呢，我们当然是要帮你跨过国境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