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城》何芜

26、第二份礼物

　　柚木□□的事暴露后，汪小清不是没想过出国，可白凌山没有被抓，她仍旧心存一丝侥幸，直到楚兮带人来找她，她还想着没被发现身份可以逃到国外去，可她没想到楚兮会怀疑她，没想到楚兮给她打视频电话，让她看到儿子。
　　一切都来不及了。
　　汪小清：“要走我和我儿子一起走！”
　　陈书文的手搭在金妞珍的腰上：“儿子还可以再有，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希望你考虑清楚。”
　　桑吉金枝：“一个便宜儿子，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到了万岁城，你就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你想要什么没有？”
　　水果刀叮叮当当落在地上，汪小清抓住桑吉金枝的手腕：“救救我儿子，求你。”
　　桑吉金枝：“你知道的，她不是一般人，我们不敢得罪她。”
　　汪小清：“楚兮...她到底是什么人？”
　　陈书文不耐烦道：“这不是你能问的。我们只能帮你，帮不了你儿子。”
　　桑吉金枝从自己包里拿出一沓证件递到汪小清面前：“过关的证件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我们会帮你跨过国境线，让你在万岁城好好生活。怎么样，够不够朋友？”
　　汪小清看着那沓崭新的证件，犹豫起来。
　　“我求求你们，好人做到底，好不好？”
　　陈书文阴狠道：“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汪小清：“不，我不可以抛弃我儿子！”
　　桑吉金枝拉住她的手，笑道：“别理他，男人就这样。你有什么顾虑就跟我说，都是女人，我理解你。”
　　汪小清反握住她的手：“真的没有办法吗？”
　　“好姐姐，警察已经盯上你了，你做过的那些事，要是进了监狱，这辈子都见不到你的宝贝儿子，跨过国境线，你就自由了。”桑吉金枝从包里拿出一把手枪递到汪小清眼前，“拿着，必要的时刻开枪保护好自己，我们在万岁城等你，哦对了，洪海涛很快就会坐上从洛杉矶到曼谷的飞机，你们就快团聚了。”
　　汪小清犹豫了一会儿，接过手枪。
　　桑吉金枝笑道：“这才对嘛，苍岳那边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不需要你做什么。等下会有一辆救护车带你离开春江市区，等到山区的时候呢，要委屈你坐牛车，不过你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有一辆货车接应你，带你一路到苍岳，坐国际大巴跨过国境线。你最好快点，你多在中国逗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进监狱的风险。”
　　汪小清握住沉甸甸的手枪：“好，我答应你们。”
　　春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队。
　　方数和程函一回来就钻进队长办公室关上了门，纪北泽坐在外面的工位上看到这一切，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田甜和赵洛程盯着电脑屏幕，四个年轻的警察在他们周围，和他们一起梳理案件信息。
　　“丢了！贝鲁斯的出口都安排了我们的人，你告诉我人丢了！”一个中年男人身穿藏蓝色制服，边说边敲桌子。
　　方数：“张队，你小点声，别叫安海来的听到。”
　　“你还知道丢人呢！你也是干了七八年的老侦查员了，怎么能出这种纰漏！”
　　方数低着头：“我们确实守着出口，眼都不敢眨一下，这样的结果也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你不要给我强调你做了什么，我只看结果！”张志强压低了声音。
　　程函忽然想到了什么：“救护车。”
　　张志强：“什么救护车？”
　　程函：“我们没有看漏一个进出贝鲁斯的人，只有一辆救护车，从贝鲁斯里抬出了一个人。”
　　张志强：“就查这辆救护车！赶紧去！”
　　方数和程函不敢耽搁，纪北泽看他们行色匆匆，没有说话。
　　赵洛程也察觉到了什么，蹭到纪北泽身后，小声问道：“我们不去抓人吗？”
　　纪北泽手中翻着春江的卷宗，眼都没抬一下：“你会让客人去冲锋陷阵吗？”
　　赵洛程好像明白了，春江的禁毒支队是在保护他们。
　　田甜滑动鼠标，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们好像遇到了麻烦。”
　　身边四个年轻警察俱是一愣，其中一个开口：“我们这种工作，本来就是麻烦不断。”
　　纪北泽手机铃声响起。
　　“王局。”
　　电话那头传来王局的声音：“你的申请上头已经批准，马上会有同事过去协助你们开展工作，局里指示，汪小清常年在春江活动，对她的抓捕应当以春江市局为主，你们要做好配合。”
　　“明白。”
　　纪北泽刚刚挂掉电话，张志强就从办公室探出脑袋说道：“纪队，有些事要跟你讲。”
　　“好。”纪北泽走进办公室。
　　张志强负手而立：“我也不会拐弯抹角，直接跟你说了吧，跨省的工作，最忌讳的就是协调不到位，你们只来了三个人，想让你们参与抓捕，可上头没有指示，只说你们是来调查汪小清的，让我们务必确保你们能够顺利地开展工作，但不让你们参与抓捕，又好像是我们怕你们抢功劳，故意冷着你们，说实话我一开始很为难。”
　　纪北泽笑道：“干这行这么多年，跨省合作是常有的事儿，我也跟张队说实话，我们禁毒总队最近的确发生了一些特殊情况，协调不到位是我们的失误，张队没必要为难。我刚接到安海那边的指示，汪小清毕竟常年在春江活动，她的情况，还是你们更加了解，局里让以你们为主，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张队尽管提，权当我是张队手下的兵。”
　　张志强连连摆手：“不不不，你们这么远跑到春江来，哪能叫你们当小卒？我不瞒你，汪小清跟丢了。”
　　纪北泽讶异道：“丢了？”
　　张志强：“初步推断她是被一辆救护车接走了，方数程函他们正在查。”
　　纪北泽：“人跑了就去追，我们听张队的指示。”
　　春江山区，汪小清看着来接应她的运猪车陷入沉思。
　　她的骨头都快被牛车颠散架了，好不容易顺利到达接头地点，竟然是一个运猪车的司机拿着她的照片在她面前比划。
　　“坐副驾驶容易被监控探头拍到，你和猪坐一起，没问题吧。”
　　汪小清看着车上几头哼哼叫的猪，心里一万个抗拒，猪脚底下零星铺着些稻草，混着排泄物，散发出极其难闻的气味。
　　“走不走？钱反正是给我了，你要不走，我就走啦，还忙着运猪呢。”
　　山区的凉风沁入骨髓，天慢慢阴沉下来，盘山公路上只有零星几辆货车，四周围荒无人烟。
　　“到底走不走？”司机催促道。
　　汪小清心知这一定是金妞珍的主意，她向来爱作弄人。可汪小清没有别的选择，在中国多待一分钟对她来说都是危险。
　　“走。”命才是最重要的。
　　红蓝相间的警灯在宽阔的马路上闪烁，桑吉金枝摇晃着红酒杯，靠在落地窗前，看着一辆接一辆的警车朝高速公路的方向驶去，不由得笑出了声。
　　“以前在中国上学的时候，没觉得烽火戏诸侯有什么好笑的，现在明白了。”桑吉金枝看向阴影中的男人。
　　香烟闪烁着橙红色的光点，陈书文吞云吐雾：“你高兴就好。”
　　桑吉金枝笑道：“不知道家姐回去以后，那些人会是什么表情。”
　　“也就阿爸对她念念不忘。”
　　桑吉金枝：“我很好奇，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清楚，但是阿爸六十大寿，什么礼物都比不上她回到阿爸身边，我倒要看看平家拿什么跟我斗。”
　　桑吉金枝：“他们都是外人，当然不懂阿爸的心思。”
　　“哼，看着吧，回去可有好戏看了。”
　　运猪车一路抵达苍岳，汪小清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头昏脑胀身心疲惫，她颤抖着从包里的收纳盒中拿出一粒红色药片，吞了下去。
　　苍岳是座边陲小城，没什么夜生活，到了凌晨更是寂静，跨境大巴正在苍岳站点停靠，汪小清连滚带爬下了运猪车，迫不及待整理起自己的仪容仪表，运猪车司机头也不回，驶离站点。
　　汪小清清了清喉咙，踏上跨境大巴的那一刻，新生活仿佛正在朝她招手。大巴上躺着的人们皱起眉头，汪小清带来了不好闻的气味，但大家睡得正熟，也懒得睁眼。
　　向司机展示了相关证件后，汪小清心满意足爬上床，长舒一口气躺了下来，很快，她就可以跨过国境线了。
　　大巴车发动起来，汪小清闭上眼睛，神态格外安详，她就快把儿子给忘了。
　　四十分钟后，大巴车在边防检查站停下接受检查，车门打开，边境检查站的工作人员上车检查司机和乘客的证件，但凡登上大巴车的乘客，在踏出国门最后一步之前就经历过好几次检查，凌晨时分，边境检查站一般不会为难车上的乘客。
　　耳边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汪小清闭着眼，手中紧紧攥住金妞珍给她的过关证件。
　　脚步声在汪小清面前停了下来。
　　没有人跟她说话。
　　汪小清渐渐皱起眉头，四周围寂静得有些诡异。她睁开眼，身体整个僵住，脸色惨白。
　　楚兮穿着一件黑色连帽卫衣，正对她微笑。
　　“你......”汪小清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她怎么会在边境？
　　楚兮从她手中夺过所谓的证件，念了出来：“曼莎，万岁城。怎么，你不是叫张茂昌吗？”
　　汪小清背靠车窗玻璃，身体轻微发抖：“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楚兮：“活着呢，瞎喊什么。”
　　车上的司机和乘客已经被疏散，汪小清看着楚兮身后两个武警，手伸进自己包里，拿出手枪，对准楚兮的眉心。
　　“让他们下车，你跟我一起出境。”
　　两个武警戒备起来，楚兮淡定道：“你开一个我看看。”
　　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汪小清没有别的选择。
　　吧嗒一声，没有如汪小清预想般脑浆飞溅的场景出现，她确认了好几次，突然反应过来，这把枪里好像没有子弹。
　　汪小清正失神，楚兮一把拿过汪小清手中的枪端详起来：“知道为什么枪把上有胶痕吗？”
　　汪小清摇头。
　　楚兮笑道：“这把□□是我小时候的玩具，我曾经在上面贴满了贴纸。”
　　楚兮伏在她耳边：“告诉你，他们给你的证件过了明路，都是真的。”
　　汪小清明白了，她被桑吉金枝给耍了，为什么？为什么？
　　楚兮在她耳边继续说：“谢谢你把证件带给我，现在，请你下车。”
　　汪小清很清楚自己这次是逃脱不了了。
　　眼看着大巴车跨过国境线，汪小清的新生活彻底远离了她。
　　风吹得众人衣角簌簌作响，银色的手铐冰凉异常，汪小清低下头，红蓝相间的警灯映在她脸上。
　　米弘峰披着一件咖色外套，朝楚兮走过来，楚兮扬起手中的证件：“这是他们送给我的第二份礼物。”
　　米弘峰翻开证件：“曼莎...好久没见到这个名字了，他们可是把跨境需要的证件都给你准备好了。”
　　楚兮：“请我回去还要我自己过关，你说他们这是有诚意还是没有诚意？”
　　米弘峰合上证件：“你是怎么打算的？”
　　楚兮：“父亲大寿，弟弟结婚，你说我该不该过去呢？”
　　米弘峰：“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我已经通知春江那边的人了，曼莎，你不可以擅自行动。”
　　楚兮：“好久没听你这么叫我了，放心，我有分寸，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正说着，一个青年跑过来，正是孙清和。
　　“春江那边的人赶过来了，听说还有安海的。”
　　米弘峰看向楚兮：“安海的，你不去见见？”
　　楚兮伸手：“证件还我，我去车里躲一下。”
　　米弘峰将证件收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你躲你的，证件我先替你收着。”
　　楚兮义正言辞：“米叔叔，扣押他人证件属于违法行为。”
　　米弘峰十分赞同她说的话，并对身边的小青年讲：“那个小孙啊，安海来的纪警官......”
　　“哎呀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楚兮钻进米弘峰车里，扣上帽子。
　　米弘峰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把花生米，边嚼边说：“我还治不了你了？”
　　孙清和挠头：“站长，您刚才说安海来的纪警官，是谁？”
　　米弘峰往口中扔了一粒花生米：“我刚才说话了吗？”
　　孙清和认真道：“说了啊。”
　　米弘峰：“那我怎么没听见？”
　　“......”
　　米弘峰低头看着手心里的花生米：“你忙去吧。”
　　“哦。”孙清和渐渐走远，口中念叨着，“是说了纪警官，没听错呀......”
　　“二十年了啊。”米弘峰望向国境线的方向，将一把花生米填进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