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城》何芜

27、大城市的故事

　　几辆警车自盘山公路驶来，方数和程函从警车上下来，大步走向米弘峰。
　　方数：“差一点就让她跨过边境了，感谢米站的配合。”
　　米弘峰淡淡道：“应该的。”
　　程函：“我们会暂时把人带到苍岳市局，站里如果有什么新的情报，希望米站能及时跟我们联系。”
　　“如果有的话。”
　　纪北泽眼看着汪小清被押到警车上，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楚兮发来的微信。
　　晚安（心）。
　　纪北泽回复：工作还算顺利，等我回去。
　　楚兮坐在车里，黑色的帽檐遮住了她半张脸。纪北泽不知道，此刻他与楚兮的距离是那么地近，近到只要楚兮下车，纪北泽就能看见她。
　　楚兮：一切小心。
　　纪北泽：一定。
　　楚兮收起手机，透过车窗看见纪北泽的身影模糊在红蓝警灯的交映下，现场人员嘈杂，纪北泽似乎看到了楚兮的身影，刚要上前，米弘峰走了过来。
　　“安海来的？”米弘峰手里拿着一包开封的旺仔小馒头，上下打量他，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米弘峰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大块头完美符合楚兮的描述。
　　“哦，是。”纪北泽伸出手，“米站长好，我是安海市公安局禁毒总队第一支队......”
　　“哎哎哎。”米弘峰往口中塞了一把旺仔小馒头，“你不用自我介绍。”
　　你是谁，我还不清楚吗？
　　纪北泽笑了笑，果不其然，苍岳边防检查站的老大脾气确实古怪。
　　“我说小纪呀，工作的时候你好好工作，别玩手机，手机那么好玩吗？”米弘峰两腮叫旺仔小馒头塞得鼓鼓的。
　　语气里似乎有种老丈人看女婿不顺眼的感觉在。
　　初次见面，但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看来楚兮平时没少跟米站念叨他。
　　纪北泽：“好，我不玩手机。”
　　赵洛程和田甜在一旁瞪大了眼睛，这是他们那个让市局老关系户们闻风丧胆的纪队？
　　米弘峰咽下口中的旺仔小馒头：“还有，你那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纪北泽掏出吊坠，笑道：“灯塔水母，她送的。米站知道灯塔水母吗？理论上永生不死的生物。”
　　米弘峰：“哎呦呦，她送的。”
　　纪北泽脸色泛红，有种被揶揄后的娇羞感。
　　赵洛程和田甜一齐后仰，嘿！纪队还有这么乖巧的一面儿呢！
　　米弘峰口中嚼着旺仔小馒头，头扭到一边，摆起手来：“走走走，看着心烦。”
　　纪北泽：“好嘞～”
　　赵洛程和田甜仔细分辨了一下，纪队现在的神情，理论上可以用一个字高度概括。
　　憨。
　　“走了，纪队。”方数过来拍拍他的胳膊。
　　“哦，好。”
　　纪北泽突然觉得美好生活就在眼前，他攥住脖子上的吊坠，他永生不死，他一定安安全全回到楚兮身边。
　　盘山公路灯光昏暗，楚兮脑袋靠在车窗上，看向窗外漆黑的密林。
　　米弘峰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她阴郁的表情，开口说：“累了就睡一会儿。”
　　楚兮：“睡不着。”
　　米弘峰：“担心你那个傻大个男朋友？”
　　楚兮脑袋离开车玻璃：“你不许这么说他。”
　　“哎呦呦呦呦呦。”米弘峰模仿起纪北泽的安海腔调，“灯塔水母，永生不死，你够浪漫的，还不让我说他了。”
　　楚兮：“不许学他。”
　　米弘峰咧嘴：“不～许～学～他～”
　　楚兮：“米叔你真是......”
　　等等......还有妖孽头子搞不定的男人？
　　米弘峰：“我怎么了，给他灯塔水母，你给我什么？两包旺仔小馒头就想把我打发了？”
　　楚兮：“那我不是还给你带了北海道小饼干嘛。”
　　米弘峰：“都是噎人的东西，想叫我闭嘴你直说。”
　　楚兮：“那你想吃什么？”
　　米弘峰：“回头我给你列个清单，你叫那傻大个给我买。”
　　楚兮：“他怎么着你了，你凭什么看他不顺眼？”
　　米弘峰：“就凭他跟我炫耀那个灯塔水母。”
　　楚兮：“灯塔水母这事儿是过不去了吗？回头我给你也定做一个成不？”
　　“......”
　　车内安静了三秒，米弘峰问：“灯塔水母能拌着吃吗？”
　　楚兮扶额：“灯塔水母有毒！”
　　苍岳市公安局，审讯室。
　　汪小清做过很多次戴上手铐接受审问的梦，这次是真的。
　　纪北泽和赵洛程并排坐着，藏蓝色的制服笔挺有型。
　　这是赵洛程第一次审犯人，还是在外地公安局里和自己的顶头上司一块，他既紧张又兴奋。
　　“汪小清女士，现在公安机关依法对您进行审讯，请您如实回答我们提出的所有问题。”赵洛程就像个客服。
　　纪北泽：“你怪有礼貌的。”
　　透过顶头上司的眼神，赵洛程感觉自己把事办砸了。
　　汪小清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低头摆弄自己美甲上的水钻，纪北泽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审讯室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赵洛程大气不敢出喘。
　　良久，纪北泽和缓地问道：“好些了吗？”
　　汪小清似乎有些意外，抬起眼皮，声音干哑：“什么？”
　　纪北泽：“救护车上的消毒水味，运猪车上的牲口味，还有跨境大巴上的汗味，你缓过来了吗？”
　　汪小清以为他在嘲讽自己，以为下一秒他就要说出那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紧接着，汪小清还没有开口，纪北泽又说：“你可真好看，如果继续拍戏，一定会很火，为什么要嫁人息影呢？”
　　汪小清：“还能为了什么？遇到合适的人就嫁了。”
　　纪北泽：“合适的人怎么就离婚了呢？”
　　汪小清：“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们警察连这个都管？”
　　赵洛程也想问，纪队问这些做什么？难道不应该问案子吗？
　　纪北泽和声细语：“我很好奇，你和白凌山到底有没有感情？他知道你就是张茂昌吗？”
　　汪小清一脸不耐烦：“为什么没有女警在场？”
　　纪北泽：“看来你对相关法律条文很清楚，是早就想过会被逮捕吗？”
　　“是。”汪小清毫不掩饰，“相关法律条文我很清楚，你们应该安排女警来审。”
　　赵洛程竟然有些慌，这种时候该怎么回应？该死，他居然觉得汪小清说得有道理，而且田甜姐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参与审问呢？
　　“你对法律条文的研究还不够透彻。”纪北泽不急不慢，“安排女警审问成年女犯人是出于人性化执法的角度考虑，并没有相关法律条文强制性要求，之所以女警没有过来，是因为她身体不舒服，无法到场，这也是人性化执法的角度。”
　　田甜姐身体不舒服？赵洛程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舒服的？
　　汪小清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轻声说：“你们可以问了。”
　　嗯？这就可以问了？赵洛程看向纪北泽，纪北泽轻飘飘对他说：“赵警官，你可以问了。”
　　“啊？”赵洛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看着笔记本上事先准备好的问题，开口问道，“汪小清女士，春江市局在你的住所里搜到了大量的□□，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赵洛程问完就悄悄瞥了纪北泽一眼，见顶头上司默默无言，赵洛程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汪小清：“都是洪海涛的东西，跟我没关系，我是受他胁迫。”
　　她这么说是赵洛程始料未及的，洪海涛尚未归案，该怎么寻找突破口呢？
　　赵洛程看向纪北泽。
　　“你问你的。”纪北泽说。
　　“哦。”赵洛程继续问，“洪海涛跟警方透露，他的真实姓名不叫洪海涛，关于他的身份，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汪小清忽然咯咯笑了出来：“你是赵警官？你真是可爱。你问了我两个问题，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赵洛程：“……你问。”
　　汪小清眼神瞥向墙上的挂钟：“凌晨两点，你们审问我合适吗？”
　　啊这......
　　赵洛程决定无视她的问题，继续问自己想问的：“你知道洪海涛在哪儿吗？”
　　汪小清：“我怎么知道？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赵洛程脱口而出：“我没有他的手机号。”
　　汪小清看向纪北泽：“你不批评他吗？”
　　纪北泽：“我爱他。”
　　啊这......
　　爱我？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赵洛程思索起来。
　　米弘峰推开监控室的门，方数和程函一齐站起来，米弘峰朝他们摆摆手，肩上的咖色外套差点掉下来，米弘峰赶紧整理好。
　　“原则上我不能进这个监控室，但毕竟边防上牺牲了一个同志，对汪小清的讯问，我要在场。”
　　方数：“应该的，特事特办，站长，您坐。”
　　米弘峰：“我就不坐了，里面审得怎么样？”
　　程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只好说：“那个...刚开始呢。”
　　米弘峰透过单向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形。
　　汪小清：“这个时间段，不是审讯的时间段，我该休息了。”
　　赵洛程向爱他的纪北泽进行眼神求助，纪北泽靠在椅子上，语气平和：“涉及特定情况的犯罪嫌疑人，我们可以在八点至二十二点之外的时间段进行审讯，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汪小清以为自己的态度怎么也会激怒眼前的警察，可她没想到眼前的警察逢问必答，态度极好，反倒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有，你们继续问吧。”
　　汪小清的语气格外温柔，看上去也是柔柔弱弱，一点也不像是毒贩。
　　赵洛程开口：“你说是受洪海涛的胁迫，他是怎么胁迫你的？”
　　汪小清：“小警官，你觉得男人会怎么胁迫女人？”
　　赵洛程：“......”
　　纪北泽离开椅背：“我们是从安海来的。”
　　汪小清打了个哈欠：“听出来了，安海口音，都追到苍岳来了，够有耐心的。”
　　纪北泽手肘撑在面前的桌子上：“知道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吗？”
　　汪小清：“不知道。”
　　纪北泽：“我们接到你前夫报案，说儿子被绑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汪小清带手铐的手动了动：“我儿子怎么样？”
　　纪北泽：“所以我问你为什么会跟合适的人离婚，孩子还判给了人家。”
　　汪小清两手扒住身前的小桌板，关切道：“我儿子到底怎么样了？”
　　纪北泽：“你前夫说是你不打招呼把儿子带走了，你真的不知道？”
　　汪小清声音颤抖：“他放屁！我儿子明明......”
　　——“你知道的，她不是一般人，我们不敢得罪她。”
　　想起桑吉金枝的警告，汪小清的声音戛然而止。楚兮在黑白两道都有自己人，还和万岁城有牵扯，供出她对自己没有好处。
　　纪北泽：“明明什么？”
　　汪小清：“没什么。”
　　纪北泽：“我很好奇，儿子明明不是你前夫的，你去做个亲子鉴定就能把儿子拴在自己身边，为什么要放弃抚养权？”
　　汪小清一惊：“你们怎么知道我儿子......”
　　纪北泽：“曹建业的U盘里什么都有。”
　　监控室里，米弘峰从兜里抓出一把花生米。
　　方数和程函听到嚼东西的声音，一齐转头看向米弘峰，米弘峰有些为难地把花生米递到二人面前。
　　“吃吗？”
　　方数程函摇头。
　　米弘峰立马抽回了手。
　　汪小清低头沉思：“还真有个U盘，曹建业这个狗杂碎，我早晚弄死他。”
　　“他已经死了。”这句话是赵洛程说的。
　　汪小清又是一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纪北泽：“刚发生，凶手已经被控制住了。”
　　汪小清身体前倾：“凶手是谁？”
　　纪北泽：“他老婆温雅莉。”
　　汪小清：“曹建业偷男人被她发现了吗？”
　　纪北泽：“那倒不是，她吸毒出现幻觉，拿刀把自己老公捅死了，还把尸体送到了他老公男朋友那里。”
　　汪小清听后竟然有些失望。
　　纪北泽：“哦对了，曹建业的男朋友才十九岁，是个富二代。”
　　汪小清来了精神：“曹建业一个秃顶啤酒肚的油腻大叔，十九岁的富二代图什么？”
　　赵洛程接话：“图他不给钱，图他没头发。”
　　纪北泽：“哎你知道吗，温雅莉的儿子不是曹建业的。”
　　汪小清瞪大了眼睛：“真的？”
　　监控室里的三个人屏气凝神，这大城市的故事就是刺激。米弘峰把花生米递到方数程函面前，三人一齐吃起花生米。
　　纪北泽：“人家温雅莉多好看，曹建业一个秃顶啤酒肚的油腻大爷，被绿很正常。”
　　听到纪北泽夸温雅莉好看，汪小清不由得冷笑一声。
　　“是好看，白凌山都追过她，可惜温雅莉看不上他。”
　　“哦？还有这事儿呢。那你跟白凌山离婚就是因为这事儿？”纪北泽松弛得仿佛在村口嗑瓜子。
　　汪小清：“因为她吵了几架。”
　　赵洛程：“温雅莉在接受审讯的时候，仗着亲爹是温跃进，把警察都给骂了，看不上白凌山很正常。”
　　汪小清靠在椅背上：“她吸毒吸多了，脑子不正常，一贯爱摆艺术家的谱。”
　　也就是说汪小清知道温雅莉吸毒的事。
　　纪北泽见她放松下来，问道：“是吗？她平时也这样？”
　　“当然。”汪小清的神情仿佛在说‘我还能骗你们吗’。
　　纪北泽：“那她验毒的时候都是怎么摆谱的？”
　　“她验毒的时候不仅要焚香还......”汪小清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
　　如果贩毒的事跟她没关系，她怎么可能知道温雅莉验毒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