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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戏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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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常。
实在是不正常。
楚兮躺在瑜伽垫上盯着手机,纪北泽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他在干什么?他都不找她吗?
呵,男人。
楚兮从瑜伽垫上坐起来,窗外的景象一如文贤乡,这么多年,坤昂为了凝聚宗族,把同乡人的聚居地按照文贤乡的样子整个都改造了,包括祠堂,包括大榕树。
万岁城的祠堂里供奉着来自故乡的一捧土,孝子贤孙们逢年过节总会对着那一捧土叩头,楚兮时常觉得那堆“孝子贤孙”真应该庆幸她是个女的,不配进祠堂拜那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土,但凡敢叫她进去跪下,她一定把土扬了再拿枪朝天花板突突。
楚兮仰头看着屋顶上的横梁,都二十一世纪了,难得有人建造这种老式建筑。
门外响起敲门声,楚兮伸了个懒腰:“进来。”
陈书文探进半边身子,笑道:“家姐在做运动吗?”
楚兮:“你有什么事?”
陈书文:“小妈的生日宴马上就到了,小妈想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家姐如果不到场......”
“不去。”楚兮重新躺在瑜伽垫上。
陈书文:“小妈给家姐准备了上好的玻璃种手镯,家姐手上戴的也该换一换了,好歹是万岁城的大小姐,戴普通的白玉手镯,多没面子呀。”
楚兮眼中漫上一层杀气:“你最好把这些话收回去。”
陈书文身体不由得后倾:“家姐叫我收回,我一定收回。”
只要桑吉金枝不在他身边,他面对楚兮总是有些胆寒,他有时候也怀疑桑吉金枝是不是给他下了蛊,怎么就是离不开她呢?
楚兮扒拉起手机:“真听话,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就去凑个热闹,是阿爸让你叫她小妈的吗?明明是亲妈,只能叫小妈,什么半殖民地半封建家庭,还搞大小老婆那一套,这些年你一直把我阿妈当亲妈吗?逢年过节,你去我阿妈坟前磕头了吗?”
陈书文咬牙,生生挤出一个笑容:“万岁城该守的规矩,我当然会遵守。”
楚兮从瑜伽垫上站起来:“那谢谢你替我尽孝了,回来这么久,我还没去看过我阿妈呢。”
是啊,依她的性格,回来第一件事难道不是去祭奠自己的亲生母亲吗?陈书文心里犯嘀咕,阿爸就没觉得她奇怪吗?
楚兮:“想什么呢,书文儿。”
陈书文:“没、没什么。”
楚兮:“也是,你那脑子能想出什么,还不都是靠金枝。这个准弟妹真是聪明,我越来越喜欢她了。”
陈书文:“家姐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
楚兮:“我会准备一份大礼,你阿妈一定会喜欢。”
陈书文:“我替小妈提前感谢家姐。”
楚兮一笑:“不客气,就当是这么多年你替我在阿妈坟前磕头的谢礼。”
姐弟俩的和谐共处有一股诡异的温馨感,陈书文不由得脊背发凉。
万岁城,郊外。
天空下起了小雨,楚兮一身黑衣,早早出现在乔小佳的墓前,梁甲为她撑着一把硕大的黑伞,楚兮半边身体已经淋透,眼神格外冷淡。
坤昂见女儿伫立于风雨中,不等车停稳便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梁甲小声道:“来了。”
楚兮低下头,眼眶含泪。
“曼曼。”坤昂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楚兮佯装震惊缓缓转过半边身体,一滴眼泪刚刚好自眼角滑落。陈书文为坤昂撑着黑色的雨伞,坤昂手捧一束茉莉花,身姿挺拔。
“原来你还记得阿妈的生日,记得阿妈最喜欢茉莉花。”震惊转为埋怨,影后对这段表演的处理极为细腻。
坤昂走到她身边:“你阿妈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这么多年,我只带书文来见她,你回来了,你阿妈会高兴的。”
“回来的这段时间,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妈,从前我还是个孩子,现在也快成中年人了,时间过得真快,这里的树长高了。”影后的每一声哀叹都是设计,“我不在的这些年,一直是瓦妮诺在照顾你,二十年,阿爸也该往前走一步,把瓦妮诺扶正吧,比起隆重的生日宴,我想她应该更想要一个名分。”
陈书文一惊,他怎么也想不到,家姐会提把他阿妈扶正这回事。
坤昂:“这么多天,你终于肯叫我阿爸了。”
楚兮转向坤昂,眼神中满是苍凉:“虽然是书文胁迫我回来的,可这段时间,我想通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命,既然老天不要我死,还叫我重新回到这片土地,那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我想往前走,也希望阿爸往前走。”
由于没有接受过科班的系统训练,影后的台词主打一个自然化生活化,像纪录片一样。
坤昂:“你真是这么想的?”
楚兮笑中带泪,凄凉道:“不然我该怎么想,日子总要过下去。”
坤昂:“你还恨阿爸吗?”
楚兮轻轻摇头:“恨也恨过了,人难得放下,阿妈要是早想明白这一点,也不会含恨而终。”
以坤昂的智慧,当然看得出女儿在做戏,可他十分受用,他喜欢这个装扮出来的乖巧女儿,也愿意陪她演好这出戏。
坤昂将手中的茉莉花放在乔小佳的墓碑前:“树长高了,我们的女儿也回来了,你还是那么年轻,我总想着我们小时候挖野菜的事,再难过的日子我们也挺过来了,小佳,你还在桥边等着我吗?如果你看到我老了以后的样子,会嫌弃我吗?”
楚兮仰头看着黑色的雨伞:“我想阿妈不会嫌弃你,只会说‘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一起过桥,像小时候那样’。”
明知女儿在演戏,坤昂还是忍不住落下两滴泪,女儿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上,世界上再没有人像女儿这般了解他,这么多年的念念不忘,不仅因为她是乔小佳的骨血,更因为她是自己的一面镜子,坤昂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另一条出路。
“雨下大了,回家吧,阿爸送你。”
楚兮摇头:“梁甲开了车。”
坤昂叹了口气:“好,你自便吧。”
楚兮:“阿爸要走了吗?”
坤昂:“留再久有什么用,我只是来给她送一束茉莉。”
楚兮眼看着坤昂上了车,脸上万般情绪瞬间化为乌有,抱住自己的身体发抖:“哎呀冷死了冷死了,快上车。”
影后的演技成功将梁甲带入了悲伤的情绪,他想起自己过世的家人,想起自己被追杀命悬一线,他还没有走出来,影后已经一溜烟钻进了车里。
梁甲既难过又想笑,坐在驾驶座上开口说:“是你说淋透半边身体更有氛围,那么大的伞遮不住你,现在嫌冷了?”
楚兮擦掉嘴唇上的裸色口红:“好的服化道能够帮助演员更好地进入情境。”
梁甲笑道:“您都拿影后了,还需要在服化道的帮助下进入情境?”
楚兮:“即兴表演难度很大的,影后也是普通人。”
梁甲:“接下来什么安排?”
楚兮:“带你去见老熟人。”
梁甲踩在油门上,转动方向盘,缓缓驶离墓园。
“方向盘在我手里,到底谁带谁?什么老熟人?”
楚兮:“桑吉,你的好兄弟,你不想他吗?”
梁甲一脚踩在刹车上:“谁?!!”
楚兮:“这么快就把你好兄弟忘了?他在万岁城的牢房里,一直想着你呢。”
梁甲:“你他妈玩我?你带我过境就是为了让我见桑吉?”
楚兮:“激动什么,开你的车。”
梁甲干脆熄了火:“不是,为什么?”
楚兮:“我说是为了救赎你,你信吗?”
梁甲满脸写着不信:“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楚兮看向窗外:“戏台已经搭好,就等生日宴,鸣锣开场。”
梁甲:“你搭戏台就搭戏台,不管怎么样,我要活着。”
楚兮:“她叫金枝,金枝玉叶掌上明珠,你看着她长大,你觉得她会为了外人出卖自己的父亲?”
梁甲想了想:“桑吉是靠出身军方的岳父发家,他不敢对妻女不好,自从妻子被土匪枪杀,他到哪里都要带着桑吉金枝,生怕她发生什么意外,桑吉金枝从小就很依赖桑吉,父女感情很好,她不可能为了外人出卖桑吉。”
楚兮:“所以说嘛,只有陈书文那个蠢货才把她当真爱。桑吉金枝几年前就在物色和自己父亲身形模样相似的男人,她在边境一个村子里找到了桑吉的一个远房表哥,好吃好喝供着人家,就是在为偷梁换柱做准备。”
梁甲:“什么意思?”
楚兮:“一朝天子一朝臣,桑吉的岳父病逝后,桑吉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你是知道的。军方在苍岳边防的压力下,不敢明着给桑吉提供庇佑,与其等军方承受不住边防的压力杀了桑吉,还不如另谋出路。”
梁甲:“什么出路,我怎么不知道?”
楚兮:“桑吉金枝拿爱情当幌子,主动献祭自己亲爹,投靠万岁城,实际上早就找好了替死鬼。她哄得陈书文没有什么不答应她,只要万岁城杀了假桑吉,真的桑吉就可以改头换面开始新生活。桑吉金枝一步一步引导我们摧毁桑吉在中国的运毒链,她以为自己投诚到这个地步,足够获得我阿爸的信任,足够让她完成最后偷梁换柱的戏码,但在我阿爸眼里,桑吉金枝还是个孩子呢。阿爸不想大费周章去找桑吉,他想利用中方的力量找到桑吉,除掉他。一切看似是桑吉金枝布局,可背后的手是我阿爸。”
梁甲将接收到的信息在脑海中整理了一番,提出了新的疑问:“所以说,你们找到了真的桑吉?在哪里找到的?”
楚兮:“你不需要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桑吉的,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有本事找到桑吉的藏身地点,也有本事将毒瘤连根拔起,你最好听话。”
梁甲不寒而栗。
楚兮抬手看着自己的白玉手镯:“想偷梁换柱,我就让她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