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城》何芜

50、甘蔗林

　　还是没有纪北泽的消息。
　　楚兮实在没忍住，背靠阳台围栏又给陆云川打去了电话。
　　不到两秒，陆云川就挂断了电话。
　　楚兮锲而不舍，第三遍电话，陆云川终于接了。
　　“我说了，别再联系我了。”陆云川语气和善。
　　楚兮很是不善：“你以为我愿意听你讲话？安海那边到底什么情况？我每天都给他发晚安，他为什么不回？他最近在干什么？”
　　“老子不知道！”陆云川脑袋一歪夹住手机，打开水龙头洗起了手，“没什么事挂了啊。”
　　楚兮：“水流声……你刚上完厕所吗？”
　　陆云川：“你又看不到，你管我上不上厕所。”
　　楚兮：“你想给我展示我还不愿意看呢。”
　　陆云川湿漉漉的手拿住手机：“你是不是有病？我为什么要给你展示？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挂！”
　　楚兮：“我要时刻了解纪北泽的情况！”
　　陆云川不耐烦道：“你当你是霸道总裁啊。”
　　楚兮：“男友静悄悄，一定在作妖。陆云川，我要你们保证他的安全。”
　　陆云川长吁一口气：“其实他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需要保护，他……”
　　楚兮：“我只要他平安，我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他是安海市局最年轻的正支队长，他所得到的一切不只是靠烈士子女的头衔，他是个专业素养极高的警察……”
　　陆云川：“你放心……”
　　楚兮：“他比你强得多……”
　　如果没有最后这句，陆云川会觉得他们伉俪情深，继而深受感动，想尽一切办法帮楚兮达成心愿。
　　楚兮继续说：“我对你们南州省厅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保证纪北泽的安全，不管安海那边是什么情况，绝对绝对不可以让他掺和万岁城的事。”
　　陆云川调动了身上所有的涵养回答她：“我们省厅做事，你尽管放心，我会跟负责的领导打招呼，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我谢谢你。”
　　楚兮：“我还是觉得……”
　　陆云川挂断了电话。
　　魏予宁正坐在轮椅上织捕梦网，见陆云川从厕所走出来，笑着问道：“曼莎都说了什么？”
　　陆云川气呼呼蹲在魏予宁身旁：“还能说什么，反复强调，让我们保证纪北泽的安全。”
　　魏予宁放下手中钩针，摸了摸陆云川的脑袋：“别生气，和领导说一声就好。”
　　陆云川喟然长叹：“我们竟然在一开始还畅想曼莎是何等风采，能让坤昂惦记了这么多年，我以为她像安吉丽娜·朱莉演的《史密斯夫妇》那样，结果没想到她是个神经病。”
　　魏予宁弯起眼角，笑眯眯地说：“你一开始还以为我是什么顶级杀手王牌卧底呢，结果我不也就是个普通人吗？世界上没有传奇英雄，只有不怕困难的普通人。”
　　陆云川眼神柔和下来：“你受苦了。”
　　魏予宁摇摇头：“都过去了，曼莎换回了我们，我们就应该全力支持她。”
　　陆云川站起来：“我这就去给领导打电话。”
　　魏予宁：“打完电话去对面市场买两根甘蔗吧，我想吃。”
　　陆云川满脸温柔：“好。”
　　魏予宁站在阳台上，看着陆云川的身影渐行渐远，晦暗的天空飞过一群麻雀，魏予宁手机放到耳边，冷淡道：“人我支走了，至多二十分钟他就会回来。”
　　小区地下车库里，一辆黑色商务车的驾驶座上有道黑色身影，黑色鸭舌帽下，男人对着手机缓缓开口：“我如果上去，会叫他发现我的痕迹，你到地下车库来。”
　　魏予宁点燃一支烟，叼在口中：“你高看他了，他没那个本事，他和我朝夕相处，甚至都不知道我还在抽烟。”
　　“……他为什么会被派去拯救海鸥？”
　　魏予宁不易察觉地笑了声：“大概是理想信念足够坚定，蠢到连命都不要。”
　　“不是他蠢，是你伪装得太好。”男人从地下车库坐上电梯。
　　魏予宁吞云吐雾：“如果不是他，没有这么多麻烦。”
　　“我在向上走了。”
　　魏予宁：“上来吧，我想看看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不一会儿，咚咚的敲门声伴随着手机里一声：“开门。”
　　魏予宁掐灭烟头去开门，陈书白的眼睛从黑色帽沿下显现，与她对视。
　　“随便坐。”魏予宁转身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陈书白打量着一屋子的编织物，问道：“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魏予宁笑道：“真不愧是姐弟，问的问题都一样。闲下来不好，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陈书白坐在沙发对面的板凳上：“我人都到东南亚了，你叫我回来，到底想做什么？”
　　魏予宁从沙发后拿出一个档案袋扔给陈书白。
　　“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魏予宁说，“趁他还在国内，想办法解决他。”
　　陈书白拿出档案袋中的资料瞥了一眼，问道：“警察解决不了他吗？”
　　魏予宁：“你也可以引导警察逮捕他，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
　　陈书白：“其实安海市局已经查到了［江潇澜］这个名字，他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魏予宁：“安海市局？你姐夫告诉你的？”
　　陈书白：“我和纪北泽没有联系，我在市局有别的消息源。”
　　魏予宁笑道：“你姐刚刚给陆云川打了电话，反复强调要保证你姐夫的安全，你心里要有数，别刺激她。”
　　陈书白：“早晚她会受刺激，禁毒局要牵头成立打击跨国跨境毒品犯罪的专案组，我那姐夫已经是其中一员了，不出意外调令很快就会下来。”
　　魏予宁皱眉：“禁毒局？为什么南州省厅没收到消息？”
　　陈书白：“不是南州省厅没收到消息，是陆云川没收到消息，作为九死一生刚刚回国的卧底英雄，就算是出于人性化的角度考虑，南州省厅也不会抽调他加入专案组，至于你……我并不觉得南州省厅和苍岳边防有多信任你。”
　　“我本来就不是海鸥。”魏予宁看了一眼时间，“你该走了。”
　　陆云川提着两盒削好的甘蔗摁了电梯的上行按钮。
　　陈书白收好档案袋，临出门前说：“不管怎么样，我希望所有人都好好的。”
　　魏予宁坐回到轮椅上：“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叮地一声，电梯层数显示一，电梯门打开了。
　　陈书白看见了陆云川一只脚迈进电梯，对他说：“我要下负二。”
　　陆云川刚迈进的一只脚又退了出去：“哦，好，那你先下，我等电梯从负二上来。”
　　陈书白微微一笑，关上电梯门。
　　负二层。
　　下电梯的那一刻，陈书白把每一层的按键都按了一遍。等到陆云川在一层走进电梯，看着全部闪红光的按键，以为是哪家熊孩子恶作剧，忍不住在心底咒骂。
　　和楚兮一样，陈书白也不理解魏予宁到底看上了陆云川哪一点，他讨厌陆云川，他看陆云川不爽，很不爽。
　　“回来啦～”魏予宁坐在轮椅上，继续织毛衣。
　　“不晓得哪个瓜娃子，电梯钮按了个遍。”陆云川把甘蔗递给她。
　　魏予宁：“……小孩子嘛。”
　　万岁城，边境山区。
　　深夜，梁甲骑着摩托车载楚兮到达边境的甘蔗林，他们要去见一个老朋友。
　　摩托车灯照在泥泞的土路上，前方有一点光亮，越来越近，一个黑瘦的老人提着手电筒，他脚上穿着一双沾满泥土的雨靴，旁边是一辆铺满干草的牛车。
　　梁甲刹住摩托车，停在老人面前，楚兮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唤道：“敏吞叔。”
　　名叫敏吞的老人和蔼地笑道：“边境的电视能收到中国那边的信号，我看过你演的电视剧，曼莎，你比电视上还要漂亮，你已经是大姑娘了。”
　　梁甲稍显局促，敏吞曾经是东南亚警局意气风发的警长，虽然如今成了种甘蔗的农民，岁月也带走了他身上的英雄气，但梁甲看到他还是会想起年轻时候在边境线上流窜偷盗被敏吞警长逮捕的经历。
　　小偷看见警察还是发怵。
　　敏吞老了，但眼神依旧很好，见到梁甲呵呵笑道：“你这个小孩，当年跟我一起种甘蔗，也不至于后来被桑吉追杀。”
　　梁甲叹了口气：“别提了，我都快后悔死了，要不是当初轻信了桑吉，离开甘蔗林，指不定我现在老婆孩子都在这里，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敏吞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桑吉已经死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开始好好弥补过错，知道吗？”
　　梁甲：“您放心，不然我也不会跟大公主到万岁城。”
　　楚兮：“敏吞叔，米叔叔应该已经联系过您了，您在边境线上人脉广，枪杀老段的凶手，您有线索吗？”
　　敏吞摇摇头：“我问遍了寨子里的人，枪杀案发生的时候，没有人看到可疑的人出没。”
　　楚兮：“这边的边防也没有线索吗？”
　　敏吞：“走，我们去寨子里说。”
　　梁甲拿过敏吞的手电筒：“我拿着，您带路就行。”
　　梁甲拿过敏吞的手电筒：“我拿着，您带路就行。”
　　敏吞：“我以前就说，你这个小孩本性不坏，就是爱投机取巧，耍小聪明，这次栽了个大跟头，看你还知不知道收敛。”
　　梁甲跟在敏吞身边，嘿嘿笑道：“知道知道，现在整个边境线上没有比我更收敛的人了。”
　　楚兮：“你这叫收敛吗？你这叫实在害怕了。”
　　梁甲：“是！大公主说得是！”
　　敏吞呵呵笑起来，他刚开始在边境种甘蔗的时候，坤昂还曾经派人来杀他，但在边境线两边边防的保护和支持下，他还是顺利地建起了一片甘蔗林，现在他一边守着甘蔗林，一边教附近寨子里的孩子们识字，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多年不见的老熟人来看他，他很高兴。
　　敏吞的家是一座新式的竹楼，安装了玻璃，搭建了凉台，隐蔽在大片甘蔗林中。
　　楚兮边上楼梯边说：“小时候住在竹楼里，总感觉有下不完的雨，蚊虫也多，还有蛇爬进来，特别吓人。”
　　敏吞：“你在大城市住惯了，是不是感觉竹楼不是人住的地方？”
　　楚兮：“不是人住的地方，但那段时间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