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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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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经过一天筛选,黎萱终于将染人名单确定下来,再过几日即可整装回宫。
忙完要务的黎萱在回去路上时刻留意是否有居心不轨之人,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待她提着昨日买好的祭祀用品再次出门时,才发觉今天在衙门没有见到萧宜。
想来他们到苗岭皆事出有因,怎么可能时常相见?黎萱微微哂笑。
思及萧宜的提醒,她特意选了一条偏僻小道,照着记忆走向自己原本的家。
看着闭锁大门,似有一分近乡情怯,黎萱常常回忆在这里发生的往事,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可又担心没能为他们伸冤而不敢回来。
怀揣着复杂心绪,她将物品挂在靠墙树枝上,而后翻过围墙。
映入眼帘的庭院一片荒芜,杂草横生与人同高,被大火焚烧后的墙瓦缀着些许小花。
她清理出一片空地,将瓜果酒水摆好,用几片纸钱引火,待火势大起来后,就着火焰点了三炷香。
“黎萱不孝,这么久才来看你们一次。”她眼眶微红,喉管好似被湿棉花堵住。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史丹鸿下去给你们赔罪。
千言万语皆与一张张纸钱通过火焰传递给亲人。
时间慢慢啃食着香,承受不住重量的灰落在地上,直到最后一张纸钱烧完,黎萱皱了皱鼻子长舒一口气,起身用冷水浇灭火堆。
就在她收拾好残余物品打算离开时,身后突然出现一把长刀架在脖子上,“叙旧完了就跟我走一趟吧。”
冰冷触感贴着皮肤,黎萱斜眼看着锋利刀刃,并未说话。
人生在世,与黎萱树敌的唯有史丹鸿,听着带有明显苗岭口音,来者多半是萧宜口中那位。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取我性命?”黎萱处事不惊问道。
“自然是有人要买你的命,”身后男子糙着嗓音说道。
为钱而来,黎萱心下大概有底,“我出双倍价钱。”
“少废话,赶紧按照我的指令走。”男子将刀往黎萱脖子上紧了紧,催促道。
脖颈处传来微微刺痛,命脉掌握在他人手里,黎萱只好无奈顺从。
来的路上黎萱有意观察并未发现此人踪迹,除非是早已在这等候多时。
当对方要挟她走到大门时,这一猜想得到了印证。
“把门打开。”男人推了她一把。
黎萱踉跄,这下脖子上真见了血,她也顾不上这么多,看着被打开的门闩问道:“外面不是锁着吗?”
男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伸脚踹开被火燎黑的朱门。
锁头就这么掉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
对方有备而来,真让人防不胜防,现下情形真让黎萱觉得棘手。
在她预想中,现在还是不是是史丹鸿对上的最佳时期。
出门几步路转角处,黎萱见到了一位老熟人。
“阿汗达,人已经给你找到了。”身后男子对着早就守在暗处的人抬了抬下巴。
阿汗达从阴影中出来,“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嘴上虽这么问,却不妨碍用绳索捆住黎萱。
“谁他娘的会在别人家祭祀,人已经给你逮到了,快点把银票给我。”身后男人狠厉声色,向阿汗达索要报酬。
黎萱转移到阿汗达手中后,才看清绑架她的人的真面目——深色刀疤从额角斜劈到眉眼,尖嘴猴腮刻薄相,眼瞳渗透出骇人精光。
“再看就把你眼睛剜了。”男人拿刀尖对着黎萱威胁说道。
“你别忘记我们交易时就说过要活的。”阿汗达对他的动作很是不满。
“少两只眼睛怎么不是活的?”男子看着自己磨得锋利的刀锋,语气满不在乎。
阿汗达在心里腹诽此人野蛮狂暴,却不愿与其多费口舌,将早已准备好的银票往刀锋上怼。
“哦对,没了眼睛还怎么看还魂丹秘方?瞧我这记性。”男子故作刚刚想起这事。
他收起长刀,接过票子对着光亮处照看,再用拇指与食指搓了搓,确认是真的后将钱往怀里一揣,笑着对阿汗达告辞,“下次还有这种活儿大人一定要记着我。”
刀疤男说完便收起刀转身离开。
“放心吧,这是最后一次。”阿汗达平淡如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什……”没听清对方说什么话的男子在回身时,一把比他手中更为锋利的刀刺穿他腹部。
“忘了说,买命钱里还包括你的那份。”阿汗达模仿刀疤男方才语气,无视他难以置信而又怀恨的神情,要挟着黎萱从他身旁走过。
男子应声倒地,话还没说完,鲜血先从嘴里冒出,顺着脸颊流到地上。
黎萱垂眸扫过他不瞑目的死相,心底毫不意外。
多一个知道还魂丹秘方的人便多一份危险,史丹鸿混到如今地位是不可能让除自己势力以外的人拿捏他的把柄。
不然她也不用花这么多年时间才确定当年夺走秘方,对她的族人赶尽杀绝的凶手。
史丹鸿卑劣又谨慎,怎么可能放过知道还魂丹秘方存在的外人。
恐怕这次抓走她,一旦将秘方破译成功,她便毫无价值,到时下场也和刀疤男一样。
在阿汗达催促拉扯时,黎萱不小心踩到猩红粘液。
黄昏时刻,太阳从西山落幕,黎氏大宅院本就荒芜,此时更是幽静。
阿汗达见天色不早,急着将人带走,并没注意到路上女子沾血留下的脚印。
天色渐黑,平常百姓家点起灯火,房顶染上烟火气。
木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呀?”头裹蓝色布巾的孕妇开门。
在看到是两个陌生男人后,收起笑容,一脸警惕看着他们。
“这是郑大壮家吗?”孙高阳友善问道。
妇女并没有回答,反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衙门来的,有些事要找他。”萧宜亮出在苗岭办的身份牌。
绕是如此,妇女依然没有敞开大门。
“开个门怎么这么久?”郑大壮声音由远及近。
“他们说是衙门的,有事来找你。”妇女对他简单交代,退到后方,将主场让给丈夫。
见过衙门身份牌的郑大壮自然辨得其真假,更能知晓此物等级有多高,由此可知来者身份非比普通衙役。
“大人请进。”郑大壮让开道路,对为首的孙高阳说道。
妇女见状,挺着大肚子在屋里摆好凳子邀请落座,端来几碗水后继续烧火做饭。
“我们重新调查当年黎氏一案,希望你作为证人如实回答接下来的几个问题。”孙高阳将当年关于他的审问记录放到桌面上。
郑大壮视线落到泛黄纸张上,努力回想当年自己如何隐去部分事实说出所谓真相。
只可惜时间过去太久远,只记得零星几点。
这么多年过去了,记不住才正常,郑大壮完全可以用这个借口搪塞他们。
事实就是如此,当他说不知道时,这两个人并没有过多追究,一点也没有当年审讯他的衙役严苛。
也对,衙门里当年触及这一案件的人换了大半,不止音讯,多半是死了吧。虽说知县老爷还在位,但他除了亲眼看见那场大火,其中真相一点也没窥见,不然怎么还活到现在?
也亏当年他装傻装愣骗过那些人的眼睛,不然也没有现在的好日子。
郑大壮本以为那场人为灾难就此过去,哪里晓得如今旧事重提,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完好无缺。
见郑大壮眼神飘忽注意力不集中,萧宜和孙高阳对视便知道此人已经放松警惕。
对于不咬钩的鱼要放足耐心,更何况有了牵挂,想要游出这片水域恐怕是有些难了。
郑大壮他媳妇一只手扶着西瓜般大的肚子,另一只手提着半桶水从门口路过。
郑大壮见到赶忙制止道:“怎么不喊我?”
他上前接过妻子手中的木桶。
“你们这不是在忙嘛,重不到哪里去,我能提。”妇女感受到两道视线,不好意思地小声对丈夫说。
等郑大壮提完水从灶房出来后,孙高阳师徒二人站在门槛前。
“这儿距黎府不远,你若是方便可否为我们带路?”孙高阳打算去一趟案发现场。
“大人要不吃完饭再去?”郑大壮进灶房时见饭菜差别不多做好了。
“不了,”孙高阳拒绝他的好意,“趁还没天黑去看一眼,麻烦你带一下路。”
看来他们对这个案件不熟悉,郑大壮在心中如此判定,不然为何非要他带路,怕不是对这边地形感到陌生。
“饭菜温着等你回来。”妻子听到他们对话,对丈夫如是说。
“你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郑大壮说完便领着孙高阳和萧宜出门。
孙高阳前些天去黎府走的并不是这条路,左顾右盼时不时问上两嘴。
这副模样落在郑大壮眼里就是啥也不懂的新人。
“前面左拐就是黎府大门了。”郑大壮指着路口对他们说道。
“当年那大火烧得可真厉害,风吹雨打十多年过去,这墙上面的痕迹还在。”他看着漆黑墙壁感叹,带着两人转移到正门。
看到朱门半掩半开的场景,三人皆是一惊。
这宅子死了那么多人,至今找不到凶手,冤魂最是阴狠,大家都不愿从这经过,如今谁这么胆大?
一阵风吹过,引得郑大壮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实在是瘆得慌。
孙高阳和萧宜走上前去。
“这种样式的锁可不好开。”孙高阳捡起地上的锁观察道。
没有见到钥匙,锁也没有故意损坏的痕迹,就这么随意丢在地上。
萧宜看到门环处被人损坏漆皮露出的木色,紧抿着唇大步跨过门槛,视线很快锁定到人为清理出的一片空地。
他走过去蹲下,修长手指接触地面,感受到上面的余温。
素来不苟言笑的锦衣卫大人此时眉头紧缩,面容在荒芜暗淡景色下愈显严肃。
“这棵树被人爬过。”孙高阳的声音传来。
萧宜侧头循声看去,只见自家师父站在一棵大树底下。
他收回手指,起身朝那棵树走去,凑近了便听到师父的猜测,“有两拨人。”
萧宜听到这话后,将昨天在衙门看到的那个刀疤男排在嫌疑人首位。
他看着树根周围被压断野草,视线顺着主干上移,从表面看不出有人攀爬过的痕迹。
孙高阳上前起跳,抓住头顶树枝。
这么大的动静惹得树叶沙沙作响,就连他手中的树枝都往下弯出弧度。
孙高阳借力蹬上树干,掌心相合摩擦拍掉残渣,歇了一会儿就跳下来。
萧宜看着师父一连贯动作弄出的痕迹,心中更倾向于顺着树木进来的人是黎萱。
刀疤男体格与师父孙高阳相差不大,无论是爬树制造出来的痕迹,还是跳下来后荒草被碾压的状态,都比他们看到的要明显很多。
“翻墙进来的估计是黎萱,或者是体型相对较小的人。”萧宜对孙高阳说道。
“你怎么知道是黎萱?”孙高阳嘴比脑子快,反应过来后疑惑,“这不是她家么?用钥匙走大门不是方便许多?”
若翻墙的是黎萱,那么结合门口那些痕迹,更加觉得细思极恐。
“嘶——”孙高阳表现出一副棘手模样。
师徒二人在院子里探查其他线索,墙外却传来惊恐叫声,“啊!!!”
他们迅速出门来到声源处,就见到郑大壮面色十分难看。
“死人了,就在那儿。”郑大壮指着拐角对他们说道,饶是他自诩见多识广,看到死人躺在血泊中也被吓出声来。
他看着这两个人走向自己所指方向,不敢再多单独停留,壮着胆子跟在后面。
到了转角处,闭眼倒地的刀疤男就出现在萧宜视线里。
血液尚未完全凝固,事发时间不久。
萧宜避开血迹,伸手扒开刀疤男眼皮,天色昏暗加上转角无光,仅凭表面无法确定此人状态。
“人还活着。”孙高阳手疾眼快探了刀疤男脉搏。
“这、这……”郑大壮看着他们将刀疤男衣服撕成条为其包扎伤口,想上去帮忙又无从下脚。
等他们即将忙活完,郑大壮见机上前挤到两人中间。
“来搭把手,”孙高阳顺势将刀疤男交给他,叮嘱注意事项,“支起一点高度方便抬就行了。”
“啊,是。”郑大壮摸到刀疤男微凉湿濡衣服时,手跟着心一起抖,不小心将人的上半身抬直很多。
从伤口里涌出的血迹将布料染深,吓得他赶忙放下一些弧度。
“抬去衙门吧,”孙高阳抬起伤者双腿对郑大壮说道。
说完扭头交代徒弟:“你去找大夫。”
“到衙门后让他们尽快封城。”萧宜说道。
事不宜迟,萧宜同他们走出拐角,奔向另一方向。
在前往医馆的路上,萧宜眉头越皱越紧,一颗心始终为不知踪影的黎萱而悬着。
他以很快的速度将大夫领到衙门后,扭头翻上马背再次回到现场。
此时暮色苍茫,黎府本就无人点灯。
萧宜来得匆忙,下马后随手薅来枯枝野草,用火折子点燃充当火把。
他蹲下身将火把头接近地面,仔细寻找细节。
地上有许多带血脚印,根据大小形状来看,几乎都属于成年男子,从血迹深浅来看,皆是他们方才救人不慎留下的。
萧宜右手慢慢移动火把,仔细探析着线索。
他那张优秀俊逸的脸,一半在橘黄火光之下,一半隐匿在黑暗之中,神色认真严肃。
在看到娇小脚印时,握着火把的手顿住,视线定格在上面。
萧宜快速起身顺着脚印方向寻去,走出拐角后看着逐渐变淡的血迹,心愈来愈往沉。
顺着最后的印迹所指方向看去,是几乎与夜色相融的群山。
所剩无几的枯草终于在风的帮助下燃烬,留下猩红一点。
萧宜回到停马处,将火星灭掉,熟练翻身而上。
不管怎样,他一定要找到黎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