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秋风飒飒

21、第 21 章

　　苗岭集市上人头攒动，吆喝声不绝于耳，妇女背着竹篓结伴而行，谈论前些天听到的消息。

　　“说是给皇上做衣裳，要招染布的，也不晓得是真是假。”背着一箩筐蓝靛草的年轻女人说道。

　　“去衙门看看就知道了。”同行中年纪稍大一点的妇女回应。

　　“多半是真的，不然他们哪里会在衙门里找人？我要是被选去就好了，简直就是给祖上添光。”抱着自己染好的布匹准备去竞选的女子如是说。

　　“是啊，从出生到现在孙孙都有了，我都还没去过京城呢，被挑中的话还包路费，可不得去瞧瞧皇上住的地方是个啥样。”

　　她们一路说笑走到目的地，此时门口已经围着许多人，看热闹的随意蹲站，卖染料和应聘染布的人则整齐站在一侧。

　　“哟，这么多人。”她们惊讶着加入队伍，伸着脑袋观看情况。

　　坐在最前面的黎萱接过染布，在桌面上展开仔细查看分析，布匹染色均匀，成色上好。

　　她在心中评定一番后，视线从蜡染移至站在面前的人，“明日辰时来这里参加最终考核。”

　　“好！”女人声音脆响，一颗紧张的心终于落回肚子，兴高采烈接过布料回去。

　　“终于又得一个了，到现在通过的人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围观者看到后感叹。

　　“人家是要去皇宫里面给天子染布嘞，肯定要挑最好的，今天还仅仅是看成布，明天还要再来一回亲自染，最终留下来的人才是真正的被选上。”旁边的人接话。

　　“严格得很哟，你看，又有一个没着选上。”男子伸着脖颈并未扭头，用手拍了拍旁边的人。

　　男子并未得到同伴回应，这才将视线转移到身侧，发现同伴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陌生人。

　　此人额角有一块深色伤疤，延伸至眉尾，眼神凶狠好似能化作刀锋，虽然抱臂站在人群当中，但不似有凑热闹的等闲之辈。

　　男子本就因喊错人心虚，见其一副不好惹的相貌，没了看热闹的兴致，生怕惹事，只好弃人群而去。

　　聚集在衙门的民众数量之多，再加上赶集天人来人往，本应无人注意到这点小插曲，但还是被前来与地方官对接的萧宜收进眼里。

　　低调的素色常服在他身上不失矜贵，衣料合身修饰出男人常年锻炼的肩宽窄腰，单是站立在那里就让人折服于他的松韵之姿。

　　“大人里边请。”前来接待他的侍卫急于将人请进府里，并未觉察到萧大人的片刻驻足。

　　萧宜收回视线，微抿薄唇，跨步随侍从进门。

　　衙门官老爷听闻京城的大人物要来苗岭查案，今儿一大早便忐忑等候，远远瞧见萧宜过来赶忙上前迎接。

　　“萧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今日碰巧遇上宫里挑选染衣匠，委屈大人从侧门进来。”县太爷毕恭毕敬对萧宜说道。

　　“无妨，只是外边人多眼杂，恐怕扰乱秩序。”萧宜记挂心中隐忧，如是说道。

　　“大人说的是，卑职这就命人遣散无关群众。”县太爷听他这么一说，马上喊人去把控场面，生怕怠慢而丢了乌纱帽。

　　萧宜见状心中的担忧堪堪减去一分，但也没多说些什么，只让知县将当年办案资料整理出来。

　　因是陈年旧案，翻找有些难度，等候的同时知县主动与萧宜谈起此案。

　　“当年那夜里大火烧得大哟，红焰冲天几乎照亮方圆几里，直到天亮才把火给完全灭掉。”

　　知县陷入回忆里，当年他也不过新官上任，就面临这么棘手的事情。

　　“场面太混乱，根本找不到凶手，后来抓了几个嫌疑犯，皆因证据不足给放了。”知县当年想通过此案立足，但能力尚且微薄，只好上报让高官来查。

　　案件出手后的几年，知县有意关注，无奈迟迟不见结果，手头事务繁忙，只好作罢。

　　“只可惜下官当时资历尚浅，未能将凶手缉拿归案以慰逝去冤魂，如今大人重查此事，卑职定当全力配合。”知县声音铿锵以表态度。

　　萧宜听着知县所言想象当年情形，只觉心如钝刀凌迟，话语经过喉咙带有些许沙哑，“可有幸存？”

　　知县摇头叹气，“大火把他们烧得面目全非，有些尚可凭身上衣物确定身份，严重者只能对应族谱空缺位置，从死亡人数上看，全族皆丧命于灾难之中。”

　　就连官府也认为当年没有活口，史丹鸿才就此罢休，年轻的锦衣卫大人此时无比庆幸黎萱还活着。

　　时间在忙碌中逝去，衙门外人声也变得稀疏。

　　“大人，这些便是当年案件所有记录。”知县将一沓卷宗交给萧宜。

　　“有劳。”萧宜接过低头仔细翻阅，指腹停留在记有证人口供纸张上。

　　“此人还在吗？”男人修长手指抽出此页问道。

　　“哦，还在的，前些年娶妻接花轿时还路过衙门。”知县对此有印象，确定这人还健在。

　　“是否需要将这人招来？”知县小心翼翼询问。

　　“不必，只需告知此人现居地址即可。”萧宜拒绝，却将走访提上日程，决定亲自走一趟。

　　告辞知县后，萧宜出门时遇到正好结束的黎萱，想到人群中那位刀疤脸，于是向她走去。

　　对于在苗岭遇见他，黎萱眼眸难掩惊讶，“萧大人？”

　　萧宜来到她跟前，“黎姑娘，好巧，”略微停顿后解释，“我来苗岭办事。”

　　“是很有缘，”黎萱点点头，对上他目光宛然一笑，“我也来苗岭办事，今天要事总算忙完了。”

　　“可还有其他安排？”话音刚落，萧宜便轻皱着眉抿唇，他应该直接告诉面前的人今天发现的疑点，而非说出这类略微越界的话语。

　　黎萱并未发觉男人表情的细微变化，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告诉他，“打算去买点纸钱，明天月半祭祖。”

　　萧宜想起知县对于当年灾难的回忆与描述，那种钝痛感再次如潮水涌上心头。

　　他用故作风轻云淡的口吻对黎萱说：“一起吧。”又觉得这样多有冒犯，补充道：“有件事要和你说。”

　　“好。”黎萱看着面前的人，不疑有他，点头同意。

　　两人走在路上，时而驻足街边摊前，时而与路人擦肩，挑挑拣拣不知不觉买了许多东西。

　　黎萱转身看着两只手提满东西的萧宜，觉得自己两手空空不好意思，提议道：“我来提吧。”

　　少言寡语的男人避开伸过来的纤纤细手，“不用。”

　　“东西都差不多买齐全了。”黎萱争不过他，只能如是说，言外之意即是让他将东西交给她带回去。

　　黎萱看着眼前的男子不为所动，疑惑地看着他。

　　“我送你回去。”萧宜提着祭祀用品对她说。

　　拗不过他，黎萱只能引着人回到住所。

　　两人话都不多，回去的路上偶尔聊上两句，其余时间便是无言。

　　黎萱看着远处山脉，惬意享受晚风吹拂面颊，她虽与萧宜接触机会并不算多，但这样的相处模式令人心安，也许是第一次见面便救了她一命的缘故吧。

　　思维发散了一路，悠悠来到她临时居所，“到了，多谢萧大人相送。”

　　宅院内有人注意到门外动静，出来看到两人，“是黎萱啊，快快进来吧，晚饭马上就做好了。”

　　见到黎萱并非独居，萧宜松了口气，拒绝了晚饭邀请，趁旁人热情帮忙把物品提进屋内时，他喊住了她，“黎萱。”

　　“嗯？”黎萱看着萧宜，等待着他开口。

　　“注意安全，”似乎觉得这四个字太笼统，他进而解释，“今日进衙门时发现似乎有人是冲你而来。”

　　黎萱听到他这么说，心下一沉，她没想到史丹鸿的人竟然找到苗岭来，望着萧宜真诚说道：“谢谢你告诉我。”

　　“对方额角带疤痕，你出门在外多加小心……”若有需要尽管告诉我。

　　未说出口的话比旁人来迟一步，萧宜只好合上薄唇。

　　再次拒绝进屋吃饭再走的邀请，他看着黎萱进门后才放心离开。

　　回到客栈后，萧宜手持茶盏却不喝，盯着水面陷入沉思。

　　“想什么呢？”孙高阳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

　　“史丹鸿的人已经来到苗岭搜寻当年幸存者。”萧宜放下茶杯，对孙高阳说道。

　　“这么多年过去，他怎么重新找起人来？”难道不怕引起关注，进而发现他埋藏多年的秘密吗？孙高阳摩挲着下巴思考史丹鸿此举动机。

　　“当年他为了得到还魂丹药方，不惜烧杀抢掠，以至黎氏全族灭亡，”萧宜握紧拳头，连带衣料起了褶皱，“如今此举十之八·九也是因这而来。”

　　“我们得尽快找到当年存活者，尤其是黎氏族人。”孙高阳说道。

　　萧宜点头，事到如今决定将黎萱身份告诉他。

　　现在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孙高阳震惊拍案，“现在才告诉为师，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

　　萧宜镇定喝茶，语气如常：“知道的人越多反而对黎姑娘不好。”

　　现在史丹鸿的人在找她，形势从敌明我暗逐渐转变到彼此到知道对方的存在，若不先发制人，黎萱将会陷入危险之中。

　　这也就是萧宜为何在处理完药厂事件，到苗岭之后才将她的身世告知孙高阳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