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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戳这里 ...

  •   城主控制不住地喃喃。

      喉咙撑成一个圆,字句从中冲撞而出,拦腰折断他舌头。

      他有些恍惚,抓住她的手腕。

      瞳孔涣散,眼中空冷一片。

      “你几时背叛我?现在?”

      陈西又摸到他伤口。

      湿淋淋一片,红冷的血液从中溢出,染红柔软的地毯。

      她把手指伸进去。

      她为他止血,抽空回答他的问题:“你问过了。”

      她的手指按着他伤处,似乎想按压止血,伤口出乎意料地深,几无效果。

      她想,陈西又想,也许是哪位邪祟将口器探入,造成了一个不大讲道理的、难以止血的创口。

      最好找点东西堵上它。

      她四下环顾,试图转移城主注意力:“还记得你在哪里问过?记得那时我是如何答的吗?”

      城主的瞳孔缩得很紧,仿佛用力的思考后,他摇头。

      “没关系,你可以再问一遍。”笑意沿着她的脸往上,如温血脉脉流淌。

      她脱下外袍,布匹撕裂的声音被雷雨遮掩。

      屋里格外暗。

      屏风上张扬的血望着这一切,仿佛一只悲切的眼睛。

      城主感到喉头肿起,难以呼吸。

      他花上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不需要呼吸。

      他的心脏胆怯地鼓动,很慢,好像不被允许。

      后脑的伤处探进手指,一根,两根,沿着没愈合只是叠在一起的烂肉进入,没有术法,没有灵力。

      有那么一瞬间,城主想扑上去咬死她。

      但他没有,可能是没有力气,可能是没有心情。

      “你几时背叛我?”

      他问。

      语气哀切又绝望,像享龄一炷香的老鼠抱住踩来的脚。

      话说出口,水腥味混合土腥味,跟着风从窄缝里挤进来,挤出歇斯底里的尖啸。

      他隐隐约约想起什么。

      感到一点温存的热意,有如火把燎过,印象来自不久之前,来自他还是团未出栏的一坨烂肉,成日龟缩在主座之上。

      她偶尔来看他,喂他。

      他昏厥,做梦,说胡话,大喜大怒,忽喜忽悲,只刻薄一以贯之。

      在她找浓妆炖满屋的汤前,在他还没长好前,好像有那么一段时间。

      好像有那么一次。

      她将血喂给他。

      他在暗中嗅闻、感受她的气息,费力卷舌,问她同样的问题。

      她那时回答了吗?

      布条塞进他伤口,一点点往里塞,她的手指在血肉里打滑。

      他咯了口血痰,想抬头,后脑反而更往下掉:“你背叛我了?”

      她没说话。

      城主抠紧她的手,语气渐坚定。

      “你背叛我……”

      他在嘈杂的心声中命令她。

      “你去背叛我。”

      话说尽了。

      他有些失神,又颇为狐疑,好像不信这话出自自己,话说完了,仍不可思议地默声重复这些句子。

      “一模一样,你那是就是这样说的。”陈西又将布条完整塞进他伤口,又缠上两圈封住创口,权当疗伤完毕,料想城主也不会被未消毒的劣质绷带撂倒。

      “我的答案也一样,”她轻轻搁下他,“你伤太重,昏头了。”

      城主唇舌翕动:“倘若我不是昏头呢?”

      “那难办了,”她苦恼地捧了脸,裙子围着她,流丽如霞光,“毕竟我不会。”

      “你不会?”城主痛冷得厉害,但压不住狂笑的欲望,“你不会吗,你的同伴不是每时每刻都想着宰了我吗?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走到这个地步?”

      他笑得前仰后合,在地上如鱼弹动痉挛,伤口又有大出血的迹象。

      陈西又用力按住他的伤。

      城主咬着舌头安静下来,身体仍在细微颤动。

      “就算你要放冷箭,你也该动手了。”他的口吻里有某种病态的执拗,某种烈性的渴求。

      “然后你就有理由反了我?”陈西又笑。

      她笑得很苍白。

      每有一道雷声响起,她就在往外面看,她在担心她养在缸里的狗。

      城主漠然地盯着她,不置可否,但出离坦诚:“但你死不掉。”

      “要我提醒你吗,”她摁住他后脑,让那些血不要往外逃,“无需我允诺什么,你随时都能动手,就像你一开始对我下手那样,你从来不用顾及我,你随时都能那样做。”

      城主枕在他的血浸红的地毯里,像枕在凄厉的梦里:“那我和那些东西有什么分别?”

      陈西又好像笑了下。

      像是想说“本来就没有分别。”

      但她没说出来,那么他原谅她。

      如果她说了出来,他也原谅她,只是会有点困难。

      城主低敛睫毛,他猜这个角度这个模样他看起来应该挺可怜,挺容易让人摸兜。

      他希望她指间再漏半个子儿的仁慈。

      陈西又挂心黑袍,道:“我该走了。”

      城主:“……”

      没有仁慈。

      很多年了,他不用外貌捕获人很多年了,难免生疏。

      这不怪他。

      当然,也不怪她。

      不,这都怪他,都是他的错。

      和过去食不果腹的自己一样,城主几乎想滚到地上尖叫,想重新爬回兄弟姊妹的脚边偷窥,学会那些他看不懂的讨好手段,学会从贵人手里叼来食物。

      “除非你杀了我,”他机械地复述,仿佛咽下一把粗粝的石子,“不然不行。”

      她好像说了什么。

      轻轻捏住他的小臂。

      凑得近了些,努力尝试说服他。

      她的模样总让城主想起那些诗。

      不是现成的诗。

      是那些往来的风骚墨客抓耳挠腮、苦思不得的下一句,名留青史的下一句,比最好更好的下一句。

      “除非你杀了我,不然不行。”

      城主觉得自己在碎开。

      他囊肿的心脏在崩解。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城主之将死,其言颇恶。

      陈西又为难地取出乐剑,比比划划往哪戳的时候。

      城主愉快启唇,显出殷红喉舌:“你知道城主府选人的标准吗?”

      “唔——”陈西又发出个柔软的鼻音,声音与鼓励迥异。

      她的剑尖指向他的心口,又犹豫地挪到他的肺,迟迟不动。

      城主说下去:“其实没什么,我只挑那些能在前城主府活很久的人。”

      要够漂亮。

      如果不够漂亮,要够带劲。

      如果既不够漂亮也不够带劲,那要够有眼力见。

      “得活长点才行啊,”他的眼窝深处很疼,像是邪祟的口器还插在里面搅,“要活下去,活得特别久才行。”

      “即便如此痛苦?”她驻足,眸光悬在剑锋之上,盈如满月。

      “痛苦?不,”他向她敞开双手,“活着就是奖赏,苟延残喘也是恩赐,天授之福,天赐之恩。”

      她咕哝了一句什么。

      “什么?”

      城主深深地、深深地望着她。

      陈西又轻轻地笑出来。

      他不照镜子的吗?他眼里的恨要滴出来了,看上去想用目光绞死她。

      “听到了,”她捂住他的眼睛,“关于这点,我和你想得一样。”

      城主感到她的剑戳在他的下颔。

      戳得他的皮肤凹下一点。

      太可爱了。太可笑了。

      他不得不笑起来,颤抖着,伸手偏转她的剑锋,指向他的心口。

      他难以为继地笑,几乎呛死在口水里。

      “你得往这戳。”

      “夫人,”他甜蜜而淬了毒地唤她,“戳这里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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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甲流,倒下(我很难解释什么,毕竟我只是一个药瓶 ——2025.12.16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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