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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火刑 ...
剑尖摇摇欲坠。
沿下颔,过喉结,攀锁骨,指心头。
她有点犹疑。
城主抓住她的犹疑:“听说是你的同伙把你的画像呈来的。”
他挑拨,多明显,就差大张旗鼓挂脸上。
“他们可想过你在里头过的什么日子。”
陈西又想起从邪祟嘴下救下的修士,满脸新奇与兴奋。
想外头的修士大概是知道且求之不得的。
究竟是试炼,离关键线索近些,也许结束后试炼排名会好看些,运气好些,许能冲个三甲。
满青宁长老为青试设下多维指标,多项小榜,由头是全方位考察,也许设下的指标太多了。
陈西又不大留意排名算法,偶尔扫两眼,只知道自己的总榜名次升得很慢。
很慢,但在升。
她两手圈握乐剑,虎口发白,城主默然注视她。
无法使用灵力的时间不长不短,灵力微有滞涩地回转,她敛了呼吸,仿佛幼年拿着小木剑埋伏一只蝉。
她总在最后一下后悔。
然后一只蝉也刺不到。
小的时候,很早以前的时候,总之她如今不是这样,但那个时候,她确实是个情感过于丰沛、因而照顾起来格外麻烦的小孩。
她天然地分不清自己和别人,同类和异类。
她因为玩伴的刺蝉大赛伤心。
但没法说清自己因什么伤心。
玩伴们只当她为颗粒无收苦恼,安慰她,没关系的,下回瞄准翅膀,下手快些,保管一剑一个的。
下回,下回来过就好了。
她惶惑地盯着树,夏日的蝉噪仿佛永无终日,她想,树上的蝉会被杀光吗?
她不再参与刺蝉大赛。
但蝉还是不叫了,某个夜里,潮冷湿气吹进窗扉,她耳朵贴墙听了许久,终于哭出来。
躺着的时候,眼泪会流进耳朵。
眼泪流进耳朵之前,师兄过来找她。
他听见她的哭声,端了蜡烛来找:“噩梦,还是怕黑?”
旧事烧上来,她轻轻攥住颤抖的手指,拨开非人之物发出的疯言妄语,从昏黄的迷蒙里降落,抓住沉甸甸的现实。
“不要一口一个同伙,”她对城主说,“我们的关系很正当。”
城主只躺在那。
温驯地呼吸,徒劳地呼吸。
他的心口在剑锋下起伏,好如一场病态的皈依。
“你非如此不可?”她问。
“菩萨,你真在乎我,”城主微笑,“我真感动,”他向她的方向侧头,袒露柔软的唇舌,“除非你杀了我,不然不行。”
“赵城邪祟不能失控。”
城主瞪大眼睛,而后窸窸窣窣地笑起来:“那怎么办,找个最厉害的地方捅,让我吃教训不敢作乱,又不至于伤了元气?”
顿一会儿,他问:“城中邪祟和我的关系,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告诉我的。”屋外风雨飘摇,雷声阵阵,说话声被掩了,尾巴也捞不着。
城主追着她唇齿开合,汲汲如追寻真理的疯子。
“我告诉你的?”他不可思议。
“嗯,”她见他惊异,反倒笑上一笑,“不烦,你什么都抖落出来了。”
“……”城主呻.吟也不呻.吟,呆住了。
陈西又将剑尖送进城主胸膛。
“黑袍修士会着凉的。”她说。
城主躺在剑下,有些怕痛地蜷起身子,两膝相撞,很轻的闷响:“我不会吗?”
“你不会。”她仿佛兴致缺缺,又或者兴致勃勃地跑去拉门。
城主听见她的脚步声,多么像一首歌。
他的血在流,往外流。
他的泪在流,往里流。
他又开始软弱地恨她,小心地爱她,把她当象征性符号那样爱,把她当一段剜不掉的时光那样恨。
疲沓如无力的孩童,从破碎到争相殴打的家庭中找健全品,遍体鳞伤地站起,摇摇欲坠地刨食,用稀薄的爱兑致死量的恨。
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
直到真的只能这样活下去。
陈西又没拉开门,只得跑回去问他:“还要怎么做?”
城主手指抠进伤口,拉开那个细长的孔洞,血淋淋的生肉:“改个花刀罢,我很没骨气的,再痛一点,我就放手了。”
陈西又便拎了剑捣进他伤口。
城主感到意识被吊起,嗓子被活剥。
几乎出不了声。
但他还是出了点动静,他总是不甘寂寞的。
“背叛我罢……”
鼻腔在酸涩。
眼泪在上涌。
“背叛我。”
陈西又掩住他的唇。
“听到了,别吵了,我不会的。”
她轻飘飘道。
城主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背叛是假装站在同一边的人才能对彼此做的事,可她从不曾与他站一边。
走出城主屋子,风卷雨将身上淋了个透彻,陈西又低头望一眼,衣服颜色够深,无走.光之嫌,便自在地踱进雨里。
她以为城主会再吐点消息出来。
是消息就行,真假她会辨。
然而没有。
除掉城主是滩烂肉的那段时间,他的口风向来紧得叫眼信沮丧。
所以他在病榻上忽然长篇累牍地剖白时,陈西又几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撑着椅背,捧了从腹腔里掉出来的内脏。
血从指间淋沥而下。
好耐心地听了好久。
听他半是咒骂半是陈述地讲蠢东西,听他吭哧老天不公,缘何什么东西都能瓜分蠢东西的力量,又愤恨自己这邪祟之主不过是块可再生的肉,究竟当不得人上人。
陈西又听过他唠叨。
血几乎要流干。
“还有么?”
“背叛我……”他只剩这三个字好讲了。
他总执着于背叛二字,陈西又顺过缘由,勉强得了个说法,或许八九不离十,或许风马牛不相及——于他而言,从莲花池出来后杀尽城主府,并非大快人心,而是惨遭背叛的必行之事,谈不上高不高兴。
嗅到她身后的危险气息后,纵使要排除隐患,也想着要她先背叛,然后他才好自卫。
他没走出来过。
好像也没打算走出来。
念及此,陈西又笑了下,笑也是累人的事。
雨水打进眼睛,泼来点凉生生的痛。
黑袍看着她,隔了雨幕千万重,好像喜疯了,好像怒极了。
陈西又走上前,将他从水里拔出来,抹抹他面上的水,很快便给雨浇湿,白忙活一通,她低低笑了阵:“我来迟了。”
她将黑袍搬进屋里,术法吹着他衣袍。
黑袍反应迟滞,隔了一千层、一万层隔阂瞧着他。
不可置信到眼球脱眶。
她来找他?她竟来找他?
陈西又将术法补过,浇水修枝似的,见他精神恹恹,问了句:“怎么了?风寒还是无聊?”
黑袍裹了袍子。
眼珠蜷在眼眶里,舌头蜷在牙齿里,身体蜷在椅子里。
他摇头,再摇头。
她便搁下他,自去绘了几张符,设法施下几道阵法,让他好生在屋内歇,等闲不要出门,等她回来。
黑袍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敢这副尊容出门。
他光活着就在烧前半生攒起的全部尊严。
陈西又走进雨夜里。
没有赵婶当诱饵,只好凑合着将手高举。
希望那只怪鸟能卖个面子。
总归,从肉.身关系来说,她与它的前身算是骨肉至亲。
怪鸟不来。
“您要着凉了。”一双手搭上她的肩,浓妆弯身贴上她后颈,语气轻缓又黏糊,那双手沿着她的上臂,捉了她的手指,拉下来,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没事,”她侧过脸,面颊摩挲它衣袖,“我一会儿便送死去。”
她说得像一会儿要出门玩。
浓妆捧起她的脸:“城中不太平。”
“在烧人?”
“是,您那些死不得的同伴,上街广发布告,大肆游行,搅得城中人心惶惶,”浓妆凝住她眼睛,像端详一片海,像赏玩一滴泪,“官员大怒,奇袭几回,将人绑上了火刑架,夫人久居后院,听谁嚼的舌根?”
陈西又弯了眼:“我瞧见烟了。”
浓妆不说信和不信,只说果然:“那群人喊着‘以身为炬,甘作前锋’,竟真让夫人瞧着了,可硬气了,挨个扑上去死,没一个痛哭流涕呢。”
仿佛在宽慰她。
陈西又偏了头,想一想,笑出声。
她其实没看见烟。
城主府院墙高高,夏日毒辣暑气都进不得,自然也不放外头的景致进,顶天放片亮堂的天挂在头顶,已算慷慨,需谢主隆恩。
她只是听见府西的灌木在笑。
连笑两日。
‘嘻……嘻嘻,烧,烧起来了,不只烧树,也烧人。’
‘嘻嘻……嘻。’
逼得城中修士闹出这等动静,几要造反,赵城百姓想是相当冥顽不灵了。
府内已没有她没探过的角落,今次是最后一回试探,结果虽遗憾,但不意外,城主不可能幡然悔改。
于是再难,也只有硬攻一条路了。
浓妆勾住她,将她拉近怀里,拥住她湿漉的身子:“夫人找那怪鸟,可是有事吩咐?”
“那曾是我家中长辈,”她叹气,“我想他往家里带句话。”
“什么话?”
“时节到了,屋后的果该打下来了。”陈西又这般告诉它。
“就这?”浓妆眼睫微动。
“再替我做点事。”她腼腆地笑出个梨涡。
浓妆低头,湿软的夜色里,她顾盼莞然,它不觉便追问了:“何事?”
“送来一筐分我。”她道。
浓妆泄了气力:“府中什么瓜果都有,再珍奇的吃用,不过一句话的事。”
她只笑:“我知。”
毕竟她原本想说服怪鸟劫刑场,送这帮反叛分子一点祥瑞之兆,助力这场仓促的起事。
陈西又一大缺点()——同理心泛滥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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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火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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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甲流,倒下(我很难解释什么,毕竟我只是一个药瓶 ——2025.12.16留
……(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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