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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童蛊鬼姬(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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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燃着无数香烛,房梁栏杆上缠满了各色鲜花,灯火氤氲间,有一粉衣女子从屏风后款款而来。
桃李年华,容貌绝色,鬓边斜簪一支透玉色发簪,眉梢带了几分温软笑意“听闻二位初到栖花城,今日玩的可还尽兴?”
离暚四处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挽着温月琅的胳膊笑盈盈道“我们都是走江湖的俗人,凑巧碰上热闹,自然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玩什么都觉得有趣。”
“那看来花神节没有叫两位妹妹失望了”
银蕖捂嘴笑了声,玉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这春潮阁楼毗邻桐河水湾,两岸彩烛花笼相映,配着美酒也别有一番意趣,不过往年来这儿的都是些老主顾,我也是第一次招待小姑娘,恐有不周之处,两位妹妹千万要谅解。”
温月琅善解人意道“客随主便,我们就是来散心的,姑娘不必担心。”
“那就好。”
她笑着请二人到桌旁坐下,忽然从袖袋中拿出原先温月琅交给守门人的坠子,“实不相瞒,我费尽心思相邀二位,只因这东西是先母遗物,当年家道中落此物遗失,我寻了整整八年,今日能再回到我手中,想来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离暚欸了一声,好奇道“晏师兄不是说这坠子是师姐你在市集上随便买的吗?”
“不错”温月琅垂眸看向那坠子,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故,难怪守门那人极力邀请我们上船,原来是托了姑娘的福。”
“不是你们托我的福,是我托了你们的福,如若不是你们,我还不知道要寻到何年马月去”
银蕖笑着摇摇头,三人围坐在桌前,她从桌下捧上来一坛酒,斟了两盏送到二人面前,“请你们来主要是想聊表谢意,二位不必拘束,这是我亲手制做的桃花酿,清甜还不醉人,尝尝。”
温月琅刚捧起酒盏,却被离暚按住手腕。
她咧嘴笑了笑“多谢姑娘,不过我们素来不擅饮酒,而且天色已晚,待会儿醉醺醺的回去怕是容易摔进湖里。”
“没关系,我差人送你们,或者也可以住下,别院有很多厢房。”银蕖热情道。
二人略微纠结地对视,她们本来走这一遭是打算当个镶边角色,随便看看就回去,哪知竟会被单独邀请到春潮阁上。
银蕖挽留的目光太过诚恳,她们不好拂了人家的心意,温月琅终究还是接过酒盏,“既如此,那我便陪姑娘喝两盏。”
离暚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嗅了嗅,皱眉道“这桃花酿闻着怎么怪怪的,是不是埋的时候没封好?”
“不会”银蕖笑容不变,“陈年佳酿应该是香得醇厚些罢了。”
闻言,离暚半信半疑地抿了一口,刚要细细品味,忽然发现银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温月琅身上。
那眼神太过热切,夹杂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暗芒,活像一头野兽见了兔子。
她眼皮一跳,心底涌起不详的预感,连忙放下杯盏按住温月琅的手,一拍大腿,煞有其事道“完了,我和师兄说好明日要去悬河庙逛逛,要是醉了起不来,师兄肯定会杀了我的,不行不行,师姐,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怎的刚来就要走,这时辰桐河夜色正好,你们还没来得及看一看呢”银蕖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硬,起身挡住她,安抚道“妹妹放心,桃花酿后劲慢,喝两盏不打紧的。”
她落在肩上的手不轻不重。
离暚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我师兄脾气不大好,要是失约他必不饶我,不如我们来日再聚?”
虽然不知道他们师兄妹什么时候约好了,但见她想走,温月琅也没有过问,非常干脆地起身,打算说两句委婉的客气话,却见银蕖猛地放下杯盏。
“也罢”她轻蔑一笑,眼底露出几分不加掩饰的冷意,“二位妹妹看不起我些烟柳之地,要走我也无话可说。”
听见这话温月琅下意识想解释,但离暚没给她机会,拉着人径直离开。
指尖触到大门的刹那,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
离暚心底愈发不安。
果不其然,推开门,入目是嶙峋的怪石,潮湿水汽混杂着浓重的花香扑面而来,头顶不见星月,只有在岩壁缝隙间肆意生长的藤蔓,散发微弱红光,在头顶缓慢地蠕动,宛如蛇群互相缠绕。
门外并非灯火通明的桐河河畔,而是一片不见天日的洞穴。
“这……怎么回事!?”温月琅瞬间意识到不对劲,反手将离暚往身后护。
在两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银蕖缓缓起身,身上粉白色襦裙渐渐融化,她的眉眼依旧美艳,可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眼神死死盯着温月琅,“敬酒不吃吃罚酒。”
温月琅抬手抽剑,偏头告诉她“找机会跑。”
离暚看向她,身体忽然一轻,整个人被一根藤蔓缠住脚腕吊了起来。
“寒霜!”温月琅当即想要斩断那些藤蔓,然而银蕖手指微勾,她整个人便上升至洞顶。
离暚闷哼一声,灵气瞬间溃散。
“想要救她吗?”银蕖玩味道。
温月琅脸色苍白,握剑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青筋暴起,她死死盯着对面的人,问“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我是谁不重要,我想做的事也很简单”银蕖缓步走来,周身藤蔓眨眼间爬满了整个阁楼,她笑盈盈地看着温月琅,商量道“这桃花酿是我为你的到来精心调配,我不希望你辜负我的心意,这样,只要你饮下,我就把你师妹放了。”
离暚被倒挂着,撩开挡住脸的裙子,见温月琅握住剑柄的指节发白,低头似在考虑什么,连忙道“温师姐,你可千万别犯傻,她费尽心思把我们骗过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会轻易放过我俩,你千万别听她的鬼话。”
“闭嘴!”银蕖目光如刀般射来,下一秒,一根藤蔓猛地抽在侧脸。
白嫩的脸颊顿时火辣辣,离暚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挣扎两下发现没用,只能像只咸鱼似的左右晃荡。
“你这妖女,不准伤我师妹!”温月琅脸色无比难看,手腕一翻,数道剑影飞出,却只削落了几根无关紧要的藤蔓。
银蕖的身影从面前凭空消失,瞬移至温月琅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桃花酿,酒液泛着诡异的红光。
她捏住温月琅下颌,迫使其抬头,
“乖,喝下它,我保证不为难你们。”银蕖循循善诱道“你们同门关系这么好,你总不会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师妹因你而死吧。”
不知被哪句话戳中,温月琅忽然恐惧地抖了抖,随后冰冷的酒被强行灌入喉中。
她眼中泛起水光,周身力量竟无一可动。
离暚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按照温月琅的实力,怎么可能被轻易制服。
她放出神识,发现此地的生灵气息异常微弱,且全然封闭,四周藤蔓茎脉粗壮而透明,散发的粉色光泽勉强将洞窟照亮。
空气中还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红色烟雾,正伴随着呼吸悄无声息渗入体内。
花香……
毒。
糟了,离暚尝试聚集灵力,然而本就稀薄的力量刚有一点苗头,就被周围一股看不见的强大吸力抢夺。
被灌下桃花酿温月琅软绵绵地躺下,衣服头发打湿成片,四周蔓延的无数根茎汇入地底,再从她的身下长出,宛如一双手掌托举着上面的人。
银蕖的身体与周围的藤蔓相接,最终化作一朵粉白色的花苞,翠绿的根茎直直朝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长,即将穿破温月琅的衣服钻入血肉。
见到这一幕,离暚拧紧眉头。
只怕从上船开始温月琅就被盯上了,什么有缘人,什么不看身份只凭守门人心意,什么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全都是蓄算好的阴谋。
但她想不通,她们不过才刚到栖花城,为什么银蕖娘子偏偏盯上了温月琅。
她定定看着花妖的动作,发觉银蕖试图将根茎种入温月琅,温月琅却仍然没有反应时,终于开始想办法脱身。
见没人关注自己,她索性变化成原形,失去目标的藤蔓张牙舞爪地巡视周围,最后只能悻悻缩回墙壁间。
离暚靠近温月琅,发现根茎只刺破了一点皮肤,尚且没有长入血肉之中,松了口气,刚恢复成人准备伸手将其拔出来,一条小腿粗的藤蔓措不及防地朝她面门袭来。
上面蕴含的强大灵力轻轻一扫,她整个人飞出去三四米,撞到了最边缘的石壁上。
“咳咳咳——”离暚捂着胸口咳的惊天动地,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本以为排除干扰后那些藤蔓会重新蛰伏,结果下一秒又从四面八方飞出,它们速度极快,抽在身上跟被人敲了一闷棍没什么区别。
吃过亏,她丝毫不敢松懈,咬牙爬起身,从各种刁钻的角度躲过,连抽张符纸反击的时间都腾不出来。
灵威化作悍风猛击洞穴,一时间天摇地动,被藤蔓缠绕的某人扇动着眼睫,似有转醒的迹象,可还没等醒来,胸口的刺痛便让她眉头紧锁,困在梦中无法挣脱。
“温师姐!”
离暚看准时机抱住一根藤蔓,不曾想上面居然分泌了层黏腻的液体,手一滑差点儿被摔飞出去,好在她反应快,借力踩住另外一根,猛地一跃飞向中心那株花。
眼看伸手就能触到,周围的藤蔓瞬间像发了疯,密密麻麻地涌过来,斩断一切可能的机会,让她无法靠近半步。
“温月琅,醒醒!”
似乎听到了她声嘶力竭的呼唤,躺在粉色浊液里的人当真仰头呜咽了声。
温月琅艰难地睁开双眼,却不慎牵扯到胸口,瞬间疼得冷汗直流。
见状,离暚连忙出言阻止“别乱动,那东西好像长进你的肉里了,你先缓一下,然后试试看能不能拔出来!”
她一边乱蹿躲避藤蔓的追击,一边分神留意着那边的情况,好几次都险些被抽飞。
温月琅整张脸痛得煞白,身体裹在不明液体里小幅度抽搐,手指发颤仰头嗬嗬吸气。
听见离暚的话,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伸手探长那株已经长进血肉的花茎,哑声惊诧道“这是什么东西?”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翠绿色的根茎和一朵拳头大小的粉白色花苞,至于胸口处的惨烈只能从震痛中猜到几分。
茎叶跟随呼吸轻轻颤动,像害怕又像是兴奋,这场面诡异非常,她内心惊疑不定,想起离暚方才的话,用力捏住靠近血肉的部分试图拔出来,然而刚有一点动作,立马痛的哀嚎出声,仿佛自己身体每的每根血管,每块血肉都已经和那花茎融为一体,如同生拔自己的经脉。
听到她的惨叫声,离暚吓了一跳,连忙靠近想要查看,却被飞来的藤蔓再度掀开。
第二次撞上石壁,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一根尖端如刺的藤蔓朝她所在的地方飞来,她就地滚了两圈勉强躲过,那刺藤狠狠没入石壁,比刀枪还要锋利。
“我靠,这花妖吃什么长大的!”离暚简直惊呆了。
那边温月琅还在哀嚎,血水从胸口溢出,浸透了淡蓝色的衣裳,和浑浊粘稠的植物液体混合形成淡淡的粉色。
见她卸了力,离暚催促道“忍一忍,一鼓作气拔出来,不然它会越长越深,直到钻入你的心脏,吸干你的血液灵力,到那时你就成了它的养分了!”
温月琅清丽的脸上全是汗水,头发乱七八糟地糊在身上,原本她已经疼的有些意识模糊,听到离暚嘶吼提醒的声音又一鼓作气双手紧紧握住那根茎,咬紧牙关忍着撕裂□□的疼痛往上拔。
先前看了一眼,那根茎明明才刚长入血肉,按理说要拔出来不会这么困难,可看温月琅吃力的模样,她怀疑已经快要触及心脏了。
“将所有灵力内敛,护住心脉!”她立即道。
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一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和她争夺灵气,如果要使用术法就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成,然后一击即中。
挥舞的藤蔓像无数灵蛇,追着她到处跑,离暚手腕翻飞,低垂的眼眸染上一丝血色,将体内所有灵力凝结在指尖,单手快速结印,
“一行,断金”
金刃克木,顺利斩断所有阻挡的藤蔓,飞向那根手指粗细的花叶根茎,从贴近温月琅的部分绞断了两者之间的联系。
朵粉白色的花被切断了根茎并没有枯萎,反而卷缩成一团被周围的藤蔓护住。
它似乎疼极了,枝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
温月琅刚吐出一口血,就见周围藤蔓迅速收缩裹住自己,宛如被一条巨蟒绞住,骨头发出瘆人的“咯咯”粉碎声。
银蕖显然还没有死心,抓住猎物后把人直接吊起来,想要再次将根茎强行种进入,挣扎间温月琅的剑掉了下来。
离暚直接俯冲过去想要接住,藤蔓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也伸出和她抢夺。
然而让它没想到的是,离暚并没有如预料般躲开,在藤蔓即将刺穿她的胸口的刹那,整个人消失不见。
藤蔓微微一愣,仅瞬间的功夫,化作魇灵的离暚便接住了剑重新变成人。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被疼痛蒙蔽五感的温月琅没有发现,就连银蕖的视角,她也好像只是使用了个短距离瞬移法术。
等银蕖察觉不对时,离暚已经拔剑朝她劈了下来。
花苞被削掉一半,里面流淌出银色汁液,藤蔓纷纷散落退去。
温月琅跌落的瞬间正好看见离暚用剑利落地切碎飞来的花瓣,可惜她的灵力早已耗尽,脆弱的身体和陌生的剑根本挡不住。
一片花瓣直接没入了她的身体。
少女的身体滚落在地,胸口淌出大片鲜红,她忍痛想起身拔出,却发现一股奇怪的力量顺着血液流向身体各处,正在麻痹她的身体和神识。
“寒霜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