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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竹西(五) ...

  •   谢浮玉甫一踏出门,便见那季氏跟着唤作素儿的女子信步前行,正逢傅听笙伸了个懒腰,懒懒往那妇人的方向扫了一眼。

      季氏抬眼,触上前面小娘子的目光,她愣了一愣,似是想起了什么,便也不顾那雨势连绵,直直冲到傅听笙前。

      傅听笙被这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后退几步,面带嫌恶道:“怎么是你,料不到你阴魂不散死缠烂打到竹西宗,不过半年,还惦记这你那人祭啊?”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大家伙死了都是因为你!你要偿命!”季氏面目狰狞,张牙舞爪要朝傅听笙扑来,傅听笙反应迅捷,及时躲开,歪头看向素儿,“喂,就这么看着啊?”

      话毕,还不等素儿动作,她脚一蹬跳到檐上,她瞥见不远处的谢浮玉,又移开眼,盘了腿老神在在坐在檐上,一手托腮。

      “姓季的,你能不能别血口喷人,什么叫我杀人?我那是救人!你们才是杀人!”

      “你懂什么!若不是你,也不会害的我们村子成如此绝境。”

      傅听笙皮笑肉不笑,“你们那什么狗屁神明还真降罪了?要我说它降得好!早该把你们这群人面兽心的畜生给罚了。”

      “长老~您说是不是呀?”她冷不丁提起谢浮玉,季氏转头,只见那抹鹅黄在雨帘下格外显眼。

      谢浮玉本打算站到他们结束,不曾想被这小娘子点了名,只得硬着头皮过来。

      走近抬头细看,不禁一乐,傅听笙坐在屋檐处,不知从哪顺了片荷叶撑在头上,雨声滴答顺着翡翠玉盘滚落,鬓间沾了水贴在颊边,好不娇俏。

      “这雨甚大,听笙姑娘躲雨怎的还躲到檐上了?”他问道。

      傅听笙勾了勾唇角,饶有深意瞧向季氏,“长老,这您就得问问底下那头乱吠的疯狗了。”

      这傅听笙,倒是牙尖嘴利。

      向来看不出喜怒的素儿也低头掩笑,唯有季氏不明所以。

      谢浮玉咳了一声,走近季氏道:“你与她认识?”

      季氏回过神来,忙不迭诉冤,“长老,就是她,就是她闯入村子,把祭品抢走了,破坏了祭礼,我们才会被报复!都是她!”

      “长老,您要替我做主啊!”眼见得这人又要去扯谢浮玉的衣服,素儿忙将她制住,“放肆!”

      又同谢浮玉解释,“长老见笑了。”

      谢浮玉摆手,“不妨事。”

      傅听笙嗤笑道:“从前我听人说,这世上有一种精怪,披着人皮,却最擅长颠倒是非黑白,我以前不信,如今倒是真的见识到了。长老,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妖怪?”

      谢浮玉摇头,傅听笙紧紧盯着季氏,“那妖怪,名曰长舌妇。”

      季氏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指着傅听笙,“小贱驴蹄子,你骂谁长舌妇呢!你个有妈生没妈养的畜生只会干出那些下九流的勾当……”她骂得愈来愈脏,素儿眼疾手快,从兜里掏了块抹布塞到季氏嘴里,防她再说出些入不得耳的污秽言语。

      她欠身道:“冒犯姑娘了。”

      傅听笙冷笑道:“你不必道歉,这套骂人的说辞我早听腻了,若非这里是竹西宗尚且有所顾忌,我还能比她骂的更脏。”

      她继续道:“你瞧,急了。呵,季氏,你口口声声说我闯入村子抢走祭品,可你口中的祭品是活生生的人!你们没把她当人看。如今你们闹了人命了,怎么就想起来你们是人的呢?”

      季氏语塞,瞧了谢浮玉一眼,可谢浮玉并不正眼看她。

      “你怎么会与他们牵扯到一起?”谢浮玉问道。

      傅听笙低头,触上谢浮玉的目光,她难得放缓了语调,“不算什么牵扯,不过是我半年前路过那村子,顺手救了个小孩,哪曾想惹得一身腥。”

      “那小孩呢?”

      “我送她走了,走的远远的,再不回来这。”傅听笙耸了耸肩,“长老怎么又管起这个闲事?”

      谢浮玉哑然,不是她叫住自己的么?

      他决定要继续冷漠下去,于是转头就走,“不管了,再不管了。”

      “长老去哪?”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夹杂着雨声,谢浮玉头也不回,“回院子。”

      傅听笙瞧那人走远,方才收回视线,“季氏,你们有今天的苦果皆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说罢,她轻盈跳下矮檐,只朝素儿点了点头,不再看那季氏,径直往自个住的小院里走了。

      今日的雨是停不了了,雨点打在庭前的芭蕉叶上,又顺着叶面淌下,灰蒙蒙的天罩在上空,连带着人的心情也阴沉。

      “文竹。”

      她将伞收在檐下,跨了门槛进屋,乌兰清音对她的态度更亲近些,招呼她在身边坐下,“怎么下了雨还要过来?”

      文竹道:“药园今年新辟了块地,大家伙拿不准种什么,托我来问问您的意见。”

      乌兰清音一笑,“这种事情,你们自己决定便好。”

      文竹刚想开口,瞥见她鬓间白发,忽地一愣,压低了声音唤道:“逢姨,您的头发……”

      乌兰清音反应过来,抚了抚那缕白发,强颜欢笑道:“无碍,回头我再染黑便是。”

      文竹心事重重点头,乌兰清音探身,握住她的手,“文竹,你应当知道四时清味罢。”

      文竹一怔,“知道,逢姨怎么突然提起这香来?”

      乌兰清音道:“文竹,眼下有一棘手之事,昨日你应当也看见了,辖地那季氏过了来。”

      文竹回忆一番,附和点头,她仍不大懂乌兰清音的意思。

      便听得乌兰清音缓缓道:“辖地出了个叫吊门神的东西,望舒长老此番来竹西宗,也是为了对付它。”

      文竹蹙眉,她向来聪颖,捋清来龙去脉,她方才谨慎开口,“逢姨的意思是,那吊门神不止在我们这处,长老也是为了对付它而来?”

      “嗯。”

      “可望舒长老实力强悍,若他也无可奈何,来竹西宗……”

      她顿了顿,“您的意思是,四时清味可以对付?”

      乌兰清音点头,“他的意思是这样,我觉得应当先问过你。”

      文竹垂眼,“望舒长老应当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们不妨试上一试?”

      乌兰清音笑道:“不必看我,既然你这么说了,还有件事,竹西宗由着凡修混杂,依长老的意见,是要搜查一遍,看看这处有没有吊门神的神像,你意下如何?”

      文竹斟酌道:“宗内宗外都查一遍也好,查了心安,不过望舒长老毕竟是外人,不好插手。我想着,让素儿叫几个信得过的弟子组织起来搜查,这样效率快些。”

      乌兰清音淡淡一笑,“那依你的。”

      “只是……”她垂下眼,“制作四时清味易损耗气血,辛苦了。”

      文竹摇摇头,“不辛苦,若能为逢姨分忧,文竹也甘之如饴。”

      “好孩子,先吩咐下去罢。”乌兰清音似是疲惫,一手按了按太阳穴,闭目安神。

      “逢姨还是去榻上休息吧,当心着了凉。”文竹说着,扶了乌兰清音往卧房去。

      竹西宗的雨一连下了两日,斜雨如织,弟子们得了清闲,呆在小筑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凌峰本是个好动的性子,只半日功夫便与竹西宗的几个弟子熟捻起来,同他们聊起惊鹤门的趣事。

      “听说你们惊鹤门许多食堂,是真是假啊?”

      “那是自然。景兄哪日拜访惊鹤门,只管报我名字,我带你去吃遍惊鹤门所有食堂!”凌峰大言不惭,触及白石的视线,他讪讪解释,“景兄与我们一样,都是从凡界过来的,瞧着投缘便多聊了几句。”

      白石抱手倚在窗前,神情不似来时戒备,眉眼带笑,只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文竹姑娘,傅师兄的伤如何了?”文竹刚进了小筑,听见声音回头,便见廊下那黑衣男子朝她走近,又恰到好处保持距离。

      文竹认出他来,是望舒长老的弟子,于是开口,“他的伤还需静养一段时日才能正常下地。”

      “怎么不见望舒长老?”文竹往小筑中探去,也未见他的身影。

      陆含璋解释:“师尊昨夜批改作业太过劳累,现而还在房中休息。”

      文竹颔首,眼下巳时过半,她贴心道:“快到用膳的时辰了,长老既在房中,那我一会让人将饭菜送过去。”

      “姑娘有心了。”

      *

      待到第三日时,雨终于停了,雨后的嫩芽承着阳光,在拂面清风中舒展身姿。

      竹西宗的行动力是极快的,前一日刚领了文竹的吩咐,雨一停,便立刻搜查起来。

      于是宗内宗外,药圃农地,都给翻了遍。

      宗外那农庄上,还真给翻出了吊门神的神像.残阳如血,田垄围了一圈人,都是去瞧热闹的,谢浮玉站在外围,麦色余光披在他身上,良久,他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宗内。

      宗内亦不太平。文竹盯着桌上的玉牌失神,她扭头瞧向身旁的素儿,眼神诘问,可素儿只垂首不言,噤若寒蝉。属于竹西宗主的青玉牌为何会在自己房中。

      她脸色发白,颤着手拿起那块青玉牌,青玉牌以青绿为底,上刻竹字,通常为宗主所持。

      “你若不说,我便去问逢姨。”文竹冷冷道。

      素儿抬起头,神色戚戚,“宗主腿脚不好,还在屋中静养,姑娘还是……”

      “我知道。”文竹冷声打断,她扫了眼素儿,“那我去给她把脉看看身子。”

      说罢,再不顾素儿阻拦,抄起青玉牌便往乌兰清音屋里去。

      乌兰清音坐在院中摇椅上,一手抚过藤曼,听见匆忙的脚步声,她似是早有预料,缓缓转了身,便见文竹立在她身前。

      面前的姑娘小跑过来,微喘着气。

      乌兰清音的目光定格在她紧握着青玉牌的手,她瞧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怎么了,来势汹汹的,连气都没喘匀。”

      文竹定定望着她,半晌,艰难开口,“逢姨,青玉牌为什么会在我房中?”

      乌兰清音抬眼,她悠悠叹了口气,“文竹,你今年二十了,有些东西,你不是一直想知晓么?”

      文竹心中一动,“您……您的意思是。”

      乌兰清音浅浅一笑,“你与我进来罢。”

      她话音落下,又扭头瞧向门外,“外面是谁?”

      没一会儿,谢浮玉跟在素儿后面讪讪过来,他刚从农庄出来,不想瞧见文竹奔去,转眼素儿上气不接下气跑他面前,央了他来拦文竹。

      两人前脚赶后脚追到宗主院中,不想无意中听了墙角。

      尽管这墙角亦听得一头雾水,谢浮玉自以为知晓竹西宗那秘事,可方才听了大概,他隐约觉着和自己知道的不尽相同。

      文竹管乌兰清音叫逢姨作甚,总不会是她的闺名罢。

      谢浮玉咳了一声道:“我非有意打搅,听闻宗主这两日旧疾复发,便过来探望,没成想是我打扰了。”

      乌兰清音瞧了眼一旁的素儿,颔首道:“望舒长老的好意,清音心领了,只是眼下我与文竹有要事相商,恐不方便招待长老。”

      谢浮玉忙摆手,“宗主既还有要事在身,正巧小筑弟子还需我去答疑,那宗主先忙。”

      乌兰清音点了头,瞧着素儿恭身送长老出去。她道:“走吧。”

      文竹不明所以,同她进了卧房,帘幔掩映中,卧房的一侧是床榻,另一侧安了张书桌,书桌后空了一个角落,未置书架,弄了个雕花的柜子突兀地竖在那。

      乌兰清音打开柜子,只见那柜子中别无他物,却立了个牌位在那!

      文竹瞪大眼,那牌位上分明刻着:妣乌兰氏太君之神主。

      牌位前置了香炉,乌兰清音拿了支香替换下炉里的旧香,她开口,声音中尽是怀念。

      “文竹,这是你的亲生母亲,乌兰秦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竹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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