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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竹西(十一) ...

  •   “谢韫?”

      面前的男子有一双如天空般蔚蓝的眼睛,他抱着手,看向谢家夫妇。

      谢韫打量着他,这人勉强称得上仙风道骨,可行事上恣意妄为,我行我素,连谢侯家都不放在眼里。

      修界人向来如此么?

      那男子似能读懂他的心声,转而开口:“与其在这猜测,同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似被蛊惑般,鬼使神差点了头。

      于是,他拜入了昆仑关,成为白泽唯一的弟子。

      “你父母为你取的名字还行。玉韫于石,深藏若虚,不过瞧着你倒是往反了长。既如此,我便重新为你取名,浮玉可好?”

      “浮玉?”他略微蹙着眉,仰头道:“师傅,修界一直是这样吗?”

      “嗯?”白泽懒懒问他。

      谢韫转过头,殿外漫天风雪,依稀可见不远处雪山连绵,这里人迹罕至。谢浮玉时常会产生错觉,似乎整个昆仑关只有自己与师傅两人。

      “只有昆仑关是终年积雪的,你今日的功练了没?”

      谢浮玉眨眼,“这就去练。”

      人在这里,连岁月都是模糊的。

      于是等到谢浮玉反应过来时,他在这里度过了几十年,人间几十年沧海桑田,可他的模样还是那般。

      他无意间瞥见铜镜中自己的样貌,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有多久没回家了?

      于是某日,他说他想回家看看。向来神色恹恹的白泽意味深长般看了他一眼,终是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白泽为何要叹气。

      可下一刻,白泽又恢复了正常,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调,“去吧。”

      后来呢?

      视线愈来愈模糊,后面的事情怎么也想不起来。

      前面有一丝微光,谢浮玉奋力跑去,想要抓住那缕光亮,于是视野开阔了。

      再醒来时,映入视野的是陆含璋,他眼下青黑,此刻瞧见谢浮玉睁开眼,激动之余却不敢大声,只伏在他耳畔轻语,“师尊,您醒了?”

      谢浮玉微微皱着眉,他还没反映过来,下意识道:“这是哪?”

      陆含璋递了杯水,谢浮玉接过水饮了一口,陆含璋在这间隙开口:“师尊,您喝了那汤后便昏了过去,我找来了竹西宗的弟子,他们也说不清楚您为何会昏迷,只说您喝的汤不是安神汤,是忘情汤,但那忘情汤只不过起到个增强记忆的作用。”

      “还好,您终于醒了。”陆含璋瞧着似松了口气。

      谢浮玉缓缓开口:“那我,昏迷了多久?”

      “三日。”陆含璋关切道。

      谢浮玉抬眼,陆含璋适时接话,“竹西宗的四时清味已经制作出来分发下去,方才宗主身边的弟子过来告知我们,此行所采购的一切药材都已打包好,待您醒后清点一番,我们便可以回去了。”

      谢浮玉愣了愣,陆含璋看他心不在焉,关心道:“师尊?”

      “嗯?”谢浮玉应道。

      “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么?”陆含璋问他。

      谢浮玉摇摇头,对上陆含璋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想起了梦里的孩子。

      “含璋,你们先回去吧。”谢浮玉淡淡开口。

      “师尊?”陆含璋不解,他皱了皱眉,一只手虚虚握拳,“那您去哪?”

      谢浮玉扯了扯嘴角,“我回一趟昆仑关。”

      “我陪师尊一起。”陆含璋坚定道。

      谢浮玉静了瞬,无奈道:“含璋,这次不是历练,你不需跟着。”

      “可我担心师尊。”陆含璋立刻接话,他的眼神写满了不容拒绝,谢浮玉对上他琉璃似的眸子,那双眸子充斥着恳求,若他胆敢说出不字,它便会流出晶莹剔透的泪水。

      谢浮玉终是叹了口气,“好。”

      *

      宗内的空地围了一圈弟子,谢浮玉瞧见文竹在一旁,走过去向她道谢。

      文竹摆手,“长老不必多谢,这是我该做的。”

      谢浮玉点点头,指向那处人群,问道:“他们在作甚?”

      文竹顺着他的方向瞧去,她垂下眼,“比试。”

      “比试?”谢浮玉忽地想起了什么,“傅闻影的伤好了?”

      文竹点头,“嗯,好得差不多了,所以听笙才要求今日比试。”

      “刺激啊,怎么你们也来吃瓜了?”

      “不知道啊,我听说这边有决斗就过来看了,话说担架应该都备好了吧?”

      围观的弟子叽叽喳喳讨论着,人群里,凌峰一眼就看见了谢浮玉,忙向谢浮玉挥手,“长老!望舒长老!我们在这里还有空位,要不要来看啊?”

      谢浮玉朝他摆了摆手,脚一蹬,攀上枝桠,就着那节树枝靠在树干上,高处的视野开阔不少,他一眼便看见了位于人群中心的傅闻影和傅听笙。

      凌峰目瞪口呆瞧着谢浮玉的一通操作,半晌才讷讷朝身旁的白石开口,“白石,你说咱们要不也学望舒长老那样?”

      白石循着视线看去,又默默转回头来,他揉了揉凌峰的头,语气中满是宠溺,“行了,这里就那一棵树,下次吧。”

      而此时,傅闻影并无心听周遭的弟子在议论什么,他看着面前的亲人,“听笙,我不想伤害你。”

      傅听笙充耳不闻,“我说了,我一定要和你有个了断。”

      傅听笙定定望着他,终于叫出那个称呼,“哥,若不和你打,我下了黄泉也没有颜面见我爹娘。”

      少女提着剑,可声音在微微颤抖,“我忘不了他们死在我面前的样子。”

      “所以……”她说到这里时,人声截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剑锋拖在地上拉出的嘶鸣,还不等人反应,她已跑到傅闻影面前,脚一蹬,抬手朝傅闻影砍去。

      “咣当”

      重剑落地的响声掩盖了剑锋刺穿血肉的声音。

      少女的声音颤抖,“你,为什么不躲?”

      傅闻影胸前的血迹蔓延开来,他只觉胸腔中有一团火,叫嚣着要从伤口炸开,耳鸣声愈来愈大,他听不清妹妹的声音,可他还在努力当一个负责的哥哥,安慰着妹妹,“我没事的,不疼的,别怕。”

      文竹和抬担架的弟子涌了上来,她手脚麻利给傅闻影抬上担架,傅听笙怔怔看着这一切,这与她想的不一样,她原想着,拼尽自己的全力和傅闻影一战。

      尽管她知道,自己的身手还无法达到傅闻影那般,她就是抱着求死的心态。

      “你们带他去哪!”傅听笙拉住文竹的衣裳,文竹转过头来,却不忍心拂去,面前的女孩已经哭得鼻涕眼泪横流,她掏出手帕擦去女孩脸庞的泪水,轻声开口,“走吧,去药庐,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谢浮玉冷眼瞧着,围观的弟子渐渐散去,“长老,人都走了,您还不走吗?”

      底下的凌峰仰头看他。

      谢浮玉恹恹回道:“你们先去收拾行李,明日启程。”

      “哦,长老!”凌峰又喊道。

      白石无声叹了口气,“长老都要被你叫烦了……”

      凌峰撇撇嘴,不理他的话,“长老!我听陆兄说你们不直接回惊鹤门吗?”

      谢浮玉瞥了眼树下二人,“嗯,你们把这批药材护送回去,单子我已经过了一遍,均无问题,你们到时拿给剑英长老即可。”

      他清点时特意瞧了瞧,乌兰清音做事倒是仔细,把食疴草单独列了出来,却也不特意张扬包装。

      谢浮玉将单子所列皆传讯回门中,并言自己还有私事,还需在外逗留一些时日,便派遣凌峰、白石二位弟子携药回门。

      不过……

      “闻影,你当真不回去?”谢浮玉跟着去了一趟药庐,瞧见正包扎伤口的傅闻影。

      傅闻影苦笑道:“师尊,我是被文竹姑娘所救才到修界,我在凡界还有使命未完。”

      他说到这时,神色坚定。谢浮玉蹙眉,他凝神想了想,原书中傅闻影最终的结局是战死沙场。

      若自己记得没错,那个时候,皇室衰微,起义军起,在陆含璋率领军队前,还有一支实力强劲的队伍,傅闻影去凡界后,便加入了那支军队。

      可惜原书一笔带过,寥寥几笔,至于那支起义军结果如何,谢浮玉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索性放弃了思考,总归是凡界世俗,与他并无太多关系。

      “长老你们是明日启程回门么?”傅闻影问道。

      谢浮玉摇头,“我有要事需去一趟昆仑关,你不是要去凡界么?去昆仑关可以顺路载你一段水路到下一个琉璃梯的位置。”

      “啊,长老您……”傅闻影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谢。

      翌日,凌峰白石二人先启程回惊鹤门。

      又过几日,谢浮玉一行人亦离开竹西宗。

      昆仑关虽在修界,却与修界其他门派相隔甚远,从竹西宗出来到最近的市镇需行一段水路,再由水路换行飞舟,方能抵达昆仑脚下。

      乌兰清音也出来为他们送别,她上前拥住文竹,“文竹,一路平安,早些回来。”

      文竹朝她粲然一笑,“嗯,逢姨不必担心。”

      傅听笙见不得这依依惜别的戏码,耸了耸肩转过身去,“那个长老,你去昆仑关作甚么?”

      傅闻影训道:“小妹,这是长老私事,不可多问。”

      傅听笙吐了吐舌头,“我问的是长老,你插什么话?”

      陆含璋背了行囊从竹西宗出来,“师尊,我定了两艘船,我们可以出发了。”

      谢浮玉颔首,并不与陆含璋多言,陆含璋眨眨眼,掩去眸中失落,师尊自醒来后,便与他刻意冷落,师尊昏迷的时候,究竟看见了什么……

      他一路纠结着,耳边是傅听笙同傅闻影的争吵声,伴着文竹时不时的劝架,他们很快出了竹西宗,一条大河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河边两个老翁蓑衣笠帽,裤脚高高挽起,口中说着外人听不懂的乡语,湖光山色,静影沉璧,时有肥硕的鱼跃出水面,老翁撑船的功夫一流,不疾不徐,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傅听笙坐在甲板上,一只手探到水面,捞了捧水,水里还盛了只小鱼。老翁见了,啧啧称奇,直说姑娘是有福之人,傅听笙听罢,俯身将那小鱼放生回水中,却听得一箫一笛先后响起。

      傅听笙转过头去,只见后面两人坐在船舱中,一人吹箫,一人吹笛。箫声戚戚似松风竹韵,笛音悠扬如飞泉鸣玉,乐声流转于浮光之间,时而慷慨激昂,时而如泣如诉。

      多嘴的老翁也闭了口,静默聆听那一曲。

      一曲罢,文竹与傅闻影对视一眼,又匆匆移开眼去,唯有傅听笙支着下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打量着她哥红透的耳根。

      另一艘小舟上,谢浮玉观那不远处的重峦叠嶂,自上船始,他便一字未言,似在沉思着什么,陆含璋一边观察着师尊,一边同撑船的老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老翁不是修界人,是早些年跟着家人上来的,便定居在此,成了给渡河撑船的摆渡人。修界也并非全是修士,修界市镇上,除了散修,便是早年迁徙来的凡人。

      老翁就是这类人,他上了岁数,还是孤家寡人,就靠撑船为生,能活一天是一天。

      陆含璋礼貌道:“那您定能长命百岁。”

      老翁笑了笑,“在修界修士中,百岁可不算长命,但我还是借你吉言罢。”

      谢浮玉将这二人的对话收入耳中,他朝老翁看去,佝偻着身子,明明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他却无端觉得熟悉。

      他皱了皱眉,起身往甲板去,“您原先是凡界哪里人?”

      老翁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丝狡黠,他勾了勾唇角,“我原是临仙下面神女镇的人。”

      “那时候爆发了饥荒,我跟着家里人逃难来的修界。”

      “害,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老翁摆手,“左右也是无聊,不如唱个曲子解解闷?”

      他也没等谢浮玉和陆含璋回答,便朝隔壁船的老翁吆喝了一声,二人一前一后,对唱起来。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

      “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竹西(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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