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柔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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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市镇与傅闻影他们分道扬镳后，谢陆二人在市镇暂且住了一晚，决定第二日再启程。
客栈倒是干净整洁，两侧各放张床，中间置了桌椅，推开窗就是市井生活。
这家客栈的店小二见惯了人来人往，收拾的间隙也不忘掺和一嘴，“客官是打算往哪走，我认识的地方可多，说不定能为二位客官提些意见。”
谢浮玉将包袱放桌上，淡淡开口：“往西走。”
“往西？往西没什么好玩的吧？”店小二皱了眉，绞尽脑汁道：“我记得没错的话，再往西那不是昆仑关吗？”
“昆仑关都闭门好些年了，二位客官去了也是白去啊。”他由衷道。
谢浮玉为自己倒了杯茶，定定饮下一口，方才继续问道：“昆仑关闭了门？”
他说这话时，却瞧着陆含璋，陆含璋一愣，只眨了眨眼，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谢浮玉收回视线，便听得店小二道：“对啊，闭了有几十年了吧？大概是在望舒长老被逐出门后的事，大家都猜是不是因为他太离经叛道，昆仑关一气之下就再也不招生了呢！”
“噗……”当事人险些喷出口茶，他定了定神，按住陆含璋想要辩解的手，“你们都是从哪听的？”
店小二一听，乐了，凑上前眉飞色舞道：“这都编成话本子传得家喻户晓了，客官您要是想听，晚些一楼还有说书人，说不定就讲的这故事。”
“您要是想定个包间就和我说，您们是住宿的贵客，咱们客栈可以给优惠的。”店小二介绍之余，还不忘推销，谢浮玉点点头，应付道：“好，到时再看吧。”
待那话痨一走，房间又变得冷清起来，陆含璋有些憋闷，试探道：“师尊，昆仑关既已闭门几十载，您还要去么？”
谢浮玉垂眸，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他看向陆含璋，“去。”
他似是想起什么，“你的功课，这些日子应当没做吧？”
陆含璋抿着嘴，“是，待回门后……”
谢浮玉叹了口气，“罢了，趁着现在有些时辰，我再教你点东西。”
“今日教你的，是时间。”
“它沿着过去、现在与将来的单一方向永恒流逝，去而不返，常人不可逆转。”
……
斜阳渐沉，余晖透过窗棱洒在桌前，谢浮玉说完，有些口干舌燥，陆含璋适时为谢浮玉添了茶水，将杯子恭恭敬敬端到他面前。
谢浮玉忽而开口，“一楼有说书先生，想去听听么？权当放松了。”
师尊既然开口，做弟子的自然会顺着师尊的意。
于是陆含璋跟着下了楼，他盯着师尊的背影，心中却觉古怪，他总觉得师尊在生自己的气，他想不通，琢磨不透。可师尊方才还给自己补课，这么一想，他心中又好受了些，他捏了捏拳头，待到师尊交代的功课结束，他就离开门中，不会再给师门招惹祸事。
谢浮玉并不知晓陆含璋心中所想，自竹西宗误饮忘情汤后，他又梦见许多旧事，那些数不清的陈年过往，如千百张碎片，正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拼成一幅巨大的拼图。
他的直觉告诉他，去昆仑关，那里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可他想要的答案是什么？谢浮玉也说不上来，他这些日子，胸口时常堵得慌，再看到陆含璋，又想起陆含璋的欺瞒，更是郁结于心，闷闷不乐。
一楼热闹的紧，客栈的店小二们忙里忙外，不亦乐乎，一会儿给客人上茶水，一会儿又收拾残羹剩饭。谢浮玉捡了张桌子坐下，台上的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台下磕着几两瓜子，时不时给说书人捧场。
那说书人捋了捋胡须，醒木一拍，道：“应大家伙的要求，今日就不讲那望舒长老的故事，咱们就讲讲大衍王朝的奇闻异事。”
陆含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似掩饰般倒了茶一饮而尽，谢浮玉看了看他，只以为这人不太适应，刚想关心一二，陆含璋便笑着摇摇头，低声道：“无妨，继续听罢。”
“话说在一百多年前，这大衍皇室有个公主，公主生的美貌非凡，凡所见者无不为之倾心。然而，就在她成人那一年，她跟个野男人跑了。”
“啊？”底下有人戏谑道：“这年头的话本子编故事也不编的像样点，公主常年长在深宫里面，就算出行也是仪仗随行，哪来的野男人能把她拐跑，除非那野男人是开了神通。”
“欸，这位客官说得对！”说书人接话道：“那男人可不是普通男人！”
“各位看官可知魔域为何？”
“魔域？怎么又扯到魔域去了？”有人疑惑道。
还有人耐心告罄，不耐烦道：“别给我们卖关子了，快讲吧！”
说书人这才扬了扬嘴角，气定神闲抿了口茶水，继续道。
“相传当年发生天裂，乾界离象以神火炼石填补天裂缝隙，不曾想掉落神火于下界，于是魔域自此而生，魔域众生以离象为祖，存于世却不见于世。尤是在六神象陨落后，常有人寻魔域而不得。”
“而那个男人，正是流落在外的魔域人，传闻中魔域之人容貌俊美，天生神力，他蛊惑了公主的心智，公主不顾皇帝的阻挠，与他出宫。”
“皇帝一怒之下，同公主断绝了关系，任由公主出宫自生自灭。”
“你这老儿怎么说书的，完全没听到我想听的内容啊！”有人抱怨道。
说书人摆了摆手，笑问：“您是想听什么？”
那人撇了撇嘴，“嘿，你既然说公主和那个魔域人出了宫，那他们去了哪？该不会那人把公主带回魔域了吧？还有，魔域不是长生种吗？公主一个凡人，当真能和那魔域人相守一生？”
“哈哈哈哈。”说书人一捋胡须，继续道：“客官稍安勿躁，方才我所说不过故事一角，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头戏。”
“咱们还是从公主说起，公主长到十五岁，备受皇帝宠爱，赐封柔嘉，寓柔仪有声，顺德嘉宁之意，可这柔嘉公主生性调皮，常扮作侍卫偷溜出宫，有几次险些赶不上宫门落锁。”
“柔嘉和那个男人的相遇，就是在宫外。据说柔嘉公主对那人一见倾心，回到宫中后闷闷不乐，命画师作了一幅画挂在卧房中，她日日睹画思人，身形却日渐消瘦。”
“皇帝不忍女儿痛苦，便命人拿着画寻人，可寻遍临仙城，都找不到画中的人，眼见得柔嘉哭得肝肠寸断，皇帝也没有办法，只能为她搜罗些奇珍异宝，哄自家女儿开心。”
“忽有一日，柔嘉对皇帝说，不用再找了，皇帝以为女儿放弃了，开心的不行，忙不迭为女儿张罗和亲事宜。怪事来了，柔嘉开始整日闭门不出，在屋中时常与人说笑，路过的宫女不敢张望，却也能清晰地听见公主屋内有男子的声音！”
“这怎么能行！定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侍卫擅闯公主的卧房，皇帝气急攻心，可公主却不准别人进她的卧房，于是皇后给出了个主意，让一个侍女悄悄躲在卧房中，看看到底是谁敢轻薄公主。”
“于是那侍女便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说书人顿了顿，“她看到了柔嘉公主房中挂的画。”
“她看见，画中的人走了下来，轻抚柔嘉的发丝，两人含情脉脉，侍女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皇帝，皇帝一听，哪还得了，这哪是人啊！分明是吸人精魄的妖怪，于是他专程请了紫阳宫的高人做法。”
“紫阳宫的人不顾公主的阻挠闯入她的房中，将画烧毁，在她的房中下了禁咒，公主拼死抵抗，未果。”
“但那魔域人实力太强，他强行打破了禁制，蛊惑公主的心智将他给放了出去，就这样把公主给掳出宫去。”
“据说公主在出宫前特意到殿中看望皇帝，皇帝苦苦挽留，奈何柔嘉公主去意已决，皇帝见状，忍痛断绝了父女关系，再后来，公主也就下落不明了。”
“这柔嘉公主是失心疯了吗？放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跟个野男人跑了？”听完故事的人们咋舌评价。
陆含璋静默听完，又倒了杯茶喝尽，他放了杯子，唇角勾起抹苦笑，“师尊，您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谢浮玉毫不留情道：“漏洞百出，只当听个故事足矣。”
陆含璋一愣，他以为师尊会说柔嘉公主，亦或是那个魔域人，他笑道：“师尊不好奇，我身上有魔域血统，为何会在人世么？”
谢浮玉看了眼他，无声叹气，“你想说时自然会说，我强逼你也没个结果，何必闹得都不痛快。”
他垂下眼，笑了笑，“母亲不是失心疯，恰恰相反，是父亲带她逃离了那座樊笼。”
她自幼生于宫廷，长于宫廷，母妃，教养的嬷嬷都同她说，只要她乖，听话，她就会过得很好。
柔嘉是个乖孩子，其他公主们会悄悄溜去宫道偶遇官宦子弟，只有她老老实实待在房中，做着自己的绣活。
她只见过父亲两面，第一面是在长公主的册封礼上，连带着她也给赐了封号。
宫中的日子平淡如一潭死水，她在小院中种了棵杏树，待到杏花开时，有一群人来了。
他们占了院中的一间屋子，给那个屋下了禁制，并叮嘱柔嘉，不要打开那个屋子。
柔嘉听见了他们走前的对话，其中一人问，为什么要把那人锁在这里。
旁边的一人轻蔑道：“你以为那魔域的人那么好降伏么？这处风水可以克他，待他的凶性克制住，再把他炼化也不迟。”
“可是，这里也有人住。”
“呵，不受宠的公主罢了，过段时间就要送去和亲的，不重要。”
她听见自己的结局被旁人轻描淡写说了出来，她不觉得生气，他们所言，也是事实，公主不都是这样么。
可她还是对关在屋子里的人产生了好奇，或许，不是好奇，是同感。
他们都是困于这樊笼之中，任人摆布的鸟雀。
那人，也会孤独吗？
她时常会望着那间屋子出神。
有时，她会坐在屋外檐下，瞧着小雨淅沥，水珠溅到她的脚踝，十分清凉，连带着她的心，也随着那雨珠跳动，“落雨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屋里的人说话。
屋内的人没有回她，柔嘉却松了口气。
她把这里当作了倾诉心事的地方，苦恼时，喜乐时，她都一一分享。
她几乎习惯了这样的自说自话。
可有一日，她说完正欲起身，却听得屋内的人开了口，“柔嘉？”
她一怔，下意识纠正，“不是柔嘉，是楚筠。”
柔嘉是公主的封号，柔嘉公主叫得多了，久而久之，大家都忘了，她有自己的名字。
她叫楚筠。
屋中的人一哂，“嗯，楚筠。”
她竟有些羞涩，扇子似的睫毛眨了眨，“你呢？”
“陆放。”
楚筠不禁好奇，“你为什么被他们关在这？他们要对你做什么？”
陆放沉默了，就在楚筠纠结是否要为自己的鲁莽道歉时，屋中的人似是叹息，终于开了口。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柔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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