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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秋影(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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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含璋言简意赅讲述毕,只说了去神女镇以及在紫阳宫看见鬼影的经历。至于自己的发现,他还未想好如何与师尊说,毕竟对方是惊鹤门的门主,又是师尊的师兄。
师尊嘴上不说,可陆含璋知道,谢浮玉内心很信赖这位师兄。
谢浮玉心中复杂,他掩去眸中异色,不自然开口:“你这段时间,还好么?”
陆含璋一怔,他笑了笑,他比谢浮玉要高些,看到师尊的神色,他竟产生了些许冲动,想去揉一揉师尊的头,一定很舒服。
可若那样做了,师尊想必会生气……可师尊生气起来的样子,他垂下眼,也很可爱。
“嗯?”谢浮玉歪着头瞧他,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弟子都在想些什么,只当是他短暂的出神。
“去神女镇之前,我还见到了傅闻影。”陆含璋恢复了正经,同师尊汇报起来。
谢浮玉眼皮一跳,他顺势倚在墙边,一手习惯性摸着下巴:“闻影?他是在秦震的军队中?”
“是。”
谢浮玉忽地笑了,不同于从前那种悲哀到极致的笑,他道:“这一次,你还会和秦震打仗吗?”
陆含璋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师尊……这一次不会了,秦震有帝王的命格,若是由他来开创一个新的盛世,也未尝不可。”
“嗯……”谢浮玉若有所思看着陆含璋,方才咽回的话徘徊了一阵子,终于再次开口,“那你呢?”
“什么?”陆含璋一时未反应过来谢浮玉的意思,下意识反问。
谢浮玉也不厌其烦又重复了一遍:“那你呢?”
谢浮玉的问题直白得让人猝不及防,陆含璋哽住了,他不知道,他只是在神女镇有了推测后,便想来找师尊告知他危险。
可仅是如此吗?
若当真如此,陆含璋也不会不敢直视谢浮玉的眼睛,来找师尊告知危险是真……可并不止如此,他还藏着自己难以启齿的心思。
他想起了前世的楚江影在水牢中同他说的那些话,楚江影说,他的师尊至死都不知道他的龌龊心思啊……
那时,他只当楚江影的话是放屁,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楚江影这句话说得对。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自己的师尊,似乎越了线,种子一旦发了芽,一步一步,再不受控制,等他反应过来时,他连平静地直视自己的师尊都做不到了。
他看向师尊的眼神并不清白。
可师尊全然未知,仍把自己当乖乖徒弟……自己,自己怎能对他起这样的心思呢……
他可是自己的师尊……
可他愈是抑制压抑自己的情感,便愈控制不住思念,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师尊,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师尊,他想看到师尊晨起时睡眼朦胧的模样,他想看到师尊吃到合口的饭菜时心满意足的样子……
他还想看到师尊眼尾潮红的……不对,他梦到过,正是因为这样,他觉得自己病得更严重了,他一面想抓着师尊的手,俯在师尊的耳侧同他诉说着思念,可另一面,他害怕看到师尊厌恶的眼神。
迎上谢浮玉探究的眼神,他眨眨眼,勉强笑道:“我……弟子想在凡界历练一阵,从前在师尊的庇佑下固然安心,可弟子……”
他卡住了,他想与师尊能够并肩同行,在那之前,他的那些卑劣的心思,他会尽数收敛,小心翼翼地藏好。
“弟子想变得更强大些,那样的话,师尊会更开心吧?”
“傻子。”谢浮玉扑哧地笑了,他本想去摸摸头,可手伸上去一半,悬在半空时,他忽觉有些不妥,又瑟缩回来。
陆含璋自然没放过师尊的异样,可他只当师尊还在生自己的气,垂着头,一副任人揉捏的模样:“师尊,之前是弟子的错,不该就那样离开。”
谢浮玉清了清嗓子,不知为何,他觉着热得慌,他移开视线:“没生气了……”
许是说得太过苍白,谢浮玉只得匆匆转移话题:“咳咳,你在神女镇可有什么发现?”
陆含璋那点旖旎的心思荡然无存了。
正巧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戒律的声音:“望舒人呢?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剑英的声音也一道响起:“我给他传个音吧。”
谢浮玉的耳朵尖,瞬间捕捉到熟悉的声音,他匆忙道:“含璋,你先离开这吧,我得去找戒律他们了……”
说罢,他转身欲离去,却被陆含璋抓住了手腕。
他转过头,一脸不解地望向陆含璋。
陆含璋对上师尊的神色,他默了默,终于道:“师尊,你在惊鹤门时,小心罗成蹊。”
谢浮玉一头雾水,可戒律他们的声音愈来愈近,他不知道陆含璋到底在神女镇有了怎样的发现,又为何让自己小心罗成蹊。
“望舒!原来你在这啊!”戒律的声音传来。
谢浮玉猛地回神,方才面前的弟子已没了踪影。他眨眨眼,调整了一番表情,方才踱步朝他们走去:“嗯,小楼上人太多了,出来透透气。”
“那边如何了?”谢浮玉问道。
剑英摇了摇头:“又出事了。”
“嗯?”谢浮玉凝眉,除了楚江影死亡,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上一世还有别的重大事件么……他隐隐约约有这么点印象,但实在太过久远,他回想了半天,仍然想不起来,便索性跟了剑英与戒律二人先来了灵堂。
灵堂是临时设置的,布置尚且简陋,崔涵秋就跪在蒲团上,纤细的手指捏着纸钱往盆中递,火苗转瞬吞噬了纸钱,火光飘忽,模糊了她的面容。
崔濡就站在一旁,迎了他们进来悼念,三人依次悼念了毕,却听得崔濡开口:“三位还请移步正厅。”
谢浮玉见状,看了剑英一眼,剑英点了点头,只当是默认。崔濡回过头去看了看崔涵秋,只叹了口气,丢下一句:“记得去换衣裳。”便带着他们三人前往正厅。
厅中的红绸还未来得及撤下,厅上坐了一人,身着紫袍,一看便是紫阳宫的人物,此时见到他们过来,当即从座位上弹起,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拥了上来:“老宫主,三位长老。”
剑英三人也朝他点头,几人纷纷入座,静等那人的下文。
崔濡先开了口:“今日发生了这等事,是紫阳宫招待不周,但未曾想还要劳烦你们三位长老,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剑英摆手:“老宫主不必这样说,同为修界门派,若是有何苦难,自然是要互相帮扶的,不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崔濡看了眼旁边的那男子:“崔正,你来说吧。”
崔正点了点头,这才缓缓道来:“是这样的,紫阳宫的辖地包括了临仙城以内的市镇,近些日子少宫主正要接任宫主的位置,便下令对辖地人口进行排查,这本是常理之内的事情,但排查出来的结果却发现,除了身染疾病与意外死亡的情况,临仙城近些年竟然有进上百起不合理的死亡事件。”
听到这时,谢浮玉的心脏猛地一抽,便听得剑英问道:“能麻烦崔长老详细说说是怎样的不合理么?会不会是精怪所致?”
崔正叹了口气:“之所以将其归类为不合理,便是因为我们遍寻门中典籍,难找到符合的精怪记载。”
“他们死状如何?”谢浮玉沉吟道。
崔正犹豫了一会,于是开口:“这些死者状似干尸,可面容恬静,呈微笑状,并无明显的外伤痕迹。”
听到这时,惊鹤门的这三人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崔濡注意到他们的神色有异:“三位长老可是知晓?”
谢浮玉开了口:“临仙城有这些情况多久了?”
崔正吞吞吐吐道:“目前已经发现的尸体,最早的是在几十年前了。”
谢浮玉挑了挑眉,若非新旧宫主易位排查,也许永远都查不出来这个异常,他深呼吸了口气:“不瞒老宫主,惊鹤门下的辖地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什么?”崔正猛地跳起,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复又坐下来,可神色惊慌,“长老们是如何解决的?那到底是何人所为?”
谢浮玉道:“那是名为吊门丧的精怪所为,但有关它的记载实在太少,连汗青阁也寥寥无几。我与它交过几次手,它过于狡诈,只要见状不对便会立即逃跑,目前尚无完全的根治之法,倒是有权宜之计,不过……”
他抬眼瞧向崔濡,崔濡一时没懂,追问道:“望舒长老所说权宜之计是?”
谢浮玉咳了咳:“竹西宗,可以帮忙,至少是让寻常人家中不受它的侵扰。”
提到竹西宗时,崔濡的神色一变:“竹西宗啊……”
单凭竹西宗与紫阳宫的关系来说,竹西宗愿不愿意将四时清味分给紫阳宫还是个问题,更何况,目前遭殃的只是凡人,还未完全威胁到紫阳宫的修士们,崔濡是个披着修士的身份的商人,凡事都要利益最大化,若只是为了区区凡人而要和竹西宗合作,且不提竹西宗是否会狮子大开口,就崔濡而言,这并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谢浮玉打量着崔濡的脸色,果不其然,下一刻,崔濡便问道:“崔正,目前在外的弟子们可有受到它的袭击的?”
崔正仔细回想了瞬,摇了摇头:“都是凡人。”
崔濡挑了挑眉:“既然这样,那事情尚且在可控的范围内,现在也讨论不出个什么结果,不如再过些时日,届时上京宴……”
可他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女声打断。
“无论受害的是凡人还是修士,都不应当一拖再拖。”
谢浮玉他们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崔涵秋脱了嫁衣,换上常服,头发也绑了起来,干净利落,她步履坚定走进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