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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秋影(十) ...

  •   “裂纹疫?”谢浮玉对这个不甚熟悉。

      崔珏接话道:“是因为过长时间接触琉璃金而导致的怪病,发病者的皮肤会出现如同干裂的沟壑,翻出里面的血肉,直到全身上下再无一块好皮肉,到那时只能够等死,这病还有个稀奇称号,叫点绛唇,这本来是个招式的名字,但由于这怪病翻出的血肉,在小麦似的皮肤上一片血红,所以点绛唇便有了第二层含义,即是指这病了。”

      谢浮玉将崔珏的话悉数听去:“走吧,去他家看看。”

      崔涵秋闻言,也未阻拦,只从兜里掏出几个面巾,将其分给了谢浮玉他们后,又自己戴上:“裂纹疫虽不会直接传染,但难保他身上可还有其他疾病,总之万事小心。”

      “好。”

      由崔玟带路,他们四人来到那门前。

      这“疯子”的住处简陋,连个小院也无,孤零零一个小房子立在坡前,来往的村民,插着兜的,蹲在对面小坡上的,都不说话,只默默看着这几人敲响了疯子家的门。

      “吱呀”门开了一条缝。

      从那黑暗中探出个人来,他头发蓬乱,脸上沾着黏液,他只看了他们一眼,又隐在那黑夜中。

      “那是个疯子。”

      谢浮玉转过身去,蹲在小坡上的男人对他们说,谢浮玉点了点头,毫不犹豫推开了门。

      白光随着木门的开启尽数倾洒在那小屋内,于是灰尘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崔玟被那乱窜的灰尘迷了眼,一个劲儿揉着眼眶,直到把眼睛揉红了,他方才好些。

      这是个再简陋不过的屋子,屋中堆满了不知从哪收来的杂物,而在那杂物中,蜷缩着一个人影。

      谢浮玉放轻了步子,当他走过去,看清了那人的身形,除了头部,他的全身都缠着绷带,靠在一个箱子边苟延残喘。谢浮玉愣住了,他觉得莫名熟悉,他随即想了起来,在桃源镇的那家面馆中,他也曾看到一个缠着绷带的人。

      他们都是感染裂纹疫的人么?

      “……”他听见疯子念叨着什么,崔涵秋也听到了,她与谢浮玉对视了一眼,二人迈步上前,那疯子仍旧抱着膝盖,口中不住的碎碎念。

      当他们的距离逐渐拉近时,谢浮玉终于听清了,他反反复复念着:“桃儿……桃儿……是……桃儿……”

      崔涵秋皱着眉,未懂他话中的含义,崔玟也不解:“这是他要吃桃子吗?”

      唯有谢浮玉神色凝重,他缓缓靠近疯子,蹲在他的脚边,而后开口:“你说的是小桃儿吗?”

      不料疯子神色一变,猛地扑上来抓住了谢浮玉的手,其余几人都被吓了一跳,皆抽出剑满脸防备盯着疯子。

      “嘘……”疯子停住了嘴里的念叨,他害怕地环视了一周,脸上满是惊恐,“嘘,嘘,小桃儿,小桃儿疯了……”

      谢浮玉隐隐约约总觉得抓住了什么,可脑子里仍不清明,他问道:“小桃儿是谁?他还活着是吗?他在哪?”

      可疯子恍若未闻般,也不再回答谢浮玉的问题,他松开了谢浮玉,又紧紧抱住自己:“他疯了,他疯了,他是疯子……”

      几人听得一头雾水,崔涵秋反应最快:“长老,这‘桃儿’与吊门丧有关么?”

      谢浮玉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头:“汗青阁中的记载,吊门丧是近百年来才出现的精怪,他口中念叨的‘桃儿’兴许与吊门丧有关,但我不敢保证。”

      “对了。”谢浮玉似想起来什么,“涵秋,紫阳宫常年在凡界,对于琉璃金一事较为熟悉,你可知早年间神女镇与琉璃金的事情?”

      “神女镇?”崔涵秋摇了摇头,“我们应当是没有这个地方。”

      “那北风坡呢?”谢浮玉追问道。

      崔涵秋回忆了一番,面露异色:“长老,这与北风坡也有关系么?”

      谢浮玉捕捉到了她的神色有异:“嗯。”

      崔涵秋叹了口气:“我们出去说罢。”

      说着,转身出了疯子的家,谢浮玉回头望了眼疯子,心中隐隐有几分猜测,可他不敢确定。

      来到屋外,空气都比里头要新鲜得多,崔涵秋终于道:“北风坡,是临仙这边最早发现有琉璃金的地方,可不凑巧的是,当地发生饥荒,北风坡的绝大多数人都死在饥荒中,虽然如此,但开采不能停,没了当地的人手,朝廷便从外调去人手,可是过去的人都说找不到那个地方。”

      “出发的人中也有失踪的,但这并不是最终停止开采的理由,人没了还可以再调,但怪就怪在,当年负责那一片的一个将军暴毙在家中,连带着紫阳宫一位长老也离奇暴毙。”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后来也不是没有派人去探查过,但要么空手而归说找不到,要么就再无复回。既没有结果,便也不了了之了,这个事情到现在都是旧案,鲜有人知,长老又是如何知道的?”

      谢浮玉心说自己不仅知道,还进去过,还不凑巧目睹了当年惨象的幻境,但这又是谁让北风坡不见于世,又是谁设下的幻境?

      会是小桃儿么?当年的那个孩子如今去了哪里?他与吊门丧吊门神又是何关系?他们是否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呢?

      还有诸多问题盘桓在谢浮玉的脑中,迎上崔涵秋疑问的目光,他只好解释道:“我年少时住在临仙,喜欢到处乱跑,故也听说过一二。”

      崔涵秋算了算时间,倒也差不多,北风坡的事情是在两百年前发生的,望舒长老小时候也是一百年前那会儿了,更何况长老原来的家世与皇室关系密切,若是知道这秘辛似乎也正常。

      “那个疯子,不是我们这的。”

      冷不防,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们转过身,是刚才蹲在小坡上的人在说话。

      从会客厅出了来,乌兰清音要去房间收拾行李,她瞧出文竹的神色:“想去就去吧。”

      文竹一怔,抬起头迎上清音的眼神:“逢姨……”

      “嗯。去吧。”乌兰清音道,文竹似下定了决心般,给了清音一个拥抱,随后转身,朝观止园中去。

      乌兰清音站在原处,看向文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怀念,隐隐约约间,文竹离去的身影与记忆中的人逐渐重合。

      房间中,琴声悠扬,时而急促时而婉转,文竹站在门前,忽听得里头琴声骤停。

      “进来吧。”

      文竹捏了捏衣角,这才走了进去。

      崔纻坐着轮椅,就在书案边,他一手抚琴,抬头,看向文竹的眼神满是慈爱。

      “……”文竹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开口,“先生。”

      她这么说着,视线却移到了他背后挂着的画上,画上的女子同自己有几分相似,她不由怔住,这正是她的母亲,乌兰秦筝。

      “这么多年,苦了你和秦筝了。”崔纻道。

      文竹并不顺着他的话:“我们不苦,我们过得很快活。”

      她顿了顿,继而道:“逢姨说,母亲生前是个很洒脱的人,她不会为了您而停滞不前。”

      崔纻一怔,似是想起了什么,勾起了一边的嘴角:“秦筝确实是这样,我与她第一次认识时,她便是那样让人忍不住侧目而视的。”

      眼见他又要去回忆过去,文竹径直打断了他的话:“先生,我这次来,只是为了了结您在宴席上的言语。”

      崔纻垂下眸子:“抱歉,受人之托,我……并不是有意的。”

      “猜到了。”文竹淡淡回应,阳光透过窗纸,斑斑疏落,“我询问了清音宗主,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虽然我与您并不算熟识,但总该有个结果。”

      “好。”崔纻从书案上拿了一个盒子,从那阴影中摇着轮椅,来到文竹的身前,“这盒子中装着一些稀有的药材,应当于你有用,这药材是我对宴席上擅自冒犯的补偿。”

      “还有就是,我这也有一些法器,可助你修为增长,你可以过来瞧瞧,想要什么,尽管拿去。”他看向文竹,“就当是……我这么多年未尽到父亲的责任,给你的补偿。”

      文竹接过了盒子:“盒子收下了,多谢先生的好意,但法器就不用了。”

      “孩子……”崔纻有些神伤,“你能原谅我么?”

      文竹笑了笑,依旧礼貌道:“先生,我可以原谅您在宴会上的失礼与冒犯,但,若是您作为一个父亲的话,恕我无法原谅。”

      “我知晓您当年不赴约是有您的苦衷,您不该祈求我的原谅,您该问的人是我娘,我没有资格替她原谅你,我自己更不会原谅……”文竹的眼底有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强颜欢笑,“对文竹而言,背弃了许下的承诺,便是背叛,我不会因为您的各种理由各种借口去选择原谅。”

      “也许您会觉得我无情无义,您也可以这样认为。”文竹说着,朝后退了一步,一手撩起衣摆,双膝跪地,头磕在地上,不重,但也不轻。她郑重其事朝崔纻磕了头,崔纻的眼睛霎时睁大,竟想挣扎着去扶她起来。

      “这一拜,是还您生我的恩情。父亲,这是我第一次叫您,也是我最后一次叫您。”文竹道。

      “文竹……”崔纻神色悲戚,“孩子,不必这样,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母女……”

      文竹已站了起来,她拍去膝盖布料的灰,闻言,竟是一笑:“您不必过于自责,我们过得很快活,我与清音宗主今日就要启程回竹西宗。从此后,这也算了结了吧。”

      她说罢,转身离去,不欲再看里头男人悲哀的眼神。

      “文竹!”崔纻唤住她,“我还能给你们写信吗?”

      “不了吧。”她踏出房门,背影决绝,一如当年离开的秦筝。

      *

      射出那一箭后,成王便被暂时关押了起来,崔濡去接了圣旨,皇帝对这个儿子明显偏爱,仅是罚了禁闭,又对紫阳宫补偿了一些,便想揭过这事情。

      跟在成王左右的几个皇子松了口气,唯有成王本人神色凝重。他掏出怀中的硬物,却又想起在小楼上看到的那一幕:楚江影在断气前掏出的,与自己手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密钥,他交给了崔涵秋!

      他几乎是转瞬就想明白了,自己被老六摆了一道。他拿个假的密钥忽悠自己,却转头把手上真的密钥交给崔涵秋!这人竟然背叛了皇室!竟然向着外人!还是向着紫阳宫!

      成王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崔濡更没好脸色,崔濡来送他出去时,他亦阴阳怪气:“老宫主,您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啊。”

      崔濡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笑了笑回道:“成王殿下,您也养了个好皇子。”

      成王看了他一眼,并不再说话,随着成王府的大门缓缓关上,成王抬头望向那天空,仍是难掩愤恨。他原以为楚江影是条听话的狗,当年,楚江影被送到七院,紫阳宫的人想要楚江影在任务中神不知鬼不觉死亡,是自己派人救下了他。

      他的要求很简单,要楚江影替他拿到密钥。

      大婚前夕,楚江影曾找过他,将密钥给了他,那时的楚江影说,他给了自己密钥,他要带着大小姐逃婚。

      他那时嗤笑着,叹息着楚江影的愚昧,若楚江影要逃婚,他也不介意让楚江影当场毙命,怪只怪楚江影自己不争气吧,放着锦绣前程不要,非要搞你侬我侬。

      可他未曾想过,楚江影蠢到了极点,自己被关了禁闭,拿到的密钥也是假货!他愈想便愈气,愤愤想着,该把楚江影拖出来鞭尸千遍万遍,这么射杀反倒便宜了那贱人!

      黑云压城,似有疾风骤雨将至,眼看天色渐晚,崔玟道:“少宫主,咱们要不回去吧?这里夜路不好走。”

      谢浮玉走向那小坡上的人:“那你知道他从哪来吗?”

      那人笑道:“他来的时候,一个劲儿说什么神女镇神女镇的,但我们都没听过这个地方,想来是他凭空编造的罢了。那疯子疯言疯语惯了,你们就当听个笑话。”

      他这话一出,未曾想面前的两人神色一变,崔涵秋回过头看向谢浮玉:“神女镇?长老,您……”

      谢浮玉不说话,半晌,他终是叹了口气,摆摆手:“回去吧。”

      崔涵秋咽下疑问,应道:“好。”

      他们回到紫阳宫时,已是月上中天,崔涵秋还要去和崔濡汇报今日的见闻,谢浮玉身心俱疲,辞别他们几人后,便径直回了房间。

      疯子,当真是神女镇的人么?从崔涵秋的口中,他知晓了当年那件事情的后续,若事实如此,将军与紫阳宫那名修士的暴毙,是否与小桃儿有关系?

      种种线索都指向了小桃儿。可是小桃儿在哪?自那以后,他仿若人间蒸发了般……谢浮玉本想去问问剑英他们,抑或是传讯回门中,让文云孙帮忙查找一二,可不知为何,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过两日,紫阳宫这头还在处理婚宴留下的一摊麻烦事,但与那吊门丧相关的事宜既已协商完毕,他们便启程回到惊鹤门中。戒律问起谢浮玉那日所查,谢浮玉略去了疯子说的小桃儿部分,只说那也是受难的地方,如今只能靠四时清味才可勉强抵御。

      额外,他也说了那个疯子的病症,剑英摇摇头:“治不了……即便是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也只能让他们多活几年,还得靠高昂的药材吊着,但感染它的人,大都承担不起费用,便只能活一日算一日。”

      谢浮玉默了默,福至心灵开了口:“你们说,吊门丧只是为了害人性命么?”

      这个问题甫一发出,剑英连着戒律也都回答不上来,他们连吊门丧的正脸都未见过。但回到门中后,自然要一起商讨最新的解决办法。

      连轴转了许久,谢浮玉总觉得还有什么没想通的地方,可他难以抓住,只是想起来,他与陆含璋分别前,陆含璋曾说,让他小心罗成蹊……

      罗成蹊?师兄会有什么问题么?陆含璋究竟发现了什么……谢浮玉决定在下次见到陆含璋时,一定要好好盘问一番。

      就在这时,树网传来了消息,谢浮玉打开消息页面,神色却不自然。

      罗成蹊要见他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秋影(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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