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毁灭世界 ...
-
今天的天气阴阴的,所以光线总有一种朦胧感,给人特别强烈的一种不真实感。
江已经很久没去上课了,他独自一人,踱步到佐木公园后那棵早已落光了叶子、只剩下枯瘦枝桠指向灰色天空的樱花树下。
树下的泥土裸露着,颜色深褐,散落着层层叠叠卷曲的枯叶。就在那一片衰败的景色中,有一小团移动的、更为深邃的黑色。
那是一只小猫。通体漆黑,没有一丝杂毛,圆滚滚的身体像个毛线球,此刻正安静地蹲坐在落叶中,一双竖瞳,在阴影里亮得惊人。
江停下脚步,看着那只黑猫。
黑猫也回望着他,尾巴尖轻轻摆动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江在它面前蹲下身。
他伸出那只苍白得近乎吓人的手,没有去抚摸小猫,而是拾起了脚边一片干枯蜷曲的落叶。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一片接着一片,将那些轻飘飘的、失去生命色泽的叶子,轻轻堆在小黑猫的身上。
这是一个古怪的,甚至带着点恶作剧的举动。
可此时,他的表情太过平静和专注,只能让人感觉他像是一个安静在搭积木的小孩。
枯叶簌簌落下,渐渐覆盖住小猫黑色的背脊,最后几乎将它埋成了一个小小山堆,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黑猫只是动了动毛茸茸的耳朵,没有试图挣脱。
直到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在江身后响起:“它好像很喜欢你。”
江动作顿住,放下最后一片叶子,才缓缓仰起脸。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随意的男人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一道显眼的疤痕,眼神却意外地沉静,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霜的倦怠感。
是善条刚毅。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个被落叶埋得只剩小猫脑袋的“小山包”上,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随即,他的视线落在了仰头看着他的江的脸上。
善条刚毅愣了一下。
眼前的少年,黑发黑眸,皮肤是那种不见阳光的、暴雪般的白,安静地蹲在那里,仰着脸看人时,雪白的脖颈贴着大片药贴,受伤了吗?眼眸像蒙着雾气的永夜,极致的黑,极致的静。不知怎的,善条忽然觉得,这少年简直就像是自家小黑猫成了精,化形成人的模样。
一样的神秘,一样的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然的阴郁。
漂亮得近乎妖异,缺乏真实感。
“小黑。”善条叫了一声。
落叶堆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小黑猫抖了抖身上的叶子,亲昵地“喵”了一声,却没有跑回主人身边,反而用脑袋蹭了蹭江的脚踝,尾巴高高翘起,绕着他不肯离开。
“看来它不想走。”善条看着自家猫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有些无奈,对着江简单自我介绍,“这猫是我的,叫小黑。”他顿了顿,补充道,“它很少这么亲近陌生人。”
江低下头,看着脚边那团蹭来蹭去的黑色毛球,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小黑猫的耳尖。小猫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没有回应善条的话,只是在那只黑猫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沾上枯叶碎屑的裤脚,然后,像来时一样安静地离开了。
善条刚毅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又低头看了看还在原地、望着少年离开方向轻轻叫唤的小黑,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最终只是沉默地将不情愿的猫抱了起来。
他竟然闻到小黑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少年起身时,那若有若无的、诱人的幽香。
*
江独自走在回公寓的路上,街道两旁的行道树叶片落尽,光秃秃的枝干在灰暗的天色下伸展。
就在这时,一团鲜艳的绿色,突兀地闯入了这片灰黑色的视野。
那是一只胖乎乎、羽毛蓬松的绿色鹦鹉,正蹲在路边的矮墙上,歪着脑袋,一双黑色的豆豆眼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缓缓走来的江。
江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也看着那只鹦鹉。
鹦鹉的豆豆眼里,似乎闪过极其人性化的、混合着喜爱与痴迷的光。它甚至害羞般地微微侧了侧头,然后用一只翅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又忍不住从羽毛缝隙里偷偷看江。
江走上前,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鹦鹉那看起来就Q软弹弹的、圆滚滚的肚子。
触感柔软而温暖。
鹦鹉浑身一僵,随即像是害羞得要晕过去,另一只翅膀也抬起来,彻底捂住了豆豆眼,胖乎乎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发出细微的、意义不明的咕哝声。
这反应……有点滑稽,又有点可爱。
然而,这种害羞的状态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鹦鹉突然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无形的指令,猛地放下翅膀,豆豆眼恢复了清明。
它扑棱了一下翅膀,飞离矮墙,在江前方不远处盘旋了一下,然后朝着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飞去,飞一段,便回头看看江,似乎在示意他跟上。
这只名为“琴坂”的鹦鹉,是绿之王比水流氏族的成员。
江看着鹦鹉反常的举动,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小巷深邃,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静静地等在那里。他穿着绿色的连帽衫,帽檐下露出一张年轻却带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与虚无感的脸。正是绿之王——比水流。
“你来了。”比水流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琴坂扑棱着翅膀,乖巧地落在了比水流的轮椅扶手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豆豆眼却依旧忍不住瞟向江。
“我一直想见你,只是没什么机会。”
江没有理会他的搭话。他的目光落在了琴坂身上。他走过去,伸出双手,轻轻将那只鹦鹉捧了起来。
琴坂温顺地蜷缩在他冰冷的掌心里,用小脑袋蹭着他的手指,发出愉悦的鸣叫,完全忘了自己真正的“任务”。
比水流看着这一幕,并不动怒,反而觉得有趣。他继续用那种平稳的、仿佛在陈述客观事实的语气说道:“这个世界…存在着太多的束缚和不公。规则,制度,阶级…它们像无形的锁链,禁锢着本该自由的生命和力量。”
江只是低头看着掌心的小鸟,用手指梳理着它柔软的绿色羽毛。
“变革是必要的。”比水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虔诚的热度,“被束缚的,应该得到释放。被压抑的,应该获得解放。你觉得呢?这个世界,是否值得一场彻底的…改变?”
他终于抛出了核心的问题,那双透过屏幕窥探过无数秘密的眼睛,带着审视与一丝微弱的期待,看向他等待已久的少年。
那个吠舞罗的珍宝。
江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比水流。
比水流对上了那双眼睛——那是他此生见过最纯粹、也最虚无的黑眸,仿佛能将一切光线都吸进去,不留任何反射。他愣住了,准备好的后续说辞卡在了喉咙里。
然后,他看到眼前的少年,轻轻摇了摇头。
比水流心中一沉。果然,无法理解吗?即便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与众不同的少年…
就在他心中掠过一丝失望时,江却开口了。
少年抬起眼,看了一下头顶那片永恒不变的、灰蒙蒙的、令人压抑的天空,然后,用他那种特有的平静语调,清晰地说道:
“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像一片雪花落在冰面上,没有任何重量,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应该被毁灭掉。”
……
……
……
啊?
比水流彻底愣住了,脸上的表情是罕见的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