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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理解，不接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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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明毫不意外地听到这个问题，她想了想，有些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眼泪，还是伤痕？
思考片刻，她说：“因为我只有接受了这份工作才能留在主星。去其他世界完成任务的痛苦，和离开主星的痛苦，两害相较取其轻。”
“我不愿你这样。”姬迁直接说，“就没有一个方法，能让你不那么痛苦吗？”
“哪怕……我不会出现在这里？”
“哪怕你从未出现。”
吴明默然。
然后她说：“我试过。我在第三个任务后提交了辞呈，穿越剧的工作性质谭梅最清楚，她已经习惯了人来来往往，留不下来，很迅速地批准了我的申请，说如果我想回来，她随时欢迎。没过几天，工资和奖金打到我的账户上。加上前两个任务存的，那些钱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
但要生活在主星，必须有源源不断的钱。吴明暂时退掉她购买的房子，搬去政府提供的免费救济房屋，抓紧时间找工作。那地方不能常住，到了时间，要么自费寻找住处，要么登上飞船，返回她的出生地。
主星上机器人全覆盖，人力极其昂贵，也极其不被需要。
余额没能支持她度过这一段时间，数字跳动，像水一样流走。那些潮湿的痕迹和账户中的钱一起蒸发了，吴明抓不住半点。
在即将被遣返的前一天，她住在酒店里，窗外是虚假且明亮的星空，星星明暗相间，不均匀地闪烁。她看了星星大半夜，思考她到底要不要回去。
回去吧。回去吧。
她劝自己。
忍受不了的。小世界，野蛮，血腥，残暴。人命如草芥，随便什么天灾人祸，就尸横遍野。
落后的观念，封闭的思想，僵化的制度，压抑的人心。随便拉一条出来，就足以让人发疯。
如果没有系统陪伴，能挨过一天吗？
相比之下，只是回到她的故乡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吴明下定决心，总算沉沉睡了过去。次日她退了房，来到航空港，登上飞船。
伴随不算剧烈的抖动，飞船驶离主星，按照预设好的轨道飞进星海。吴明望着窗外，神经一点一点紧绷。
吴明缩进靠椅深处，只觉手脚发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挣扎扭动，妄图冲破她的身体。更可怕的是，她的胃开始痉挛。
那一刹那，她用力捂住肚子，似乎这样就能透过皮肤把胃控制在自己手里，抑制住它的不安躁动。可是没用的，她距离目的地越近，那种熟悉的感觉越是强烈。
飞船落地，她变成那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回到那间亮堂堂的禁闭室。视线模糊，胃更是因为饥饿而蠕动，她缓解不了。她无法自抑地愤怒，想要怒吼想要砸碎手边的一切。
那个时候吴明才发现，她以为早已过去了的事情，其实在她体内打下深深的烙印。她以为自己痊愈了，不用再为此担惊受怕，但猛然回到那里，要接受自己经后难以离开的未来，她才发现深处的恐慌从未消失。
吴明第二次做出选择，给谭梅发了消息。
重新入职后，恰逢穿越局仪器OBS观测结果显示各个小世界一切正常，她拥有一段很长的假期。
吴明悄悄地返回刚完成的任务世界，杀了一个人。
然后回来，接受了记忆清除的手术。
她向谭梅坦白，她违规做事，理应受到惩罚。出人意料的是，谭梅不在乎。
那日谭梅把自己装扮成蛇，黄色竖瞳，舌尖分叉，她上半身摇摆，从高处俯视吴明，说话间嘴里有嘶嘶的声音：“我可能忘了对你做详细的入职培训。为保证小世界的顺利运转，偶尔牺牲小世界的几个人，在可操作范围内。”
吴明仰头，谭梅的脸笼罩在阴影下，面目模糊不清，她问：“我以为不能随意剥夺他人性命写在了宪法里。”
谭梅说：“是啊，但是是我们世界的宪法。”
吴明说：“为什么？难道小世界里的人命就不算人命吗？”
谭梅说：“算，可小世界里还有一些人，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很多事，能理解，但不能接受。”
吴明心想，我杀得没错。
她走出谭梅漆黑的办公室，明亮的光线进入眼帘，她的视线产生片刻模糊，除了白色以外，什么也看不见。她以为是明适应的进程太过缓慢，以至于穿越局大楼里的光线也能让她无所适从。但她恢复视力，看到旁边大开的窗户，才发现，是——
天亮了。
在她给姬迁讲完故事，意识彻底昏沉前，突然发现原来从毁掉瀑布的苏醒后，任唯睁眼，阎海瑛死亡，自己进入梦境看到十一岁的自己，这一系列的事，发生在一天内。
疲惫很快吞没她，吴明获得了小半夜个整个上午的深度睡眠。
睡醒之后吴明神清气爽，一件被她抛在脑后很久的事钻出来，她发现这件事已经被自己遗忘了很久，久到好像一点都不重要，包括它结束后将牵连的另一件事。
管它呢。
吴明对自己说，尽力忽视心底缭绕的抽搐感。
那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吴明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怎么体验过，尽管内心清楚这抽搐源于何处。她抬了抬手想去捂胸口，不让它再这么抽搐，手刚抬起来就放了下去。
管它呢。吴明又说了次，管它呢，到时候再说。
今天身上的伤好多了，疼痛大大减轻。她穿上衣服出门，发现天气和她的心情一样好，平越在空地上练习招式，破空声不绝于耳。看到吴明，她没有停下，把头往她那边转了转，当作打了招呼。任唯，唐梦柳，姬迁，三个人在阎海瑛的屋子里商量如何埋葬她。
“我想好了！我要把她埋在山上。”
任唯的声音中气十足，远远地钻进吴明耳朵。
接着是唐梦柳的声音，“云丰州之外？这里可没有山。”
“小唯说的是距离云丰州十里的那座山吗？”姬迁说，“我听闻那风景极好。”
“师兄说得对。”任唯的语气一下难过起来，“她一定不想再回到水里了。我觉得她会喜欢在山上的，有树，有花，有蓝天白云，还有很多小动物。不论如何，一定比皇宫地下好。”
唐梦柳拍了拍她的头。
吴明走进来，“我们什么时候去埋葬她？”
“师尊！”
三个人异口同声喊道。
姬迁瞬移般到她身侧。
任唯犹豫地说：“我……我不知道，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是不是要去算个日子？”
吴明：“我个人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任唯明白她指的是救醒冉元泽，用力地点头。
她们迎着明媚的日光出发了。任唯把阎海瑛的身体抱在怀里，用布罩住她全身。路边有做白事的小店，唐梦柳进去买下里面最贵的棺材，还有一些蜡烛纸钱，收进储物袋。
那座山离云丰州不远，吴明召出云舟，不过几分钟就在山巅落了地。果然是个好地方，绿树如茵，成片地在风里摇晃，发出沙沙的动静。透过树叶间隙撒下来的光落在地上，圆圆的光斑交叠重合，是一种灿烂的好似流动的金色。
任唯将阎海瑛放进棺材，合上棺材板，用灵力在大树下挖出空洞，再让棺材轻轻地落下。
做这些事的时候，吴明等人都没有发出声音，静默着，用视线跟随任唯的动作。唯有唐梦柳看着看着，突然想笑，因为想起了她处理魔姬尸体的那一天。
她太恐惧魔姬，所以就算知道她死了，还是难以面对完整的她，便将她烧成灰烬，骨灰洒入益江。
可能她是这里面唯一能稍微理解任唯此刻心情的人了。
泥土上升，均匀落在棺材上，一层一层堆叠起来，最后形成了一个小土坡。任唯在旁边找了块石头，上面刻字，阎海瑛之墓，点燃蜡烛，烧纸钱。等这些都燃尽，火熄灭，她站起来，对后面几个看她的人说，我们回去吧。
*
时隔十二天，吴明回到门派，竟觉恍若隔世。她去看望冉元泽，没有意识的人沉睡在平越洞府内，神情安详，头发披散于身下，双手交叠放于腹间，除了呼吸微不可闻以外，就如同睡着一般。
五个人围着冉元泽的床，表情下意识沉重，平越看不得这种，用灵力扯吴明的嘴，让她笑。吴明连忙哈哈两声，说师兄我来看你了。
任唯抽了抽嘴角，从床尾挤到床头，让大家让让，她先检查一下师伯的身体。
冉元泽身受重伤，经脉寸断，以至于灵力运转速度连普通人都不足。平越想过以外力助他修复，刚为他传输，那少量的灵力就直直穿透他的经脉，如针刺破绸缎，带出鲜血，离开他的身体。
过了这么多天，冉元泽的身体好了一些，也只是好了一些，不足以承受体内灵魂的苏醒。
“师伯的灵魂是完好无损的。”任唯下结论，“如果大家不介意师伯换个身体的话，我可以用刻骨石那些材料，为师伯重塑肉身。”
众人齐齐陷入沉思。
任唯：“不行就算了？”
平越问：“有后遗症吗？”
“不会做梦算吗？”任唯说，“毕竟身体换了。”
唐梦柳问：“没了？这么轻松？”
姬迁看向吴明道：“或许还有些身体不适，发烧头晕之类的。”
平越、任唯、唐梦柳三个人在同一瞬间，不约而同把头转向她。
四双眼睛都盯着了吴明。
在场中，对转换身体最有体会，经验最丰富的人。
吴明：“你们都说得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