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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虞歇日思夜想的娘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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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鬼鬼祟祟地朝后张望着,见没有动静,方又再回过头。
她头上的发带随着动作在空中一颤一颤:“你还好吗?”
窗后的蓝楹沉默片刻,就在雪花想再开口确认她的情况时,才再听到里头传出声音。
“我没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听到你被主君的一位幕僚大人带走了……我有点担心你,就想过来看看。”
蓝楹垂眸。
偌大虞府,百亩有余,其中下人更是数不胜数,光是管事就设了三四个,消息流动自然也是七嘴八舌难堵干净。
但能让雪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光天化日之下就走到这里来与眼线攀谈,几乎像是开玩笑一样。
蓝楹佯装担忧:“你这么过来……主君生气了怎么办?”
“没事,我一路过来都没见着有人,”雪花动容,一面安慰她,一面不禁后怕,“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蓝楹声音一顿。
她的目光往下,直直看着自己被麻绳死死捆住,半分动弹不得的双手,手指缓缓收紧于掌心。
“我想出去。”
“出去?”雪花讶然。这可不是和管事告假,得罪了主君的人无论是什么缘由都没有好下场,蓝楹只是被关在这里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若是要逃,那可真是挑战主君的底线。
她不敢帮。
蓝楹自然听得出这弦外之音,但想到雪花可能是她的最后一个机会了,她仍是咬了咬牙。
无论雪花是不是虞歇故意送到她面前来的,她都得试一试。
这是她自入虞府以来,第一次与虞歇撕破表面的宁静,正式对弈。
“我昨天送完东西,在回去的路上碰上主君,不慎冲撞了他,”蓝楹眉眼之间隐隐带上忧伤之意,“主君勃然大怒,如果不出去,我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染上似有若无的哭腔,雪花看到她的头低低垂着,似乎是故意不让自己看到她的神情。
“你别哭,”雪花见状眉头微微蹙起,“我帮你。”
她的神情之真挚,令在场之人都不由得动容。
但还是有人清醒着,三言两语说出了矛盾所在。
“雪花要帮蓝楹逃跑,可她不知道蓝楹是外来的眼线。无论蓝楹是否如愿逃脱,她又如何自处呢?”
扶潇闻声从二人惺惺相惜的画面之中抽出思绪来,侧头望向面带愁容的杜衡。
“就看蓝楹是如何思量了的。”
她能让雪花一路畅通无阻地来见到蓝楹,但不能控制蓝楹是利用掉雪花就扔,或是带着雪花一同离开虞府。
不过无论如何这两个人都能活着就是了,扶潇的本意只是套出雪花的秘密,而不是处理混在虞府内的眼线。
那是虞歇的事。
正神游着,一旁的杜衡忽地轻唤她,将扶潇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主君,雪花走了,我们要跟上去吗?”
“跟,”扶潇点头,回头吩咐徐子慕,“你盯好蓝楹,别出岔子。”
她架势熟练,俨然已经把徐子慕当作自己的下属来使唤,吩咐后也不管徐子慕是何表情,直直就带着杜衡长驱而去。
徐子慕下意识反驳的话语就这样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最终化成一声不咸不淡的抱怨:“有没有搞错,我在沈府正经当幕僚都没有受过这种命令……”
他幽怨的眼神在蓝楹和扶潇两旁晃来晃去,几番思量之后竟觉得或许当扶潇的手下更有前途。
沈蕤安插在虞府的眼线保得很密,就连他此前也不甚清楚是何身份。
昔日的核心子被架住后彻底成了废棋,不知沈蕤会如何应对?
沈府内已灯火通明一夜,昨日按例该出来报告虞歇近况的蓝楹大人没有现身的消息已经传进所在幕僚耳中,大家面上不显,其实心下都猜了个七七八八。
大抵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正是幕僚们大展身手的好机会,但有人苦思冥想熬了整宿后,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去向沈大人献策之时,却得到了大人暂不在府的消息。
沈蕤一大早不在府中,他能去哪里?
雪花带着扫地来到池旁。
虞府建时没有完全依照典型的住宅布局,而是融合着仿了园林和其他地方建筑的样式。主君对赏景分别执着,府中初建时便着重设计了大小花园,当时挖湖造山便用了几百名工匠。
雪花的本职就是在大大小小的花园之中的这一个扫地,此地种的是高大的槭木,秋天到时星星一般的红叶簌簌落下,一夜间便能铺满整个花园的地面。
不过此时才入夏不久,叶片大多翠绿而悬挂,雪花的工作也轻松不少。
她随意地扫了一堆尘土之后将扫地往地上一搁,松松垮垮的裤脚一挽,下一秒人就下到了池塘里去。
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不解。
“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
沈蕤也看不明白,朝发问的手下轻轻摇头。
今日虞府西南角的布防格外松懈,这才让他们寻到了空子钻进来。
此番似乎是有意为之,但沈蕤又不明白究竟意欲何为,难道虞歇还指望着用这么拙劣的瓮中捉鳖法来擒他?
无论如何,就着这个空子,沈蕤领着手下长驱直入,在判秋池园发现了虞歇的踪迹。
手下微微伸着食指点向池边,那里有一个运动着的小点:“这就是蓝楹大人说的那个,虞歇日思夜想的雪花娘子?”
沈蕤觉得这个描述有些奇怪,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好,勉强回道:“嗯。”
雪花看上去是懂水性的,在池中的动作连贯又轻盈,落在他人眼中小小的身影不知道在捉什么东西。
只看到手上偶尔一坨一坨的黑泥,然后被她捏着丢进准备好的麻袋之中,曳在水面上鼓鼓囊囊。
“是在捉鱼?”杜衡蹙眉,显然也是被雪花不知为何的行为迷惑住了。
不是说要帮蓝楹吗,难道反倒一个人在这里抓上鱼了?
扶潇完善她的回答:“泥鳅?”
“□□?”
“泥巴?”
二人你来我往,不一会儿,雪花已经拖着麻袋从水中上来了。她把还在跳动着袋子捆好放在一旁,而后弯下腰去拧挽起的裤脚,水嗒嗒地落到地上。
“是□□。”扶潇听到隐隐约约的呱呱声,心里倏地发麻。
雪花这孩子看起来乖乖的怎么抓□□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一会儿一定要离这个袋子远远地,有多远就多远。
杜衡也陡觉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见身旁的主君一副淡然模样,又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便暗自深呼吸平静下来。
“主君看事真是鞭辟入里。”
好了,不会夸就不要夸了。
扶潇无奈,将话头挑开去:“赏花宴那边什么情况?”
今日的赏花宴,虞氏宗亲照旧例来说都要来赴宴,不说为了所谓的家族凝聚力,就是看在虞歇的面子之上,恐怕也没一个敢爽约不赴的。
此时距开宴还早,但扶潇看过了管家拟的一卷今年的邀请名单,长得像是一篇八百字议论文,怕是已经来了不少人。
虽然不是扶潇的亲戚,但是还是得多少关心一下。
“主君放心,有管事在那边看着。”杜衡轻声,而后踌躇着看扶潇的脸色,语速也慢下来。
“不过……昨天徐子慕下了令,往年赏花宴都是设在北边最大的那个花园的,他遣人挪到了这边来。”
扶潇头上开始冒问号:“这件事情我知道吗?”
我确认一下,这个地方应该还是我最大对吧?
“是徐子慕拿了主君你的令牌,”杜衡见扶潇的脸色不算难看,胆子又大了起来,“所以管事就没有再来确认。”
“行。”扶潇顺着杜衡给的梯子理所当然就下来了。
令牌是徐子慕在庸州时拿的,扶潇知道后也没有找他要回来。毕竟徐子慕的脑子好用,令牌放在他那更有效果。
就像现在,虽然扶潇不太理解 ,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扶潇很快就理解了。
将湿哒哒的裤腿放下来之后,雪花提着那半袋子□□就上了路。西南角平日就不是什么人头攒动的地方,她走的又尽是些长花长草的小道,所以一路上倒没碰上人。
一直到扶潇终于赶走了缠缠绵绵跟了她一路的黑色小飞虫,杜衡才看出这方向是要去哪。
“她好像是要到赏花宴的花园去。”
扶潇闻言,心中豁然开朗。
雪花这是要放□□大闹赏花宴啊。
赏花宴上多是虞府的宗亲家眷,虽然不尽然是高门大门,但有着虞歇这个身份在上面遮着烈日狂风,仕途也大多顺遂,总归是都锦衣玉食着。
这么一袋沾着泥巴的□□突然放下去,整个赏花宴不出意料要大乱,到时西南边的下人都得过来,蓝楹自然也就得以乘虚离开。
徐子慕所做的就是加速了这个过程,让雪花觉得自己有了更大的赢面,而更坚定地帮助蓝楹。
“主君,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扶潇摇摇头:“再等一会儿。”
也就是雪花心思单纯会信了蓝楹,赏花宴算是一年一度的宗亲大事,哪里能让雪花这么轻易就搅和了。
她这么背水一战,不仅没办法救出自己,反还害了雪花下水。
愈近赏花宴花园,丝竹管弦之声愈是入耳,这个时代的乐曲风格大多气势磅礴如虹,像是书写国力如何蒸蒸日上的史书。
花团锦簇之后,妇人姣好的面容与谈笑的声音齐齐泄过来,一片歌舞升平。
扶潇下令:“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