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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朕来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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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秦惊蛰猛地跪下叩首,鬓边那支金步摇“当啷”撞在地面上,打断了成平伯的话,“姐姐要怪,便怪妾好了!”
秦惊蛰伏在地上,她本就生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此刻泪水顺着她尖尖的下颌滑落,她身上穿得这件月白绫罗薄袄是为了今日特意新作的,此刻裙摆沾着地上灰尘,更显她狼狈无助。
“是妾对不起姐姐!”她任由眼泪落下,指节因用力攥着手中的丝帕而泛白,“姐姐,你要打要骂,妾不敢有一句怨言。”
说话间,她抬起泪眼,长而密的睫羽上还挂着泪珠儿,她跪着往前走,裙裾在冰冷的地面上拖出细碎的声响,“只求姐姐莫要再气恼。”
“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商量呢?姐姐何苦闹去衙门。”话音刚落,她便又重重磕个头,额间瞬间红了一片,在她那张苍白、泪眼婆娑的脸上,尤为刺眼。
韩夫人端坐在梨花木椅上,视线在秦惊蛰、林杪之间流转。惊蛰果然乖巧懂事,比起那忽然闹事、犯犟脾气的林杪,不知好了多少,她斜睨着背脊挺直站着的林杪,心中不满更甚。
“你瞧瞧惊蛰多么懂事,林杪,你莫名失踪两夜,归来时,衣衫不整,我们伯府不追究你,便已是仁慈。”
韩夫人冷哼一声,这林杪失踪两夜,谁知道在外面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儿念着旧情,不愿休妻,她竟还有脸回来闹脾气。
“至于你那贴身丫鬟……”提到这事,韩夫人只觉晦气,眉头不自觉地皱得更紧,“弄丢了主子,我按家规责罚天经地义,谁曾想,她身子这般不顶用,二十仗都受不了。”
“她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大不了?”
“国都城内谁家没打死过丫鬟,按例去衙门报病死即可,你何故非要将这等小事闹得众人皆知。”韩夫人越说越气,只觉林杪是故意让伯府难堪,更觉得今日他们一家在公爹面前丢尽脸面。
她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试图压下心中怒火,她的视线再度落向秦惊蛰处,瞳眸微缩,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林杪今日当着一干族人的面,闹出这么大动静,实在是有损我伯府脸面……”
“爹、娘!”韩夫人起身对着坐在尊位的成平伯夫妇认真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她不想当我成平伯府少夫人,韩氏宗妇,那咱们便成全她,让雪樵休妻便是。”
“我绝不会休妻!”韩雪樵面色一沉,不满地瞪了一眼韩夫人后,单膝跪地,“祖父,一切都是我的错,与杪杪无关!”
成平伯那绿豆一般大的眼睛,此刻眯成了一条线,落向背脊依旧挺直的林杪处,心中重重叹息一声,如果林杪非明月郡主之女,事情也不会如此难办。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胡话呢!”
“杪杪、惊蛰,你们都是好孩子。”成平伯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得罪,语重心长,“祖父今日同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成平伯府瞧着风光,但日渐没落,是祖父没用,才会让你们遭受这些。”
“但事已至此,我们都无退路。”成平伯重重叹息一声,“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祖父只希望你们有什么事情关起门来,咱们一家子好商好量,切莫再似今日这般。”
他视线落落向始终背脊挺直站着的林杪,“杪儿,你能答应祖父吗?休夫这等妄语,就莫要再提。”
林杪始终挺直背脊站在堂间,唯有韩夫人说那句“死便死了,有什么大不了”时,身子终是忍不住的微微颤着,不是害怕,也不是隐忍,而是将怒意与心寒一点一点压进骨缝之中。
她抬眼,目光先是掠过依旧伏在地上,看似无辜的秦惊蛰,再落向一脸不满,有话要说的韩夫人,而后看了一眼在成平伯那张满是皱褶、虚伪的脸上,最后又望向单膝跪地的韩雪樵。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都到这节骨眼上了,韩雪樵为何还要装作一副对她情深似海的模样。
在天街上看到他怀抱秦惊蛰时,她其实特别想问韩雪樵,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时至今日,不管他的答案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
林杪说话的声音大大,却字字铿锵有力,似冰棱般砸向在坐众人的耳朵里。
“春禾是被人下毒害死的。”
韩夫人嘴巴微张,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中毒而亡?”察觉到堂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处,她惊慌反驳着,“我就命人打了她二十仗!她怎可能是中毒而亡!”
“林杪,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
成平伯瞳孔微缩,很快便冷静下来,“杪儿,这当中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定是贼人设下圈套,想要挑拨你与樵儿。”
林杪早就对成平伯不抱任何希望,亦不曾奢望着成平伯能为她主持公道,可真当听到他说这些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地冒出失望与委屈。
“既如此,是不是更应该交由官府查明真相。”
“这……”成平伯语塞,手肘撑着案几角,不断摇头叹气。
“我被歹人掳走两夜,归来后,韩雪樵却以我玩闹出走为由,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林杪自嘲一笑,“成平伯府可曾有人想过为我缉凶,查明真相?”
“你们同我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有人要谋我性命,污我清白,我侥幸逃脱归来,韩雪樵却将我软禁在南院之中,我贴身丫鬟中毒而亡,奶嬷嬷被关禁闭。”
“试问,你们若是我,会怎么做?”林杪视线扫过在场成平伯府众人,“我只想要一个真相,要一个公道,你们成平伯府愿意给吗?”
韩雪樵抬头,望着身侧站着的林杪,心如鼓噪,刚想开口解释,便被林杪接下来说的话,堵住了嘴,“韩雪樵,你可敢告诉韩府众人,秦惊蛰为何会成为人人追捧的‘机关娘子’?”
林杪打量着韩府众人的神色,见他们听到这话,神色还不如听到那句“春禾是被人下毒害死的”震惊,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原来,他们都知道真相。
他们一大家子这般能演怎不去戏院唱戏?
就在这时,管家神色匆匆的走进来,“伯爷,宫里派人传旨,召、召少夫人进宫。”
“只召了少夫人?”成平伯绿豆大的眼睛瞪得滚圆,“何人传召?是陛下?还是太后?”
“是陛下身边的高公公亲自来传。”
成平伯惊得站起身,脸上的褶子抖得就似地震来了,“杪儿,千错万错都是雪樵的错,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什么事,你同祖父说,祖父定会替你做主。”
林杪嗤笑一声,留下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毫无留恋,潇洒转身。
皇宫,御书房内。
皇帝手中捏着玄铁令,视线在林杪脸上绕了三圈,才缓缓开口,“杪杪,你祖父当真是天工老人?”
林杪重重点头。
皇帝气得胡子都歪了,他苦苦寻找几十年的天工老人,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更令他郁闷的是,天工老人的儿子还娶了他义妹,日日在他眼皮子地下蹦跶,“你爹、你爹真是好样的!瞒了朕这么久!”
“待他回来,朕一定重重惩治他!”
林杪眸色一喜,“陛下,您、您也觉得我爹娘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傻孩子,你爹那般精明,又带了那么多心腹手下,怎会轻易被山匪所杀?朕已加派人手去你爹娘出事的地方搜寻,相信很快便能找到他们。”
林杪强忍了几日的眼泪,在听到皇上这话后,终是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
“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怎哭了?”
林杪抬眸,对上皇帝手足无措的模样,语透委屈,“他们都说爹娘死了,让我别再白费力气。”
皇帝皱眉,“受了委屈,不进宫寻朕,是怕朕也同他们一般?”
林杪瘪了瘪嘴,垂眸,不说话。
皇帝重重叹息一声,端起桌上白瓷茶盏,轻抿一口,“你现在有何打算?”
“皇帝舅舅,我要休夫。”
“噗!”皇帝惊得口中茶水都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我要休夫。”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皇帝不敢置信的打量着眼前背脊挺直的林杪,忽然想起,她幼时抓周,是抓了一把刻刀,不管明月怎么将珠钗往她手里送,她就是抓着那刻刀不放。如今想来,她这执拗的脾气倒是与天工老人如出一辙。
“天武开国至今,就没有休夫的女娘!”
“你觉得朕为何会同意秦惊蛰以平妻身份嫁给韩雪樵?”
林杪擦干眼泪,稳了稳心神,“镇北王这些年南征北战,居功甚伟,他开口,皇帝舅舅不好拒绝。”
皇帝眼睛一亮,想起过往林杪进宫时,总是安静的跟在明月郡主身后,不发一语,他无奈摇头,“你这藏拙的本事,同你爹学的?”
林杪摇头,认真回答,“皇帝舅舅,我爹是真的手笨,对机关术一窍不通,我亦是真的嘴笨,不善言辞……”
“但……我们不是没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