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夏公公的事与娘子无关 ...
-
时漱雪摇头,眉眼间酝酿好了愁意与自责,“我知要入宫,近日吃食穿用都只由膳房与下人准备,院内小厨房已经许久没动过。”
时尚书只得重重叹气偏过了头,“罢了,等太医来瞧瞧吧。”
不一会,年轻的太医果然提着药箱大步流星地飞奔过来,把年长的夏公公远远地落在后面。
他朝时尚书示意,挟着浓重的汗味就飞快地走了进来。
“烦请大人回避,”他没有抬眼,全神贯注地在大开的药箱中翻找着什么,“这怕是瘾疹,尽快上了药应该还能赶得上时辰。”
时尚书退出殿内,面上的愁容转首已经消散几分。
“娘子不用忧心,症状不重,很快就能消下去。”太医一面说着,一面将药瓶递过。
夏公公一直眺望着远处,佝偻的脊背眼见着越拉越直起来,终于殿门一动,旋而向外打开。
太医提着药箱向二人颔首,神色恭顺,“时娘子体质较差,大概是沾染了像花粉尘埃一类的东西才诱发了瘾疹,好在不严重,已经消下去无大碍了。”
“得,你快回去吧,”夏公公朝他扭头,又扬起微微谄媚的笑容,“时大人,既然好了,昨们也该出发了吧?”
“走吧。”
勉强赶上了时辰,时尚书没有心思精力再交代强调什么,很快就被唱到名,捧过预备好的精致木盒,大步走在前方。
时漱雪缀在后面打量着他动作。
漫长的台阶一直向前延伸,连锦无止,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毯,庄重又肃穆,将履底踏地的轻佻声尽数吞下,留下满地寂静。
在尽头,深红延伸的壮观被猛地夹止,栩栩如生的两条龙盘在檐上,驻守着雕梁画栋的磅大宫殿。
两侧的侍卫披坚执锐目不斜视。时漱雪也不敢多看,专注地跟着前方人的脚步,很快被整座大殿一并合了起来。
她在一众栋梁官员中不算高挑,即使那精雕细琢的金玉正位下有高高的阶子托着,也被挡了个尽看不真切。
各家的诰命夫人多的是,时漱雪在其中也不甚起眼,少有人记着有她这么一位。没有她什么出头的事,她就听着各官恭敬再三的贺词,兀自走神。
入宫时都会有人搜身,确保没有混进来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所以她袖里的东西早悄悄落在了马车里,裹在她取暖的披风里侧。
可惜没有了这个,王姨也就不会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魏茹人不能走,要在府里等候时繁祚领宴回府,祠堂是设在靠近城外的老宅那处的,只能是派个信得过有能力的下人先过去瞧着。
这么些年一直都是王姨担着这份活计。虽然年岁愈长了,她走起路来是愈发脚下生风,骂人时总要提着人一边耳朵。
老宅能用的下人不多,就从时府里挑了大半过去,又苦又累的差事娘子公子院里的人大多不愿意办,理所当然就把环儿在内一起调过来。
她在时府原本也就是干些粗活的,来到老宅就帮着这里的老人家一起清扫,水用脏了,她就主动接过活来要去打新水。
时府来的丫鬟不识路,做得慢些也无可厚非。她正好趁着空当到祭祀的祠堂之中来,只等王姨一晕,便依着时漱雪的命令,将祭器乱上一乱。
只是她越看越觉得,王姨仍是精神得很。
再干等下去就怕老人家要舍下活来到处找她,到时又平给自己添麻烦。
环儿咬咬牙,看向手中粗糙的木桶。
宴会上常有爱诗的高官漫不经心地吟出自己或谋士苦心修饰多日的贺年诗句,随后掷地有声,四周人纷纷叫好上前,一时觥筹交错,酒盏反映出的烛光纷乱落入眼睛,引起一阵哎呀声。
这似乎是领宴的常态了,高位的官员纷纷上场作诗,有些圣人真的喜欢的,也不会过问是否为即兴,左右是有心,赏赐与褒奖就是了。
时尚书自然少不了要赋上两句,同僚也不会冷落了他,纷纷举杯朝他敬来。
时漱雪则温和地笑着,对目光扫过的各位大人微微颔首作为致意。
熟稔的同僚停下调侃几句,不是一派的就哄然而散,有人却藏在纷乱四撞的人流中,微微低下身子躲在了一侧。
“时大人真是作的一手好诗。”
时漱雪轻笑得揭过话头,不置可否。
若是现场的每个人都出口成章如此容易,那天下还哪来的西疆北域,早该一统冠上天家姓了。
“我今日来得晚,一来就听着有人伤敌一千,自损上八百有余。”
“听着?”时漱雪闻言兀地抬眸,心下便开始思量是谁。
宁携玉见她沉思,握着盏中半杯清明的酒水轻轻撞响了桌上未动的另一盏,将她涣散的眼神聚拢起来。
“娘子今日不巧了,太医院的人夏公公使唤不动,急匆匆地找别人呢。”
时漱雪闻言很快反应过来,迟疑地抿了抿唇回他,“谢谢。”
“谢什么,”宁携玉将酒水饮尽,声音清亮,“是夏公公求我,自然与娘子无关,要谢也是他一个人的事。”
另一桌上又开始响起叫好声,似乎有谁作出了好句,围着的余人渐渐满上酒水又往那去,宁携玉只好遗憾地微微颔首,当作道别。
“大人——”时漱雪忽地想起今早的插曲,出声喊他。
“什么?”
“明日不忙了,我让小杏把上次的东西送还给你。”
宁携玉思索片刻,似乎明白过来几分,对她宽慰一般回道,“无妨,不是什么要紧事。”
回时已经过了晌午,空气里尽是被日头灼地干热的味道,让人不大舒服。
时尚书过了那阵子朝贺的紧张和同僚夸赞时的得意,余下的就都是对去时风波的怒火与后怕。
他什么也没问,时漱雪却信他心下已经有了思量。
毕竟时尚书英明神武得很,在自己事上是一点都不含糊的。
就只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可惜祠堂本来该有另外的一出新戏等着尚书大人品鉴,此时大概是唱不上去。
时尚书的怒火也只有留着今晚回到时府消解一些,对着主事的人撒去了。
魏茹端着温婉的笑站在正厅门口,想着时繁祚回来时心中一定有气,更坚定了要好生安慰他的心思,顺带也掉一掉时漱雪在他心里的位置。
“回来了,”见人走进,魏茹即刻快步迎过去,瞥见时繁祚严肃冷峻的神色又是胜券在握了几分,“我已经备好车了,我们就像往年一样,很快就能到祠堂。”
“嗯。”时繁祚点头。
魏茹陪笑一声,挽着他的手当下就想把话头引过去,“漱雪怎么样……”
话音未落,魏茹就瞧见正弱柳扶风站在后面的时漱雪,抬起眸来看了她一眼,颔首的动作微弱得若有若无。
可能是看见她像个没事人一般,或者是这神情实在不对,魏茹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怎么?”
身旁时繁祚生硬的声音把她游离的思绪吸引回来,魏茹又漾起轻笑。
“我就怕漱雪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出什么岔子——”
“嗯,”时繁祚烦闷地打断她,大步向前挣开了她的手,“走吧。”
片刻,他又回头来问:“可以去吗?”
时漱雪的目光随着轻飘飘地略过魏茹,视为无物,“无碍,阿耶,我可以。”
“怎么去那么久,不是右拐就到了吗?”
见老人家的话语间带着些许狐疑,环儿抬手在额间擦了把汗,“抱歉,这水太重了,我差点摔了一跤。”
“算了算了,”老人家摇头,“你快点来这里扫了,郎君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他们会走这里吗?”
“当然,不然干什么扫这么干净。”老人家剜了环儿一眼,像是在警告她快些动作。
应和着他的话语,远远果然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听上去人数颇多,不像是下人路过。
“来了来了。”老人家用稻杆编的扫帚虚扫了扫环儿,示意她离卵石路离一些。
“不如什么时候将祠堂移到府中去好了,每年都跑这么一大趟也挺麻烦。”
爽朗大方的男声很快被一道温和的女声打断,紧接着就见到拐角处魏茹华美的衣摆被风吹起。
“这是老宅,你阿耶入仕起家的地方,是说搬就搬的吗?”
时蕙也不怵她,有恃无恐地道,“现在都多久了,人都要向前看的嘛,哪有人还记得清十年前的事。”
“都安静。”时繁祚闻言瞪了他一眼,时蕙也不知今日是哪个字得罪了他,只好悻悻收声。
“不搬……不搬也行。”
祭祖的规矩没有入宫的多,也随时旁边有家人可以指正,纵是千万不小心闹了点差错,都是家中的人,道个歉就揭过去了。
时漱雪从前祭过几年的祖,记得个大概模样依葫芦画瓢就完成了,没出什么差错。
王姨在一旁生龙活虎地张罗,时漱雪瞥她几眼,自觉可惜。
晚膳吃得并不尽兴,魏茹越想越发觉不对,隐隐的不详感觉化成鼓槌,一下下敲响她的心跳。
时漱雪坐了一会就借着身子不适的由头退下,小杏将披风搭在她单薄的肩上,一手高高提着照明用的灯笼,掩着她窜进风中。
时漱雪回来后一路都落在最后,时婉霁这才找到由头能瞧她,只是还没看上两眼,正位就传来时繁祚催促的声音。
“吃快一些,别拖拖拉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