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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我还使唤不动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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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漱雪让御者先行离去,从西市回来的时候是许娘子命的铺里的马车接送。
小杏有了许娘子给的点心也就忘了大半早上的事情,一回去就忙着整理翌日领宴的要用的服饰。
如此要求繁琐的衣服时漱雪原先是没有的,就只能命有名声的裁缝连夜赶制,今天一早才交由见春拿了过来。
襦裙是正紫色的,被整个铺在宽大的椸枷上,通体穿插交织着深红又栩栩如生的刺绣,像在衣摆上炸开了一片热闹喧嚣的游灯图,此外半点杂色都见不得。
“娘子。”见春正细细抚平着裙摆偶起的褶皱,瞥见时漱雪进来便出声道。
“前几日四娘子给我的那包花粉,我已经尽数倒上了。”
“好,”时漱雪颔首,掩鼻走远了些,“我到时会先服下药,你就待在院里不要走动,有人找就说我命令你责办院内布置,不得离开。”
“好的,娘子。”
窗外下人忙碌穿行日夜不停,新年每个院子都要挂灯笼铺织物,绣娘从半年前就开始着手刺绣,春书桃符也要请大师名家做过。
重中之重的是祭祖用的铜器,没一个时辰就要去擦过一遍,如果被管事的发现不净,最轻的处罚也是发卖了去。
“娘子,外面乱成一锅粥了,我偷偷就进小厨房里把药煎好了。”
时漱雪正由见春为她一层一层套上繁琐复杂的襦裙,头上交叉横满了璀璨金黄的朱钗,一时有些回不过来头。
小杏见状端着盛满的瓷碗过来,一手捻起搁在碗壁的勺匙,时漱雪便就着动作张嘴。
药不苦,很快就见了底,时漱雪挥手示意端下去,又回过身来强调不管谁叫都不要出去,看见春如往常一样胸有成竹地点头,她这才放心下来。
时府的马车队伍从正门出发,要赶在辰时前入宫,去时所有的家眷都在正厅送别大人,再在大人领完宴回来时在正厅迎过,一家子一同前往祭祖。
宴上不许家眷同往,大多是品阶较高的官员与有诰命的妇女夫人,魏茹是续弦,两个孩子不曾入仕,时婉霁更是没有,是故往年都只有时繁祚一人前往。
不知为何,今年早早正厅就挤满了人,有意无意瞧着远方,各怀心思。
时漱雪到时不算早,衣裳已经有些凌乱了,魏茹正不知与时繁祚说些什么,他那张布满细褶的脸上偶尔露出笑颜。
只是正抬头瞧到时漱雪模样时,那份笑意就不知不觉淡了下去。
魏茹将含情脉脉的目光移到来人身上,骤然就从中泛出冰冷无情的意味。
“哎呀,这丫鬟是干什么的?也不见得为娘子整理一下。”她嗔着,作势就要站起来亲力亲为。
“娘忘了?小杏自小跟着我在淮乡,自然是少见这些,”时漱雪垂眸,目光落在虚空,“我回去后一定让她好好学学,只是娘也穿得隆重,这些子活,现下恐怕还要麻烦王姨。”
魏茹缀着金镯的手一顿,旋而轻笑着收回。
“也好,王姨,还不快去,别误了时辰。”
王姨不敢犹豫,只好迎着时漱雪皮笑肉不笑地走进偏厅。
“娘子手抬起。”她比时漱雪矮上一头,不抬眼几乎看不到对方在做什么,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心思落在这里。
时大娘子身上的衣服已经由见春放了能令人起疹的花粉,本来出事了也和她王姨没有半分关系,可偏偏现下她当着众目睽睽就给时漱雪整理衣服,就怕到时时大人一怒之下彻查真的能把她也拔起来。
查出了她当然就意味着查出了魏茹。
所以魏茹刚刚大概不只是在做戏,也有让她放快点动作的意思,别单独和这妮子待太久。
思此,王姨手上的动作不禁加快了许多。 只是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她越理这衣服就越不往她要的来,一时竟然有些僵持。
时漱雪高她一头,自然也就将她的紧张和思索尽数收入眼底。
她轻轻弯眉,高抬的指尖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硿硿——”
王姨闻声往后望去,时漱雪霎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差一点就被发现,仍觉心有余悸。
“是谁?”与此同时王姨也理正了衣裳,往后一步与时漱雪拉开了大段的距离。
“我。”
门外的声音温润疏离。
“我来得晚,现在可以进来吗?”
“三公子,”王姨压下心中的疑惑和诧异,朝门外应,“嗯。”
偏厅不单单有一道通往正厅的路,也有一个小门,可以从厅后的小道直接进来。
时茝就走了这道,避开外面的人直接打断了她下手。
时漱雪拧眉,很快又舒展开。
“三公子怎么不直接到正厅?”王姨是魏茹得力亲近的,问时茝也显得威严得很,一点不怵。
“听到这里有声音,以为大家都在这里,”时茝兀自走过来,淡声道,“你先出去吧,夫人有事让我代为传达。”
王姨不大信,挑眉对他:“三公子,这时辰可不等人。”
“我知道,”时茝侧目看她,神色疏松,仿佛只是问候平常,“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王姨噎了一声,有些咬牙切齿又带着敲打地对时茝一笑,就退了下去。
时漱雪默不作声,看得一知半解。
明明两个人都是魏茹亲近的,此时却在她一个敌人面前明争暗斗起来,这又是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时茝显然也知道没有时间打哑谜,开口便问。
时漱雪就着他的目光看回来,直直地落在自己的衣袖上,还是沉着地回他:“整理衣服。”
话音未落,一个瓷瓶从时茝的手中降到她的眼前。
“什么?”
“药,”时茝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是否要解释,最终还是又强调道,“是药。”
时漱雪方才觉出几分意思,这一家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她忍俊不禁道,“什么药?我怎么听不懂。”
“你早知道了。”时茝见她神色从容,霎时已经明白过来,便一言不发地将药瓶收起。
时漱雪不置可否,似是有意地回道,“你挺聪明,比时蕙聪明多了。”
时茝没有接话,只思索着自己的问题,“那你刚才是要对王姨做什么了吧。”
“有证据?”时漱雪反问。
若不是时茝突然冒到这里来她刚才早就得手,现下再要找机会接近王姨就麻烦多了。
“没有,”时茝摇头,一番犹豫后还是踌躇地回道,“但我一会儿会看着你。”
时漱雪一时哑然,不禁对这位摇摆不定的人物生出几分烦闷。
“对不住,婉霁是我的小妹,我替她道歉……当我欠你的。”
终于时漱雪重新扬起舒展的眉眼,不知把这番话听进去了几个字,抬履就朝外走,“那你好好看住了,我不是回来布施的。”
时茝应了一声好,慢慢地跟在了后面。
不出时漱雪所料,王姨已经回到魏茹旁上侍候了,又有时茝挑明会在旁边作梗,几乎是不可能再靠近过去了。
除非把那东西传出去,交由留在时府的其他人来完成。
时漱雪垂眸,好像相隔着交叠繁杂的锦绣丝绸看到了藏在袖中原本伺机而动的珍物。
时繁祚要坐在最前头气派非常的马车中,厢先大马昂首阔步,好像已经司空见惯了如此大的排场,时漱雪的是前些日子方预备了加上去的,比起来逊色不少。
魏茹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交代着东一句西一句,大多是无用的套话,时漱雪没放什么真心思在听。
王姨现在倒是离她近了不少,只是被时茝一个拦身挡在后面,面上还有些不解三公子今日在搞什么名堂。
景色愈变,整座时府已经被远远落在后头。
西子纺距皇宫不算得远,时府马车到时时间仍有富余。时繁祚屏下一众跟着出行的下人,领着时漱雪跟上伛偻又步履蹒跚的夏公公。
现下应该是要在外等候唱名入宫,时繁祚对着她使了个眼色,无非是让她别给时府丢脸,时漱雪回以颔首。
高品官员走的路,不算长,也倒是阴凉。时漱雪跟着跟着,骤然就升起了几丝不觉明历的寒意,像什么东西附在了她身上。
“娘子……”小杏蹙了眉,微弱的声音惊动前方的时尚书,侧过头来剜她。
很快他面上的严肃被更深的诧异代替,渐渐浮上一丝惶恐,“这是怎么了?”
夏公公闻言也转过头来,登时哎哟一声:“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哎呀时大人,这时间可不能等人,误了时圣人是要怪罪下来的!”
“我知道,”时尚书咬牙,“烦请公公行个方便,叫位太医来为我女诊治,也免得扰了圣人清静。”
夏公公纠结一番,还是抬手招来一个步履匆匆的婢女,命她领了几人去近处的殿中。
小杏扶着时漱雪甫一坐在左侧的交椅上,就听到伫立在殿门的时尚书沉声问道。
“怎么弄成这样?”他神色阴沉,目光直直投向时漱雪,那张施了粉黛的面上此时尽是不甚起眼的星星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