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靠西边的小世子后》制芰荷

24、大娘子来了

　　崔禾愣了一瞬，神情倏地嚣张跋扈起来，“哈哈，快将这些贼人给本官拿下！”

　　众人一动不动，唯有几个山贼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崔禾面上挂不住，阴沉起来。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连命令都不听了吗！”

　　“你？”

　　不良人中终于传出熟悉的声音，崔禾心里稍稍安定。

　　不良人也纷纷退让，为季伯让出一条路。

　　崔禾抬高下巴，瞧着面前的人。他看到季伯的右手上裹着厚厚的白里透红的纱布，微微挑眉，“看在你来得还算及时的份上，本官不与你计较这件事。”

　　季伯端着温和的笑，闻言拱手谢过，“多谢大人，老季会永远记得你的。”

　　崔禾面色微变。

　　“你说什么？”

　　宁携玉观出几分名堂来，幸灾乐祸地环肩，“看来季伯不是很服崔大人啊。”

　　“可恶，”崔禾瞪他一眼，“你们是都要造反吗？！”

　　“造反？崔禾，在你手下的每一天我没有一天服你，你凶恶极欲纵欲享乐，所有人都不入你的眼。”季伯常常满是笑意的脸骤然扭曲起来，声音忽地拔高。

　　“我为你伙同这帮山贼瘸了一条腿，你也只觉得我走起来好笑！”

　　激动之处，他想抬起手来指着崔禾，又急得牵动了伤口，只得狰狞地又再放下，深呼了好几口气。

　　“现下你们惹了事，只要结果是好的，谁在乎你如何，这里所有人如何？”

　　“蠢货！”崔禾咬牙，“在场的人，不论出身，谁先拿下这个反贼，本官保他做不良帅！”

　　季伯冷声，“清剿反贼，平定泊县！”

　　不良人一时皆踌躇地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妄动，山贼却蠢蠢欲动，互相递起眼神起来。

　　当不良帅自然是比有上顿没下顿的山贼好得多，遑论他们方才差点在山上丧命。只是面前还有众多训练有素的不良人，如若他们一心皆向着季伯，他们小小山贼又大半受伤，难有几分胜算。

　　一时僵持不下。

　　宁携玉拨了拨系着做装饰用的丝绸缎带，似是等候地有些许不耐烦了，偏过头看向拳头，“还不动手？”

　　拳头霎时一愣。

　　“你们与季大人也不是毫无恩怨，以为他就会放过你们？”

　　宁携玉轻嗤，复而回头。

　　“你们，崔大人至少是正经的命官，究竟要听谁的，很难想吗？”

　　不良人仍是沉默。

　　“宁大人，”季伯沉声打断他，“老朽知道你是大人物，但今天，所有人都走不了。”

　　见说不动季伯的不良人，宁携玉的神色不见半分意料之外的慌乱，仍是气定神闲，“走不走打了才知道。”

　　拳头压低声，把嘴凑到二头儿的耳边，“头，我们打不打？”

　　二头儿用力拍了一下自己发昏的脑袋，朝季伯喊，“我们说好井水不犯河水，你把他们带走，就当今天我们没有见过。”

　　“没见过？我们当然见过，”季伯冷哼，“你们帮着崔禾通敌，今日一个都逃不走。”

　　“不良人叛变视为同罪！”

　　“清剿反贼！”

　　众人的神情蓦地凌厉起来。

　　“住手！”

　　“公子，要不歇一会儿吧。”陈管事把脸上的汗粗粗用麻布袖子擦去，忍不住快步上到前面去劝道。

　　“不用，你们不用管我。”时漱雪答道。

　　她偶尔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没有力气再摇摇头。

　　陈管事看她嘴唇苍白无色，急得连换气都几近忘了，“我们几个再仔细点，很快就能找到记号跟上去的。”

　　时漱雪深吸一口气，这次喉咙痛得厉害，连字都没说出来一个。

　　眼前一黑又一白，她抬手遥遥指去，正中一个险些被略过的记号。

　　陈管事连忙朝众人招手，“那里。”

　　时漱雪用力合眼，抬履跟上。

　　不知多久，耳朵灵些的小厮隐约听到有声响，黑白的颜色交织着，时漱雪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左边是黑色，右边也是黑色，不一样的黑色。

　　她握拳，“住手！”

　　时漱雪和见春换了马车，又从水路一路到泊县，船很晃，她几乎没有十分清醒的时候。

　　她是来做什么的。

　　她是来看她阿娘的，泊县山高路远，她的阿娘每年都会命人在泊县布施。

　　小杏呢？

　　小杏回去了，她们约定了记号，小杏能靠着记号找到她。

　　像是她小时总是能找到宁同窗的记号，小杏与她自小一同长大，也能找到她的记号。

　　现在是在哪里？

　　“娘子，被子不能扯掉！”小杏见时漱雪的被子被她扯到一旁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木盘，快步上前又掖了回去。

　　时漱雪闻声安心了些，问道，“这是在泊县？”

　　她的声音很哑，像是好几天没喝过水的人发出的。

　　“对啊，”小杏点头，没好气地回声，“公子你晕都晕了，还想去哪里？”

　　时漱雪听出挖苦的意味，略一思索将话头引开，“见春怎么样了？”

　　“比公子好多了，”小杏去端搁在桌上的热汤，“我回去时见春妹妹已经吃了新郎中开的药两天了，现在大概能下地走路了。”

　　时漱雪眼见撇不开了，乖乖地闭上嘴看着小杏动作。

　　小杏用瓷匙舀了汤，倾着身子向时漱雪那边去。

　　“崔大人的事情，最后怎么样了？”

　　“我带着人来时恰好见到公子你和宁大人他们，一个跛脚的老人被抓了，崔大人也是。”

　　小杏沉思片刻，又补充道，“不知道为什么，山上的人好像都很听宁大人的命令。”

　　“崔大人被抓了，现在在哪？”

　　“应该是收在县衙里了，巡抚大人已经到了，要把他押到平京去继续审。”

　　“巡抚大人？”

　　“泊县的事情李大人已经接手，我要尽快回去复命。”

　　“公子休息充足后，再让李大人护送你回柳州。”

　　时漱雪摇头，“不必麻烦。”

　　“不麻烦。”宁携玉抬眸，露出眼底一片认真的神色。

　　“此次事出突然，公子帮了我大忙，我回平京后会悉数上报，绝无掩瞒。”

　　时漱雪不置可否。

　　“若是有需要的地方，我也愿随时为大人作证。”

　　纵使崔禾是犯了不可为之罪，宁大人在没有证据的时候便剑刃相向威胁于他，传回平京内也会让宁大人不好过不少。

　　宁携玉轻哂，“皇命特许，多谢公子挂心。”

　　时漱雪闻言不再过问。

　　当日，便有不良人出城，浩浩荡荡，由一位大人带路押着两个看不清面容的犯人，从城门一路离开。

　　陈管事第一次见到当地的巡抚李大人，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十的年轻人，不算文弱，总端着文人一般的笑。

　　他连忙行礼，李大人摆手作罢。

　　崔禾被押送平京后的第三天，时漱雪渐渐好转，已经能受住回柳州的路途。

　　有不良人的守卫，马车信步闲庭地穿过泊县外一重高过一重的山岳，无所顾忌。

　　山风吹开一角车帘，外面的山光映入其中。

　　时漱雪问道，“那座山上的人呢？”

　　“很多都是被生计逼上山的泊县人，有罪的一并押到平京，其他的都招安下山了。”

　　山风渐渐不吹了，有繁华的州县横在前面。

　　一行人并马车畅行无阻，很快进了柳州，不久便停在了一座府邸之前。

　　守门的小厮没见过这种仗势，眯着眼从门缝往外瞧。

　　最前方骑着一匹黑色高马的不良人吁了一声，未等马完全停下便干脆地翻身而下。

　　他将手上缰绳递出，回身走到后面车夫驱着的马车厢前。

　　“有劳，劳驾代我向李大人问好。”

　　“时公子不必客气，”不良人抱拳，头微微低下，“在下还有要职在身，先行离去。”

　　那位不良人又翻身上马，一声驾后，后面整齐并排的不良人似是听到他的号令，齐齐向前而去。

　　马车没有再动，挡风的帐帘被推开，跳下两个扎着双髻的姑娘，年岁相仿，言笑晏晏。

　　小厮认出来有一位是前几天孤身带着件信物上门来的那个姑娘，又带了好些壮丁出去，说要去泊县把时大娘子带回来。

　　大娘子也是怪，好端端的不跟着时尚书府的马车回来，居然带着两个小丫鬟去了泊县。

　　小厮怎么也想不懂其中关窍，不过只要照着主君与夫人吩咐的做就好了。

　　于是他推开大门，朝里面大喊。
　　“大娘子来了！大娘子来了！”

　　殿中静得只有宣纸摩擦的细微声音，宁携玉低着头，眼前是金碧之色，他暗自揣度着上面端坐的大人的表情。

　　半晌，宣纸的声音歇了，终于寂静无声。

　　圣人开口。

　　“爱卿此行立了大功，朝野上下多少都有所耳闻，想必爱卿自己也清楚，他们都会私下说什么，与朕说什么。”

　　宁携玉低了低头，“臣惶恐。”

　　“爱卿泊县行事不顾律法，已然惹了许多大臣的不满，无可辩驳。”圣人搁下手中的奏折，将身子倚在椅背之上。

　　华服上的暗纹与椅背上绣的花样几乎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朕下令暂剥你的官位，回府好生休息反思，可有异议？”

　　“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