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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不能伤害漱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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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大人,怎么样?”
格栅门一开,小杏便急急忙忙地迎上去。
宋医师一手提着药箱,回身一手合门,闻言摇头。
“姑娘,鄙人才疏学浅瞧不出端倪,回去会将时大娘子的状况禀告太医令,派更德高望重的医者来为娘子医治。”
“不过娘子背上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以后用药一日一次便好。”
“谢谢……”小杏失神地点点头。
待送走宋医师后,小杏回小厨房端药,又拿了配好的药膏去为时漱雪更换。
自那天受过家法之后娘子高烧两天,原以为梁大夫开了退烧和消肿愈合的方子后就好了,不想痂是结了,烧却居高不下。
小杏当时便没有如此沮丧,治不好,她便去找医术更精的大夫。可直到宁大人请来太医署的数位医师,人人望而却步,没有一个能看出病根所在。
“娘子,这样下去怎么办……”小杏看着双目紧闭的时漱雪,不禁喃喃自语。
“你……”
“嘘,”单鹭低声,神情淡漠,“你只负责安静就好了。”
时婉霁霎时噤声,不再言语。
她现下所用的马车早已不复当时时尚书府香车宝马的盛景,御者依旧,但劣马行车一步一晃,发髻上的步摇也随之在空中敲打,叮咣响个不停。
时婉霁心乱如麻,叮咣一瞬更甚,而后戛然而止。
是马停了。单鹭拧眉,摁着刀往前一分,堪堪停在时婉霁颈前。
只差半分便入喉,丫鬟看得面色苍白,捂着嘴生怕惊叫出声。
帘外御者高声。
“见过宁大人。”
时婉霁又惊又惧,不知外头是何状况,紧接着外面又传进来询问声:“这是?”
“回大人,轿厢中的是时府的四娘子。”御者恭敬答着。
“时四娘?”单鹭闻言嗤笑,低声重复。
“竟然是你。”
时婉霁深吸了一口气,嗯一声作为回答。
她原以为这个棕发的异域人是知晓她的身份才会选择潜入她的马车,没想到他并不清楚。
可是为何他要躲躲藏藏?莫非是有仇家在寻他?或是他犯了律法?
单鹭不甚清楚时婉霁心中在如何弯弯绕绕,兀自晃了晃手中的匕首吓唬她:“听好,不要让宁大人发现我在这里,不然……”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般紧紧缠在时婉霁身上,似乎是试图看出她将这番话听进去了几分。
时婉霁霎时明白了他在躲谁。
“这是要往哪里去?”宁携玉一手紧着缰绳,一面发问。
不等御者回答,时婉霁出声答道:“大人,草民正要回家中,是有什么不妥吗?”
丫鬟瞳孔一缩。
她看到就在四娘子出声的一瞬,那柄匕首又近了半分,几乎是贴在了四娘子的喉咙上。
丫鬟抖个不停,反应过来又嘴一张,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掌。
“你找死?”单鹭眉梢一凛,冷冷低声。
时婉霁抬着下巴,双眼向下看着那柄匕首,颤抖着声音回道:“我与他的故交有过节,他不会轻易放我离开的。”
单鹭将信将疑,又听宁携玉高声。
“时四娘子,城内今日有贼人横行,不宜在外,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府吧。”
“是吗?平京之中竟然还有如此胆大妄为的贼人?”
“是。”
时婉霁沉了沉气,见单鹭神色如常,方又再回:“草民方才从煜东坊的西市回来,并没有见过大人所说的贼人。”
“那便好,”宁携玉颔首,不知是思量什么,引着缰绳朝一旁让开,“叨扰了。”
御者哈着腰谢过,引马再次上路。
“他走了。”时婉霁低声提醒。
单鹭心知她是想降低自己的戒备,并不领情:“我知道。”
“你要如何离开?”
“到前面无人的地方,我自会打晕车夫下去,”单鹭抬起右手兀自出神,似是恭维似是讽刺地道,“时四娘子,你放心,我没打算杀人灭口。”
“你也别让我难做。”
单鹭蓦地反手将匕首刺入鞘中,身形一动,掀起半块帐帘探手出去,而后整个身影疾速退了出去!
马车悠悠停了下来。
时婉霁不禁觉着古怪,因为单鹭方才的模样看着不像是逃了,反倒是被什么揪住拖了出去。
帐帘与橡木将外界隔绝在外,她一时不敢动弹。
半晌,宁携玉的声音响起。
“回去吧,近日出府,提醒府内人多派人手。”
时婉霁和丫鬟齐齐松了口气,跌坐在地。
“时家竟都不是善茬。”单鹭看上去心情颇佳,一面揉着隐隐作痛的右臂,一面仍眉眼弯弯。
宁携玉神色凛然,并不为所动:“二王子这是做什么?那可不是使团的车马。”
单鹭低声笑着,亦不遑多让:“宁大人又是想做什么呢?一上午跟着我,难道是找出当天刺杀的贼人了吗?”
“无论二王子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实施,此事与他人无关,臣来请你放人。”
“放人?”单鹭歪了歪头,转头看向院外草木,挑衅一般地道,“现在是宁大人该放了我吧?通知洛瓶了吗,我走不动了。”
“二王子你无缘无故离开皇宫,出现在平京街头,臣很难视而不见。”
宁携玉抬手,微一用力,两指间夹着的墨色小虫便霎时被碾平,彻底失了生机。
这正是方才单鹭手中的,准备种在御者身上的蛊虫。
他并不会武。
单鹭见状神情不改,置之不理地回道:“你不能救吗?”
“或者,时大娘子之于宁大人,不过一介可有可无的草民。”
二人目光交错,平静如镜,却又隐隐有剑拔弩张之意。
长雁也不知二人谈到何处去了,思来想去,屈起手在门上叩了三下,朝内道:“郎君,人到了。”
单鹭如释重负一般站起来,不甚在意地拍了拍衣摆,径直行离。
“和傻子聊天真无趣,宁大人。我教你,以血做引,将蛊虫从伤口引到另一个人身上。”
长雁见宁携玉神情不善,只好干巴巴地赔着笑:“主君,怎么样了?”
“我已经找到方法了。”
小杏闻言惆怅的神情霎时烟消云散,眉眼弯弯:“谢谢宁大人……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在外面守着,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小杏依言退出房内,将喂完的药碗搁在桌上。
不知是厢房中不大通风还是日日用药的缘故,房中案几软榻无一不透着清苦的药味。
宁携玉摇摇头,将长剑微微拨出刀鞘一寸,划破手指。
“娘子,煜东坊距西市几十里之远,为什么要冒如此之险?”直到入府,丫鬟仍心有余悸,不禁问道。
二人互相搀着,时婉霁亦觉惊魂未定,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包藏贼人是罪。”
丫鬟不服:“可是娘子你自己都……”
“好了,不要让阿娘听到了。”
“听到什么?”
魏茹的声音蓦地从前传来,时婉霁推门的双手一顿,而后格栅门便被人从内拉开。
“没事,娘……”时婉霁一愣,后知后觉地将手放下,“我今日去看了几件簪子和步摇。”
“正好我命匠人打了几件新的,拿来给你看。”魏茹接替丫鬟扶过时婉霁的肩,将她往房中带。
“娘,还是你最懂我。”
“我与你自然是心有灵犀,”魏茹轻声,似是叹气一般,“可是为什么你要偷偷让人去放了时漱雪,不告诉娘呢?”
时婉霁心中一惊。
“娘……”
“好了,娘不是说你,”魏茹将案上木盒揭开,双指捻起一支镶着白玉的凤头簪子,放到时婉霁髻间比划,“只是你要懂得,该站在谁那里,谁对你好,谁不会对你好。”
时漱雪半梦半醒。
梦里总是药的苦味,醒来又是伤口疼痛难耐,高烧缠绵病榻。
梦中娘时常带她出去玩,和许娘子,和铺里的小厮,和魏大娘,和平安王府夫人,和……宁携玉。
后来魏氏抱着一个小公子来了,时大人说弟弟还小,不能在外面孤孤单单。
可是魏氏不让她和小公子玩,很久很久都不让。
魏氏想让她们走,不仅是离开平京,更是离这个世界远远地,不要影响到她的所有。
时繁祚越发喜爱魏氏,下人们也齐齐倒向她那边去。
“我可以将东西都给你,但你不能伤害漱雪。”
时漱雪偷听到徐琳与魏茹的谈话,那是一个大雪天。
魏茹走后,她冲进去抱住娘。
“娘,我不需要你这样。”
娘将平京中的商铺尽数充入府中,寒冬煎人寿,她很快便生了一场大病。
还未入年关,时漱雪狼狈离平京,入淮乡。
“我会全都拿回来的。”
她什么都没有带走,也没什么好带走的,只有府中挪出的一匹跛了脚的瘦马送她和小杏离开。
跛脚的马走路不快,还摇摇晃晃,隔着帐帘,宁携玉与她道别,当时平安王府夫人亦是新丧。
那时他赠予的玉佩,是她唯一带回淮乡的东西。
梦醒了,艾草的味道充斥入鼻,冲散了药的苦涩与难以下咽。
“还好吗?”
时漱雪张了张口,勉强发出几个音节。
“哑……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