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角之纱》语伊

7、第七章

　　“距离成伍结束，还有一刻钟！”

　　一旁的风极门门人运足中气，高声喊道，洪亮的声音穿透喧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催促着尚未组齐队伍的人抓紧这最后的时间。

　　不远处，被人群层层围住的杨澄似乎被这声提醒惊扰，微微抬起头。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穿过攒动的人缝，恰好落在正焦急张望的江若瑶身上。

　　然而，这道观察的视线尚未停留，便与另一道目光撞个正着——子书煜不知何时已收回打量四周的视线，正直勾勾地回望着他。
　　杨澄嘴角轻轻一抬，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与挑衅。

　　“糟了师兄！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得赶快找到下一个队友才行！”
　　听到门人的再次提醒，江若瑶彻底着急起来，下意识地扯住子书煜的衣摆就要往人堆里冲。

　　见师兄仍凝望着杨澄的方向不为所动，她急得不行，干脆转身，试图在人群里寻找落单者。

　　就在她慌乱地四处走动时，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正同样匆匆赶路的柔软身影。
　　两人同时惊呼一声，跌撞在一起，险些摔倒在地。

　　“啊！失礼了！真是失礼了！”
　　一声娇柔婉转、带着些许惊慌的女声立刻响起。

　　江若瑶手忙脚乱地扶了扶脸上的半面具，确认它并未因碰撞而歪斜脱落，这才定睛看向被她撞到的女子。

　　只见对方肤色粉白细腻，宛如上好的瓷玉，身形娇小玲珑，身上的弟子服似乎不太合身，宽大的部分被一根缀着小巧银铃的麻绳巧妙地束起，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
　　此刻她正微微蹙眉，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歉意，那模样我见犹怜。

　　“没……没关系。”
　　江若瑶被眼前女子娇憨可爱的神态晃了一下神，赶忙摆手。

　　“距离成伍结束，还有半刻钟！”
　　风极门门人的提醒声再次响起。

　　“糟了！”
　　“完了！”

　　江若瑶和眼前的娇小女子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喊完后两人均是一愣，随即看着对方同样焦急的模样，忍不住相视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下木心阁弟子江若瑶，”江若瑶率先开口，语气友善，“姑娘你也是还没组满人吗？”

　　“实在失礼，让小女子先自我介绍。我叫丁语伊，并无门派师承，家父是都城‘回春堂’医馆的坐馆大夫。”女子声音轻柔。

　　但说到此处，她的神情不禁黯淡了几分，细声细气地解释道，“我听闻斩妖门遴选海纳百川，包容万象，便想着来试试深浅……谁知，大家听闻我仅通晓医术，于武斗一途并无专长后，便都……无人愿与我同组。落得现在仍是孤身一人。”
　　她越说声音越小，显得有些失落。

　　“你现在组上了。”子书煜的声音忽然从江若瑶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已收回与杨澄对视的目光，来到了两人身边。

　　“真……真的吗？！”
　　丁语伊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喜。

　　“师……师兄……”江若瑶大惊，连忙侧过头，对着子书煜挤出一个扭曲的假笑，从牙缝里挤出只有他才能听到的气音，“你考虑清楚了吗？她、她只会医术哦！”
　　她实在担心队伍里有一个完全不会战斗的成员会拖后腿。

　　子书煜目光垂下，看向几乎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师妹，低声道：
　　“四人为伍，贵在互补。眼下时间紧迫，首要之事是避免成为那支被淘汰的三人队伍。医术精湛，于团队而言，或许远比多一个莽夫更有价值。”
　　他的分析冷静而客观，瞬间点醒了江若瑶。

　　“太好啦！多谢江姑娘收留！多谢公子！”
　　丁语伊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身上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连串欢快清脆的叮咚声，“不知诸位如何称呼？”

　　“他叫子书煜，是我的师兄，”江若瑶见状，心下也豁然开朗，便笑着介绍，“后面这位是林业。”

　　她心想，既然是师兄决定的事情，那定然有他的道理。
　　从小到大，她永远都是无条件相信并跟随师兄的那一个，这次也不例外。

　　咚——
　　咚咚——
　　咚咚咚——

　　未等四人有机会进一步熟悉，象征组队时间截止的沉重鼓声一声接着一声地敲响，回荡在整个演武场上空。
　　早已候命一旁的极风园管事门人们立刻大步上前，动作利落地用齐眉棍隔开仍在交谈的人群，强硬地引导所有已组成的队伍分区站立。

　　观试席上，天禄门二公子公孙尧的视线，自始至终地追随着那名戴着半面具、身影灵动的女子——江若瑶。
　　看到她有惊无险地成功组满四人，他唇角上扬，优雅地端起手边的茶盏，借着啜饮的动作，用洁白的瓷杯遮掩住期待的笑意。

　　待所有队伍整顿完毕，现场重归肃静。
　　沈眉这才从高高的观试席上缓步走下。

　　她步履翩然，姿态闲适，独特的气场让人无法从她身上挪开视线。
　　所有候选者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于她，等待她宣布接下来的判定。

　　“成伍时间到。”她随意地站在众人前方，语气漫不经心，“按照现有的人数比例，很遗憾，现场产生了一支仅有三人的小队。想必诸位都十分好奇，对于这支运气不佳的队伍，我们将如何处置？是网开一面，让他们留下来呢？还是……”

　　沈眉故意拖长了语调，卖关子似的扫视着全场。

　　“——淘汰？”
　　她轻飘飘地吐出这两个字，随即反问。

　　话音刚落，人群瞬间沸腾！

　　“淘汰？这……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千里迢迢赶来，许多道友甚至历经艰险，还什么都没比试，就要被淘汰？”
　　“我看未必会真淘汰，或许另有安排？”

　　“哼，依我看，定是淘汰！气运本就是实力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运气不济，怨不得旁人！”

　　嘈杂的议论声中，带着冷硬质感的男声响起，说话者正是被众人围观的杨澄。
　　他的话语一如既往的直接甚至刺耳，却让喧嚣的场面为之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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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番言论，沈眉的眉毛微微上挑，似乎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致。
　　她伸出一根手指，精准地指向人群中杨澄所在的方向。

　　人群下意识地顺着她指间的方向，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杨澄身上。
　　他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出。

　　沈眉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发问道：“哦？这位小友似乎独有见解？”

　　“实力固然是立足之本，但运气同样不容小觑。”面对沈眉强大的气场，杨澄面色不改，“尤其在当下此种场合，能成为‘众星捧月’中的明月者，自然是强者。然，实力不济者，若连‘星辰’之位都无法占据，又何谈其他？

　　“谁能断言，运气与实力不能并存？此番组队规则，阐述的正是此理。”
　　他逻辑清晰，言辞犀利。

　　语毕，只见沈眉脸上瞬间笑逐颜开，她颇为赞赏地挑了挑眉，甚至主动抬手，示意众人为这番见解鼓掌。

　　啪啪啪啪啪——
　　顿时，掌声响彻演武场。

　　众人皆未曾料到，这形似冷硬武夫的杨澄，竟有如此犀利的辞锋和见识，面对气场强大的园主也能毫不怯场、对答如流，令人不由得心生佩服，甚至些许忌惮。

　　“很好！”待掌声稍歇，沈眉脸上的笑容收敛，“那么我宣布，未成功四人成伍者，即刻淘汰！”

　　与此同时，早已待命的风清园门人立即行动起来，迅速走向那支面如死灰的三人小队。
　　他们动作看似有礼，实则强硬无比，不容置疑地“请”着那三名垂头丧气的考生离开场地。

　　三人哀求与不甘的喊叫声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啪啪——
　　沈眉不知何时已悄然走回台前，她轻轻拍了两下手掌，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她身上。

　　“诸位同门，开幕大典至此，正式结束。”她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的脸庞，“请各位稍作歇息，整理队伍，午时过后，于此地准时开始第一轮日常操练！”

　　她刚宣布完，象征仪式彻底礼成的击鼓声便再次隆隆响起。

　　咚——
　　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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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相信师兄的准没错，”江若瑶凑近子书煜，“你的判断总是最正确的。”

　　子书煜并未言语，只是微微偏过头，对着师妹露出一个极浅却令人安心的笑容。

　　人群开始四散，准备前往膳堂用膳或稍作休整。

　　江若瑶四人也随着人流向演武场外移动。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修长的手从身后轻轻拍了拍江若瑶的左肩。

　　与此同时，清幽的檀香气味飘入她的鼻息。
　　这是一种极为独特的味道，并非临时熏染，而是因长期待在焚香静室之中，衣物乃至发丝都被香氛彻底浸染后留下的痕迹，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象征着“富贵”与“闲适”的气息。

　　而这味道的主人……

　　江若瑶疑惑地转过头，果然对上了一张带着浅笑的俊朗面孔——天禄门二公子公孙尧。
　　他不知何时已从高高的观试台上下来，悄然来到了她身后。

　　“公孙公子？”江若瑶面露讶色。

　　“又见面了，江姑娘。”
　　公孙尧微微眯起眼，轻笑道，语气熟稔而自然，仿佛只是偶遇了一位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