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角之纱》语伊

8、第八章

　　膳堂内，人声鼎沸。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混合的香气，与年轻修士们谈笑风生的热闹气氛交织在一起。
　　这是他们通过初步筛选、正式成为候选人后的第一顿餐食，每个人都带着或多或少的兴奋与期待。

　　江若瑶四人围坐一桌，这个看似临时拼凑、风格迥异的组合，相处起来却意外地和谐融洽。
　　新加入的丁语伊性格外向活泼，她毫不怯生，很快便找到了话题，时而好奇询问林业的海上见闻，时而与子书煜探讨些医理常识，她的存在让四人迅速熟络起来，笑声不断。

　　趁众人相谈甚欢，江若瑶微微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只温润的玉匣。
　　这便是一刻钟前，公孙尧匆匆塞给她的东西。

　　那人只讳莫如深地说了一句“此物本当归于江姑娘”，并郑重嘱咐她务必妥善保管，随即便带着侍从转身离去，留下满心疑窦的江若瑶。

　　“找个机会，还是原样还给他吧。”
　　江若瑶盯着掌心那枚玉匣，小声地自言自语。

　　然而，这细微的嘀咕却被坐在身旁的子书煜捕捉到了。
　　他偏过头，目光掠过师妹的手心，落在了那只玉匣之上。

　　匣身素雅，并无过多纹饰，唯独在中心处，刻制着一个线条古朴而流畅的符号，那符号似花非花，似符非符，透着熟悉的气息，却一时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未等江若瑶将玉匣收回，子书煜已自然地伸出手，将其拿了过去。
　　他试图揭开匣盖，却任凭他如何尝试，都纹丝不动，仿佛天生便是一块完整的玉石。

　　“这是方才公孙尧给你的？”
　　他抬起眼，看向江若瑶。

　　“嗯……”江若瑶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些微的抱怨与不解，“莫名其妙塞给我这个，又打不开，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下次见到，定要还给他。”

　　两人的谈话吸引了桌对面两人的注意。

　　林业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向子书煜手中的物件，当他看清那个符号时，眼睛微微睁大，有些结巴地开口：“这……这上面的符号……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啥符号呀？让我瞧瞧？”丁语伊也立刻凑了过来。

　　“林公子细说。”子书煜将玉匣轻轻放在桌上，推向林业方向。

　　林业被三人注视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叫……叫我小林就、就好，嘿嘿。”

　　“好。说吧，小林。”子书煜从善如流，语气温和地鼓励他。

　　“我……我长年跟着族里的长辈出……出海打妖，”林业努力组织着语言，说得有些磕绊，但神情却很认真，“在……在清理战利品时，见……见过不少从海妖巢穴和沉……沉没的鲛人聚落里找到的古老用具。有些……有些器物上，就刻着类……类似的符号！很……很像！”
　　他费力地说完，紧张地看着三人。

　　一旁的三人皆屏息凝神，仔细倾听，勉强跟上了他的思路。

　　江若瑶率先反应过来，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这个符号，可能是……海妖或者鲛人使用的某种特殊标记？”

　　“嗯！对！”林业肯定地重重点头。

　　“可公孙尧为何要给我一个刻有妖异符号、还打不开的玉匣？”
　　江若瑶的疑惑更深了。

　　“哎呀，这有什么难猜的！”丁语伊咽下口中的饭菜，分析道，“你们想啊，那天禄门公孙氏，不是世代信奉着什么‘神鹿’吗？我听说啊，那神鹿本身似乎就并非凡俗，乃属上妖呢！说不定这就是他们族内流传下来的古物？而且我怀疑呀，”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兮兮的表情，“这公孙家说不定真懂些妖族的语言或文字呢！”

　　“不无道理。”子书煜闻言，停下了夹菜的动作，陷入了沉思。

　　“那……这东西给我，到底有何用处？”江若瑶依旧困惑。

　　“这还不简单！”丁语伊笑嘻嘻地拿起筷子，指了指食堂门口的方向，“下次你自己当面问问他呗！现在嘛，快吃饭啦，下午还有操练呢，吃饱了才有力气！”
　　她说着，又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心态极好。

　　“瑶儿，先吃饭吧。”子书煜也重新拿起碗筷。

　　丁语伊的话虽直白，却点醒了江若瑶。
　　一切疑虑的源头确实在于公孙尧。

　　她低下头，默默将玉匣小心收好，决定先专注于眼前之事。

　　……

　　午后，阳光穿透薄云，将金色的光辉洒在演武场的石地上。
　　弟子们早已聚集于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低声交谈，或活动手脚。
　　摩拳擦掌之声不绝于耳。

　　场地中央，领头的门人身形魁梧如山，肌肉扎实。
　　他声如洪钟，一开口便压下了所有嘈杂：“今日训练，主考体力与耐力！内容包括负重奔跑、石锁扛举、障碍跳跃等项目！”

　　他目光扫视全场，继续宣布：
　　“都给老子听清楚了！此类体力根基训练，每三日进行一次！其余时日，则侧重各项斩妖技能操练！第十日，便进行上赛段首次考核！”

　　他刻意停顿，看着众人绷紧的神色，才满意地补充道，“考核不合格者，即刻淘汰！所以，不想现在就滚回家的，最好都给老子拿出吃奶的劲来！”

　　话音刚落，众人再不敢怠慢，纷纷按照指令与自身情况开始练习。

　　体力雄健者多选择沉重的石锁或长距离负重奔跑，试图进一步扩大优势；而体力稍逊或更重技巧者，如部分身形单薄的男子和大多女弟子，则纷纷走向射箭场、身法训练区等地。

　　江若瑶四人略作商议，便分为两组：子书煜与林业前往男子众多的力量区，而江若瑶则与丁语伊结伴，走向一旁的射箭场。

　　刚一踏入射箭场地，江若瑶的目光便被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熟悉身影牢牢吸引。
　　那人腰间依旧别着那柄长剑，微卷的发被汗湿了几分，紧贴在额角颈侧。

　　他并非在练剑，而是手持一把硬木长弓，正全神贯注地引弓搭箭。

　　咻——
　　箭矢离弦，破空之声尖锐急促。

　　啪！
　　一声脆响，羽箭精准地钉入了远处箭靶的红心。

　　“杨澄？”
　　江若瑶忍不住讶异出声。

　　她实在无法理解这个看起来力量强横、更应出现在石区的男人，为何会在此练习射艺。

　　杨澄闻声，缓缓放下长弓，侧过头来看向她。
　　他对她的出现似乎并不惊讶，只淡淡开口道：“你来了。”
　　语气平常得像是在等待一个约好的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若瑶按捺不住好奇，走上前几步问道。

　　“我为何不能在此？”
　　杨澄的回答干脆利落，反而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顿时，江若瑶眼前的视野几乎被男子高大的身形完全占据，一股带有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试图维持一个让她感到安全的距离。

　　“没……没有，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她稳住心神解释道。

　　“论纯粹力量，我自认足以通过首轮考核，无需忧虑。”杨澄双手环抱胸前，姿态显得有些懒洋洋，“故此而来，练练往日不甚精熟之处，以求周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若瑶身上，“倒是你，射箭？你会吗？”

　　“会……吧？”江若瑶回答得有些底气不足。

　　作为木心阁师尊的女儿，自小在长辈宠爱中长大，门内的常规体术训练她总是能躲就躲，敷衍了事。
　　她更偏爱摆弄那些能让花草反季绽放、或是令藤蔓自行编织成复杂形状的复苏类术法。

　　也因此，她对自己的实战能力始终缺乏信心。
　　若非子书煜常年从旁督促保护，她恐怕连乡野间健壮的村姑都比不过。

　　然而，就在三年前，门内那个曾带头欺辱她的女弟子，竟成功通过考核，成为了斩妖门人。
　　此事深深刺激了江若瑶，她立志要凭自己的实力加入斩妖门，她要赢过那些曾经轻视、嘲笑、伤害过她的人，要用实打实的成绩，证明自己。

　　想到此处，她猛地抬起头，迎上杨澄的目光：“不会也得会！”

　　“挺好。”杨澄似乎对她的回答毫不意外，甚至嗤笑了一声，随即语气平淡地抛出一句，“既然如此，那便跟着我练吧。”

　　“什么？”
　　江若瑶一时没反应过来，思绪完全被男子这突兀的提议打乱了。

　　“好啊！我替她答应了！我也要一起哦！”
　　一旁的丁语伊眼看有热闹可凑，立刻抢过话头，生怕错过机会。

　　她一把拉过江若瑶的手臂，兴奋地低声耳语：“瑶姐姐，机会难得！跟着他练，我们俩通过的把握肯定更大！千万别犹豫啦！”

　　于是，在丁语伊的半推半就和杨澄默认的态度下，江若瑶有些懵懂又有些局促地开始了……她在杨澄“指导”下的第一次射箭操练。

　　她始终猜不透这个男人主动伸出援手的真正目的，但丁语伊却显得异常兴奋，一会儿好奇地询问杨澄发力技巧，一会儿又提醒走神的江若瑶注意姿势。
　　渐渐地，在丁语伊乐观情绪的感染和杨澄偶尔简洁却精准的指点下，江若瑶也逐渐抛开了杂念，沉浸到练习之中。

　　……

　　时光在专注的练习中悄然流逝。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浓重的汗水气息，弟子们的衣衫早已被反复浸透，紧贴在身上。

　　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演武场上的身影也被拉得长长。

　　直到领头门人一声令下，众人才如同解脱般，拖着疲惫不堪却又倍感充实的身体，三三两两地缓缓离去，结束了这正式选拔的第一日。